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团来得快走得也快,杨老就只在叶青住的院子、目前正在负责的朱圈牛棚还有屯子里即将开建的卫生站几个地方转了转,之后就没怎么多耽搁,急匆匆地又走了,甚至整个过程几乎都没惊动屯子里看电影的那帮社员。
只杭廷芳留了下来。
她还有任务,需要就这次的这个罂粟粉案,对叶青再做一次采访。
不过,考虑到这个案子的性质,如果登在《蓟城日报》上面可能会引起老百姓无端揣测和恐慌,所以这次的报道只能发表在内部报纸上面。
听说要登的可能是内参,叶青惊讶又惶恐,好在杭廷芳宽慰她:
“放心,这次的报道不是以你为主导,放在内部报纸上,也主要是对各个单位的领导同志们起一个警示敲打作用,让他们明白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不能因为现在年代和平了就放松警惕了,硝烟战确实是已经结束了,但没有硝烟的战争,却从未停止!如果我们稍有松懈,资本主义必将渗透到到每个行业每个角落!”
叶青这才放松下来。
她对杭廷芳也算比较了解了,打过多次交道,所以对于杭廷芳的采访模式她也比较习惯,基本上问什么她答什么,大大方方实事求是,既不会回避问题也不会演戏伪装。
杭廷芳对叶青这种状态也很满意,哪怕她问的问题有时候会比较犀利尖锐,但叶青反应快都能接得住,甚至有时候她还能幽默风趣地调侃上几句,使得整个采访过程不至于太紧张枯燥。
总的来说,杭廷芳认为,这么多年她遇到的各式各样的采访人物中,叶青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这个女孩很有她自己的想法,谈吐见解不俗,同时思维还有些跳脱,有时候杭廷芳甚至都跟不上她的节奏,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叶青牵着鼻子走。
这个发现让杭廷芳非常惊诧,因为她在新闻行业也从事了十几年了,各式各样的采访中都是她在带节奏定基调,由她这个采访记者作为主导,这是她第一次碰到反客为主,把她给带偏了的。
关键是这种反客为主的行为,叶青并非刻意为之,完全是不自觉地就那么干了。
所以等到采访结束,叶青倒是一脸的放松自在了,杭廷芳后背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拿着手里那一叠密密麻麻的记录资料,杭廷芳深深地看了叶青一眼,非常中肯地评价道:
“如果你不做村医,而是选择进入记者这一行,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在新闻界崭露头角,把我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叶青耸了耸肩:“这您可太高看我了,您这一行真不是什么人都能迈进去的,别的不说,光是限时写稿这一块儿,就够我喝一壶的!”
说着,叶青就指了指她那个书案,很无奈地薅了一把额前的碎发,
“这段时间我也在尝试着空闲时候写作,但一个星期了,拢共都没能写出来几个字,写个文章也太难了。”
晚上在晒谷场,叶青那个《
智慧家族历险记》杭廷芳就已经听了一耳朵了,所以她还以为叶青说的写作,是指的这个儿童系列故事汇,不由得失笑,还想要说儿童读物本就难把握,既要充满童趣还得具有教育意义,尺度控制这一块儿就能难倒不少人。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目光就被叶青书桌上的那些手稿给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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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这是你写的散文吗?”
见手稿第一页就俩字,杭廷芳愣了一下,只当叶青是在写下乡插队的散文随笔,就下意识地把稿子来起来翻开。
结果看到第一章,杭廷芳就愣住了。
这竟然是一篇,而且还是一篇以李秋为第一视角的女性。
【李秋推开窗子,就如同推开了桎梏她的那个牢笼一般,毅然决然地跳了出去。
从大姐被丈夫打,二姐被婆家磋磨流产,而她被父母包办婚姻,以高昂的彩礼卖给瘸腿老光棍开始,她就想这么干了!
去他娘的认命!她凭什么要认命?她自己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主宰!
