从长寿宫出来，王湘君发现无处可去。
跌跌撞撞拐了道去了孟太妃处。
孟太妃住在长寿宫周围的一处小宫殿，匾额上写的什么益寿延年。
这就是宫里太妃们住的地方，以长寿宫为中心四散分布着。
说是宫殿，其实小的可怜，连后宫一个轩馆都不如。
巴掌大的小院子只有两进，主子住前头，下人、柴房、茶水屋都在后头。
孟雨溪穿着藏蓝色太妃服制，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像是看到白发或皱纹，她眉头紧锁跟宫女说着什么。
「皇后？你怎么来了？」
不经意抬头，见王湘君就站在门口朝里打量着。
孟雨溪起身拉她进来。
「怎么，没见过吧，你是堂堂皇后，自然不会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半旧的槐木椅子桐漆剥落，茶水也是旧年的，满屋都是陈旧色调，藏蓝、浅灰、深灰、暗红，压抑得喘不上气。
才二十多岁的人就要梳成老太太的发髻，穿深蓝色暗红色的衣裳。
「将就喝吧，我这里没别的好东西」
「回头我让人送来，你缺什么只管去尚宫局要，我给她们交待一声」
孟雨溪呵呵直笑，摇头。
「果然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子，不懂人间疾苦，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在宫里站稳脚跟」
提到这个王湘君就生气。
「林氏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最近还认了什么弟弟，说林将军的遗孤，她拼了命的往上爬我竟拿她没办法」
「你那法子不管用，刘氏软脚虾，崔氏精明得很，不会轻举妄动的，她们一个两个缩在宫里当透明人」
王湘君又一口气堵在胸口。
手里帕子一圈一圈撕扯在手里。
她觉得屈辱极了，亲自过来跟别人说，我不行，堂堂皇后整不了一个贵人。
孟雨溪不紧不慢煮茶添茶，实则内心已起波澜。
林氏遗孤，是林正潇？
他居然还活着？
关于林正潇的事，她是暗中听父母谈话才知道的，说当初抄家是他们派的人狠狠砍了一刀。
想着年仅五岁的孩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也活不下来。
这一刀就是彻底砍断林氏所有的根苗和希望。
林正潇一死，林氏彻底断子绝孙，永永远远成了过去式。
孟家之所以能心安理得欺负林夕梦，就是仗着林家没人撑腰，皇上也不会看重她。
就是死也不过一个六品贵人而已。
这深宫里埋的枯骨多了去了，谁会为一个罪臣之女的贵人出头。
现在告诉她，林正潇还活着。
那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是谁？」
「皇上身边的侍卫郭威，林氏信誓旦旦说就是当年失踪的弟弟」
「已经十多年了，她还认得？别是假冒的吧，林贵人也真是，想弟弟想疯了」，孟雨溪的手指微微发凉。….
王湘君不想再提到这名字，别过头厌恶。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就说怎么办吧」
「办法有的事，就是看谁去办？」
真想置人于死地还不容易？就是后果谁来承担？
如果郭威出事，林氏必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林氏出事，皇上那又怎么交待。
孟雨溪倒满一杯茶，一饮而尽，又倒一杯又喝，足足喝了三四杯才停下。
她起身舒展了全身的筋骨，在屋里一圈圈走。
「这件事说难
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皇后娘娘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林氏失宠」
「后宫里，她最大的仪仗是皇上，若皇上不在乎她，一切不就迎刃而解？还有什么难的？」
王湘君还是不太明白。
孟雨溪又道：「皇上后宫空虚，是时候进些新人了，皇后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
王湘君游走一圈，重新回到椒房宫，神情恍惚哭哭笑笑。
红茭上前问是什么情况。
王湘君愣了半晌，吩咐：「荷园的荷花开了，摆宴让朝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进宫饮宴」
红茭多聪明，琢磨着话外音，她忽然跪下问皇后是不是想给皇上添人。
「你怎么知道？」，王湘君诧异。
红茭嗫嚅着小声说道。
「您看奴婢可好？」
王湘君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开始磕头，一下又一下。
「奴婢服侍皇后娘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宫里的宫人满二十三岁就要出宫，奴婢舍不得娘娘，奴婢想一直伺候在娘娘身边」
她哭着膝行过去，抱住皇后的膝盖。
「奴婢不求什么位分，才人也行更衣也可，奴婢只想全力效忠娘娘」
「你……」
王湘君反应过来，脸色愈渐苍白，指着红茭的鼻尖说不出话，最后甩了一巴掌。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念头？」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家里没什么人，也不想出宫嫁人，奴婢只想一辈子跟着娘娘」
王湘君世界都崩塌了，连道三声好。
「那我便如了你的愿」
「丑话说在前头」
王湘君恨恨说一旦承宠就不可能跟以前一样。
「若敢背着本宫耍什么花招，我会对你拨皮拆骨」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成全」，红茭感激涕零。
——
当夜，王湘君梳洗打扮去了御书房，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又或者许了什么承诺。
皇上次日就幸了红茭，赐位分更衣，宫人称吴更衣。
红茭被送回来时，王湘君就坐在大殿门口，一夜没睡的样子，衣裳都被露水沾湿。
红茭哆嗦着跪在王湘君面前，泪流满面说对不起。
「奴婢叩谢主子」
她时不时捂着嘴和腹部，想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王湘君眼睛一撇：「怎么了？」
「皇上身边的管事嬷嬷灌了三碗避子汤」
「正常」
王湘君松口气，竟觉轻松了些，摆手让红茭起来，问想住在哪儿。
「椒房宫是住不得了，历代皇后偏殿没有住人的规矩，别的地方你挑一挑吧」
「奴婢想住金兰苑」
「为什么？」
「这里离林贵人的华枫轩最近，她有什么动静奴婢都能替娘娘盯着」
「是你想见皇上吧」
王湘君苦笑着一挥手，叫人把红茭带出去，又唤绿浮进来。
「你也想背叛？」
绿浮忙跪下说不敢。
从府里她一直都没红茭得宠，红茭贴身服侍，自己只负责管娘娘身边的衣裳收拾，寻常不近身。.
半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