身后热闹庆祝准备开席的人似乎察觉到新娘跑路,马上就有人追了出来。
但李秋撒开丫子拼命往前跑,一次都没有回头。】
看到这一段,杭廷芳倏地一下红了眼眶。
故事在这儿却戛然而止,再往后翻只剩下空白的稿纸。
杭廷芳立马抬起头来,着急地问道:
“后面的呢?李秋逃婚成功了吗?她接下来会怎么样?”
三四万字的手稿,她竟然在不知不自觉中看完了,可越看就越是欲罢不能,恨不得立刻就想知道后续的剧情。
叶青苦笑:“杭姐,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就你手里的这些,都是我这段时间晚上挑灯夜战,逐字逐句挤出来的。”
杭廷芳一听这话就没辙了,知道叶青肯定不会给她剧透,可她对这个故事意犹未尽,颇为上头,拿着叶青的这份手稿重新又翻到了第一章,这次她品得更为仔细,也发现了叶青在前面那些章节里面埋了不少铺垫。
“你这个名字就起得好,立秋,一语双关,很值得人细细品味,故事也写得很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以女性视角来描绘农村女孩的生活处境,很期待看到后面李秋真正立起来,为她自己而活的剧情!”
杭廷芳很客观地做出了评价,然后她问叶青:
“你是有考虑给报社投稿吗?”
叶青有些忐忑。
她对这个时代的媒体报刊了解并不是很多,只大约知道,这个时期是没有稿费一说的,写文章投稿完全是为爱发电,报社刊登作者的文章,对作者而言已经是荣誉,但稿费是绝对没有的。
但她写这篇,目的也确实不是为了挣多少稿费,只是单纯的希望能激励到那些在逆境中受苦受难逆来顺受的女性,给她们迷惘的人生提供一些启示。
但这样的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个另类,估计并不是每个报社都有胆子能接受得了
她的这篇传递出来的思想和信号,所以挑选合适的报刊杂志就变得尤为重要。
而叶青在这方面唯一的人脉渠道,就是杭廷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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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女性类,有没有专门面向女性类的报刊杂志?”
杭廷芳不由得一愣,然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国内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报纸刊物,如果你确实有发表的想法,我的建议是你直接投给青年报。”
“蓟城日报的基调,和你的这个文章风格不太一样,肯定是通不过审读的,但青年报那边不一样,读者都是以青年为主,并且你这篇传递的思想概念,也更能引起年轻人的共鸣。”
说着,杭廷芳就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我有个同学在青年报那边当编辑,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我可以帮你把手稿带去给她看看,如果她觉得这篇能行的话,我再让她来跟你联系。”
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青心下顿时有些激动,不过她很快就克制住了。
这会儿可不能高兴得太早,不然要是被人退稿,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看完了《立秋》,杭廷芳又翻看起桌上的其他稿件,没想到这一翻,她就拿到了孟嘉白天交上来的那个女性健康课题的短篇科普。
自从叶青给孟嘉提过建议后,她就开始按照叶青的思路,重写了那几篇短文,叶青白天抽空看了一下,觉得比之前那种生硬死板的科普要好很多了。
不过,之前她在给孟嘉指点文章的时候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这会儿在看到杭廷芳拿起这些短篇科普翻阅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忐忑。
等看完这些文章后,杭廷芳罕见的沉默了。
这就搞得叶青更是紧张,还以为这几篇文章不小心在哪里犯了忌讳。
结果好一会儿后,杭廷芳忽然抬起头来,没头没脑地问了叶青一句:
“你说咱们国家,是不是就应该有一份专门针对女性的刊物?”
叶青:“啊?”
杭廷芳表情复杂:“新中国成立前,咱们就有了妇女联合会,新中国成立后,咱们又有了《婚姻法》,那为什么在报刊杂志这一块儿,会完全忽略了妇女同志的需求呢?”
“这个女性健康课题,不管是创意想法还是内容,都很好,非常好,但就目前国内的这些媒体杂志而言,没有哪一家是适合刊登发表这些内容的!”
这让杭廷芳很是迷茫又遗憾,她一直都是在做记者主编,但在此之前,她都是在男人堆里争取各种资源和机会,也习惯了报社的那些文章以男性群体为主。
但这会儿,在叶青的桌案上看到的这些文章,不管是《立秋》也好,还是这几篇女性健康方面的科普小短文也罢,放眼整个新闻报社圈,十几家媒体报刊杂志,竟挑不出一家是完美契合这些文章的主基调的。
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震惊沮丧又难过愤慨的事实,杭廷芳感觉她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脑子瞬间变得清晰分
明起来。
所以,国内喊了这么多年的男女平等口号,真的已经实现了平等吗?
“这几篇科普短文是谁写的?”杭廷芳已经从字迹上看出来不同了,跟短文,是两个人的手笔。
叶青点头:这是我徒弟孟嘉写的,她也是靠山屯的插队知青,我看她学习能力强,就带了她做学徒,这个女性健康课题,就是她提出来的。1”
杭廷芳拿着这几篇文章爱不释手,作为女记者,站在女性的角度,她可太明白女性健康常识的重要性了。
但目前国内并没有专门针对女性在这方面的需求出版过相关的书籍刊物,因此不论是城镇还是农村的女性,都缺乏相关的和学习渠道,从而忽视了日常生活中对于自身健康管理的重要性。
可这些文章就算她带走,也没法刊登面世,这些文章的命运,只可能是出现在一堆废稿中,最后被拉去废品垃圾站。
一想到这么好的文章要被埋没,杭廷芳的心里就极度不平静也不甘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也按捺不下去了,她的眼中闪烁着浓烈的野心,再抬起头来时,看向叶青的表情格外坚定:
“叶青,你的这篇《立秋》和你这个徒弟的女性健康课题,能不能留给我?给我一点时间,半年,最多半年,我一定会让你们的这些文章都能刊登见报!”
叶青一愣,细想了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和不敢置信地瞪着杭廷芳:
“您是想——”
杭廷芳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我觉得你说得对,咱们国家,就应该有一家专门面向女性类的报刊杂志,没人敢做这个事儿,那我就来当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叶青心下震撼不已,没想到只是闲聊了这么几句,杭廷芳竟然就要做出一个这么重大的决定。
但不得不说,这位女记者的眼光和魄力,确实非同一般,如果真的能成立一家这样的报刊杂志,绝对是造福全国亿万女性同胞的大好事,叶青举双手双脚赞同。
“正好我的这篇才刚起了个头,按照这个进度,要写完估计也得大半年的时间,希望等我的完成之后,可以听到你的好消息!”
叶青刚开始落笔写《立秋》的时候,不过一时意起,对于发表这个,她确实是有点想法,但是并不多。
但如果杭廷芳这边真能把第一家女性报刊杂志给申请下来的话,她无论如何要把自己的登上去,不是冲着登报的这份荣誉,而是为了她写下这篇的初衷,推动亿万女性读者的意识觉醒!
既然决定了要做这个女性报刊,杭廷芳就不是会退缩和拖延的性子,所以在采访完叶青的当天下午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倒是靠山屯这边,在秋收农忙结束后,看完电影的第二天,迎来了两件大事。
一件事,就是公社大考。
屯子里报了名的知青,这天一大清早就都急匆匆跑去村口集合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叶青的到来办了不少实在事,连带着其他知青在屯子里的地位和境遇都提高了,这次公社大考,屯子里还专门套了几辆牛车,由伍聪带队,驾车送这些知青去红旗公社参加考试。
伍月英也报了名,但她却直接弃考了。
这段时间在家中休养,她也曾试图把课本拿出来复习,想要临时抱抱佛脚。
可奈何上辈子她就是个学渣,基础实在太差,如今再翻开那些泛黄的课本,没看上几页书呢,她就开始瞌睡犯困,连一天都没坚持完就放弃了。
对这个结果,伍家人并不意外。
在一块儿生活了十几二十年了,伍家人对伍月英的性子十分了解,知道她做任何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就她这样的学渣要是都能考上大学,那这个大学的含金量可想而知有多低了。
不过,伍月英弃不弃考的,伍家人也顾不上在意了,毕竟除了公社考试外,这天屯子里还有另外一件大事。
没错,那就是靠山屯卫生站的建造工作,终于要开始动工了!
老支书和伍永兵十分激动,两人一大早的就开始满屯子做动员工作,家家户户只要是能干活的青壮年劳动力,都被他们给召集起来了。
按照叶青之前提出来的对卫生站的建设要求,几个生产队干部快速对人员进行分配调遣,确保每项工作都能在最快的速度完成。
要知道等卫生站一建,再把屯子里通上电,他们靠山屯就会成为整个红旗公社,不,是整个青山镇独一份的存在!
为了拉电线这个事儿,大队长其实已经向公社那边反映和申请过很多次了,每次公社给的答复都是得排队慢慢等上面的消息,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问题迟迟都没能得到解决。
这么多年被上面领导推诿搪塞,把伍永兵还有其他几个干部都给磨得没了脾气了,结果谁晓得,这么难办的一件事,在叶青这儿,竟然不过一句话就搞定了。
村里人一听说在叶知青的帮助下,屯子里年前就能拉线通电,顿时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又期待,干起活来那是吭哧卖力,大队干部指哪儿他们就打哪儿,生怕一个速度慢了叶知青不满意,回头把通电的事儿又给撅回去了。
除了卫生站的建设外,这次知青院以及叶青现在住的邹家老宅的扩建也都纳入了生产队的年底计划中。
根据叶青和伍永兵之前的协议,邹家这边的宅基地,将来是直接回落在叶青名下的,但现在这个宅子里面只有两间房,叶青还需要在旁边扩建一间厢房,同时在后院加盖一个洗澡间和旱厕。
虽然说全屯子的人都出动了,但眼下已经到了十一月初,气温已经很低了,随时都有可能会降雪,一旦大雪封村,整个屯子就会被厚厚的雪层覆盖,外头所有的东西都会冻得邦邦硬,再想建房子那就得等到来年开春了。
所以时间紧任务重,谁也不敢懈怠,除了各家出的青
壮年劳动力之外,就连不少老弱妇孺都自发地前来帮忙,加入到了打杂的行列,就连去公社参加完大考回来的知青们,也一个也不能少的全都参与进来了。
有叶青从县里薅羊毛弄来的现成建筑材料在,再加上全屯子的人一块儿建房子,速度那肯定杠杠的,不过三天时间,卫生站、知青院以及叶青这边的老宅扩建就已经基本完工了。
这时候的房子主体建完之后,是不需要搞什么外部粉刷内部装修的,只要砌好炉子盘上炕,烧几天火把屋子的水分烘烤干,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了。
卫生站那边,叶青早早地就去找老木匠定制了一个装药材的药柜,另外还做了几个摆放西药的木架子,只等着墙面的水分完全干透之后,就可以着手布置卫生站内部的东西了。
因为光顾着忙活卫生站的事儿,叶青也没有过多去关注这次公社大考的事儿,毕竟她又不准备去考什么工农兵大学,孟嘉和顾卫南也没了这方面的打算,所以今年的工农兵大学推举名额到底花落谁家,她还真不怎么关心。
不过孟嘉虽然今年没参考,还是或多或少地从老知青那边得到了一些消息。
今年整个红旗公社一共有三百多人参考,除了各个生产大队的新老知青外,还有一部分本村的初高中毕业生报名,考试完几天时间,公社那边就把成绩张贴在了宣传栏上。
很可惜的是,今年靠山屯最有优势的几个种子选手,都出了事儿,孟嘉弃考了,简铭被抓了,李云波因为脾脏破裂身体还处于负伤状态,其他剩余的那些知青,一个成绩比一个拉垮,所以最后公社公布出来的成绩里面,前五名,竟然一个靠山屯公社的人都没有。
也就是说,今年的两个推举上大学的名额,都跟靠山屯毫无关系。
但这样一来,大家反而都安分老实起来了。
原先屯子里的知青们为了上大学争得你死我活的,什么手段都使上了,但这回晓得大家伙儿都没戏,这些知青们的相处模式反而变得简单和谐起来。
尤其是马上就能搬去知青院大家一块儿生活了,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布置新家上,一想到很可能跟彼此成为室友,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矛盾冲突好像都消失了。
然而,就在靠山屯这边的知青群体们相处气氛愈渐和谐、全员积极向上的时候,忽然发生的一件事,打破了这份宁静祥和。
就在公社那边公布完考试没两天,一辆牛车速度极快地冲进了靠山屯,一到屯子里,驾车的人就拉着村民着急打听叶青的所在。
然后在村民的指引下,那人驾着车慌慌张张地赶到村尾,一边把牛板车上的人抱起,一边就大声喊:
“叶知青,请问叶知青在吗?麻烦您快来救人啊,她快要撑不住了!”
叶青和孟嘉顾卫南正在卫生站布置,准备将其中一间屋子隔成内外间,里面放一张木板床,再弄个简易拉帘,便于给一些隐私类疾病进行诊断。
结果木板床都还没搬进屋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撕
心裂肺的喊声。
一听说有人要不行了,叶青赶紧跑出去查看。
没想到一跑出去,就见一个和伍永兵年纪差不多的陌生男人,正神色焦急地将一个年轻女孩从牛车上抱了下来,那女孩已经处于意识模糊状态,面色煞白嘴唇发黑,嘴角还在不断地吐着白色泡沫。
“这是怎么回事?”
一看这个情况,叶青心下顿时一沉,二话不说把女孩接了过去,抱着人就往屋里带。
猜到这应该就是他要找的叶知青,身后那个男人马上解释道:
“昨晚上想不开喝了农药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公社那边卫生站不收,说是没得救了,让我带着人回去,赖书记让我来找您看看有没有办法!”
叶青赶紧探手去摸女孩的脉搏,昏迷抽搐,体温过高心跳过速,呼吸也出现了骤停现象,还存在腱反射亢进,这一看就是摄入毒素过多,出现了毒蕈碱的症状,再拖上一段时间,怕是就真没得救了。
顾不上再多问,叶青立马就开始给这女孩扎针催吐,同时指挥顾卫南和孟嘉:
“我现在念药方子,你们一个人记,马上去家里把我要的这些药材都抓来,另外一个赶紧生火,准备煎药!”
孟嘉和顾卫南对视了一眼后,立马分工明确,孟嘉这边抓药,顾卫南那边负责去生火,同时这姑娘还把杵在旁边那位神色焦急的男同志给带出去了。
门一关上,叶青嘴里念着药方子,手上动作也一点没耽搁,一把将那女孩的上衣给扒拉干净,然后银针就如暴雨一般飞速往那女孩前胸后背扎。
才扎入穴位,那些银针就快速变黑,看得一旁的孟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扎了二十几针后,原本陷入昏迷中的女孩,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下一瞬,哇地一声就疯狂往外呕吐污秽。
叶青早有预料,将搪瓷盆放在了旁边,很快,这女孩就吐出了一堆带着农药的剧烈刺鼻气味儿的浑浊。
但这显然还不够。
拔掉那二十几根银针后,叶青顺手抄起她自己的那个军绿色水壶,就对着女孩的嘴里灌。
等半壶水灌下去后,过了大概五分钟,她又再次重复起刚刚扎针的动作。
接连重复了这个催吐的流程数次,直到叶青把她自己以及孟嘉的水壶里面的水都清空了,那女孩的胃融物尽数清干净,甚至连胆汁儿都吐出来了才算完。
这时候,孟嘉已经把叶青报的药方子上面的药都抓来了。
那些药材,都是这段时间叶青从山里采了之后炮制好的成品,本来是她用来给孟嘉和顾卫南演示教学用的,数量不多,但在这种关键时刻拿来紧急救人还是够了。
在等待顾卫南煎药的过程中,叶青又分别在这个病人的身体血液进行毒素清理,一边在身体各处穴位扎针,一边划破女孩的指尖脚尖,尽可能地将毒素往手指脚趾的伤口处逼出。
虽然叶青一次次对伤口进行积压,慢慢地开始有黑紫色的血液从伤
口渗出,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后,伤口处的血液黑紫色褪去,重新变为了正常的鲜红色,叶青才示意一旁杵着的孟嘉对这女孩的伤口进行包扎。
这时候那中毒的女孩开始悠悠转醒,神智还不是特别清醒,但身体状态已经比刚来那会儿好了很多。
等顾卫南那边把药熬好了送进来,叶青将药喂这女孩喝下去后,又再次给女孩把脉探查了一番。
但在摸完脉后,叶青的表情却依然很凝重。
“师父,怎么样了?”孟嘉着急询问道。
叶青叹了一口气:“中毒事件太长了,身体吸收的毒素太多,对身体的各处器官都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不管是听力视力还是脑子,都很有可能会出现后遗症,就算这次捡回一条命,她这身体也比不得正常人了。”
“还得庆幸她这喝的是有机氯类农药,不是百草枯,不然一口百草枯下去,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这个答案,让孟嘉顿时沉默了下来。
叶青这才察觉到孟嘉情绪不太对,忍不住纳闷:
“怎么了?这女孩你认识?”
孟嘉这才微微点头:
“她叫郑欣,是后山屯的女知青,当年跟我坐同一辆列车来的蛟潭县,然后我们俩又一块儿分到了红旗公社,所以在路上有聊过天。”
“那会儿的知青,还不是下乡前就明确指定分配到各个生产大队,而是要在红旗公社先抓阄,谁抓到了哪个屯子,就上哪个屯子去插队。”
“本来我跟她挺聊得来的,还想着如果分配到一个生产大队的话,就正好能一起进步,没想到一抓阄,她被分去了后山屯,我则来了靠山屯。”
“虽然这两个屯子都隶属于同一个公社里头,但两个屯子相距十几二十里地,还隔着个山沟子,根本没法经常见面联系,所以慢慢的关系就疏远了。”
说到这儿,孟嘉很是想不通:
“不过我不明白,这次公社大考,她都拿了第一名,马上就能回城去上大学了,而且她那么阳光开朗,怎么会想不开喝农药啊?”
叶青本来是漫不经心听着孟嘉聊她跟这个女孩的过往的,结果在听到最后那话时,她的身形一顿,猛地就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孟嘉:
“你说什么?她是今年公社大考的第一名?”
孟嘉点了点头:“对,她的基础很扎实,而且又肯吃苦,去年大考的时候就在前十,今年能考上第一我一点都不意外。”
但叶青关注的重点不在这儿。
要知道之前孟嘉就是因为成绩太好,才被人嫉恨,差点被刘梅给推得掉进河里淹死。
这个郑欣,该不会也是被人给害了吧?
叶青不敢排除这个可能性,所以她朝着孟嘉示意了一眼,让她帮郑欣把衣服给穿好,她则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那个中年男人还在院子里站着,但可能是刚来屯子里的时候闹出的动静太大,这会儿卫生站院子里来了不少人探头探脑地瞧热闹,就连顾婶
子都跑来打听怎么回事。
叶青走出来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那个中年男人更是一脸焦急和局促:
“叶知青,人还有救吗?”
叶青正要开口解释,那边伍永兵听到动静也急匆匆赶来了,一看到那中年男人,不由得愣住了:
“老关,怎么是你啊?我一听说有人驾着牛车跑来找叶青救人,赶紧来看看咋回事,没想到这人是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关大队长一脸难堪:
“还不是知青们闹出来的事儿,这次公社大考,我们屯这个郑欣考了第一,这不本来挺好的一件事嘛,结果闹出乱子来了。”
“屯子里有人见不得这个女知青好,就开始散播谣言,有的说她跟屯子里的谁好上了,玩弄了别人的感情,现在考上大学了就准备始乱终弃;又说她跟屯子里别的男知青也勾勾搭搭暧昧不清,乱搞男女关系;还有更夸张,说人家是跟公社的某个干部睡了一觉,靠出卖身体提前拿到了这次考试的题目,才拿到这次考试第一的。”
“这流言满天飞,越传越离谱,到后面甚至演变成了说人姑娘堕过胎打过好几个孩子,只要给钱她就跟谁睡,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大有不把这姑娘弄得身败名裂誓不罢休的架势。”
“屯子里有老光棍信以为真,竟然真拿这个事儿去找这姑娘求证,要逼着那姑娘嫁给人,不然就要去革委会举报,威胁要把这姑娘抓起来游街示众。”
“这姑娘心气高性子烈,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这不,昨晚上一时想不开,直接就喝农药了。”
这番话一出,那些跑来听热闹的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
叶青也不由得沉下脸来。
难怪这个郑欣会轻生,这个在背后煽风点火造黄谣的人,简直太歹毒了!
荡/妇羞辱,简直是毁掉一个女人的绝佳利器,千百年来无往不胜,无论哪个女人,哪怕你再优秀再有能力,只要被泼了这样的脏水,这辈子都别想再清洗干净。
叶青非常愤怒,几乎是立刻就将枪口对准了这个中年男人:
“您就是后山屯的大队长吧?为什么流言刚出来的时候,你们这些当干部的不制止村里人乱传,而要任由这事儿发酵?这是不是你这个当大队长的失职?”
关大队长也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被一个小姑娘训斥,这让他颇有些下不来台:
“孩子,不是我们不管,但嘴长在人家身上,难道我还能去把人家的嘴给堵住啊?再说了,这种事儿我怎么管,我要是站出来替她说话,说不定又要有人在那儿瞎编说我跟人女知青也有一腿了。”
叶青气结。
就因为怕惹上麻烦,所以这个后山屯大队长就选择了对传流言的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对一个女知青胡编乱造,逼得这个女知青只能以死来自证清白!
同为下乡女知青,叶青可太知道这些女孩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穷乡僻壤来插队是个什么处境了!
郑欣的遭遇,只不过是数以万计的女知青们遭遇的一个缩影。
如果在这个女知青遇到这种恶劣事件的时候她不为这个姑娘出头,那么将来有一天她要是被人冤枉污蔑,其他人也会明哲保身选择沉默!
叶青正打算揪着这个关大队长去镇上派出所报案,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赖国昌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把二八大杠往外面一扔就径直冲进院子里,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凛冽:
“关志成,这个背后造谣污蔑的人是谁?你要是知道,直接把人送到公社来,如果不知道,那就别怪老子用非常手段,把这个人给揪出来了!”
赖书记这回是真的气狠了:
“老子在公社担任书记这么多年,做事向来公平公正光明磊落,居然还有人敢泼脏水泼到老子头上来了!”
“什么叫跟镇上的某个干部睡一觉提前拿到了考试试题?这次公社大考的试题,是县教育局专门请退休老教师出的,考试前一晚才将试题送去油印,到考试那天早上县教育局才派人将试卷送来公社,全程没有任何的公社干部参与和插手出题的事儿!”
“现在你们屯子里造谣说试题提前泄露了,是几个意思?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觉得这次公社大考我监管失职了?还是对这次的结果不满意,想要推翻了重来?”
“又或者说,谣言里面那个跟郑知青有一腿的公社干部,其实就是我,这个造谣的人觉得我就是那个泄题的人?”
“那我倒是好奇,这到底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了,弄这么一出大戏,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该不会最终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整我吧?”
赖国昌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后山屯的关大队长脸都吓白了,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也没意识到这事儿竟然还会牵扯到赖国昌的身上去。
叶青也是暗暗心惊。
赖国昌这么愤怒,说明这事儿已经闹到沸沸扬扬,说不定已经有人将他给攀扯进来了。
可能最开始造谣的那个人,目的只是要毁掉郑欣,让她去上不成大学,可那个人不会想到,会有人趁机搅混水,在这个事情上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把风向往赖国昌身上引。
这是想要把公社书记也拉下马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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