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鹅毛般的飞雪,雪花纷纷,像极了那一年,她与他初见时的光景。
近日又灭了一个小门小派,这门派却有着一个极为动听的名字,唤作“轻罗门”。门主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似乎是从未见过江湖的血雨腥风,也从未想过,前一刻笑的花枝乱颤的美人,下一刻便能够以一己之力灭了他满门。
若他便这样死去,纵然不甘心,也好过被她纳为己有。
闻宛白总是这样,用最舒坦的方式,给予旁人最为致命的打击。
闻宛白之所以会注意到轻罗门,正是因着见过他一面。
他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有一双与她的心上人,极为相像的眼睛。
这位少年,名唤玉恪。
闻宛白慵懒地靠在他的怀中,半眯着眼,颇是享受地喝了一口他递来的美酒。
在玉恪来之前,闻宛白已经许久不曾流连于枕月楼。水月宫中的人心照不宣,皆知她闻宛白为了苏晔之,做了一回守身如玉的女儿家。
而闻宛白带回玉恪后,这样的局面便意料之中地发生了改变。
“宫主今日怎的想起了玉恪?”
少年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人看了很难不生出怜爱之心。
事实上,他只是为了敛下眸中的杀意。
闻宛白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他的脸庞,莹润的唇在跃动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姣好的面容让人忽略了她那苍白到不似常人的脸色。
“世人皆道我闻宛白是无情无义之人,玉恪认为当如何?”
闻宛白眯眯眼,望着这少年肉眼可见的僵硬,像极了过往时遇见的无数人。
玉恪捏了捏拳,他深知不能冲动。“宫主如何,恐怕轮不到玉恪来评判。”
他的话方才落地,闻宛白便已勾起他的下颚,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让他不由自主有几分心猿意马,孰料,闻宛白先他一步退开了些许距离。
他似乎从她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受伤。
这样骄傲且强大的女子,也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么?
小侍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
闻宛白瞥了一眼门的方向,还未有所动作,便听见有人开口,“宫主,霜雪苑的那一位公子将您送的物事都尽数砸了个干净,属下拦不住啊……”
霜雪苑是苏晔之现在住的地方。
他是个不爱招惹是非的人。
闻宛白半坐起身子,却依旧是软着身子靠在玉恪身上,“再购置些新的去。他爱砸,便任他砸。”
她灭了这么多门派,可不只是因为控制不住心底嗜血的欲望,这些门派的财力加起来,可是抵了从前好几个水月宫。
杀伐有道。
过了半晌,那声音又飘了进来。
“公子已经整整一日不曾进食了,宫主不如去看看吧……”
闻宛白漫不经心地瞥了玉恪一眼,轻轻地笑了。
“本宫与玉公子今夜欢好,当下有些乏了,明日再说,你退下吧。”
她搜罗来的弟子,纵然不情不愿,也不敢公然冒犯她。有些东西,被驯服地狠了,便更容易管教。
只听得“哐当”一声,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道踢开。
苏晔之抿着唇,脸色阴沉地立在门口。那小侍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二话不说便躲的远远的了。
闻宛白挑眉,语气中满是揶揄,“一整日不曾进食的人,竟还有这样好的力气?”
玉恪来时,便有专门的人教导过他礼仪。他知道,这样的情况,若是不走,极有可能丧命。
闻宛白是一个上一刻对一个人说爱,下一刻又能够漫不经心杀人于无形之中的人。
“走什么?”闻宛白揽住玉恪的身子,笑眯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有多爱怀中的人,“今夜可是要留宿的。”
苏晔之缓缓上前几步。
“你若是想留宿,可以找我。”
“闻宛白,你可以找我,但他不行。”
他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叫她。
他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可是眸子里染了猩红的颜色,若说是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的,这幅情景他即便见了没有百回,也有十多回了。
谈不上刺激。
玉恪见状,倒是笑了。
“为何我便不行?”
苏晔之危险地眯了眯眼,清冷的目光中尽是不屑,待看清了玉恪的容颜,面上闪过一丝愠怒。
“滚。”
玉恪眸光一凝,努力挣开闻宛白的怀抱。“玉恪既然这样不招苏公子待见,走便是了。只是不知道宫主舍不舍得?”
闻宛白别开身子,“明日本宫再陪你。”
待偌大的屋子内只余下她与苏晔之二人后,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料,起身踱步至苏晔之跟前。
“晔之此番,是有何事?”
苏晔之突然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
闻宛白微微一怔,她脸上的假笑几乎维持不住。她推开他,踉跄退后几步。
“你知道了什么?”
那段残忍不堪的往事,她不希望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知道。
苏晔之怀中一空,他的心跟着轻轻一颤。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宛白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通通当做不曾听过。但是,别再折磨自己。”
闻宛白长袖一挥,十成的功力分明是精准无误地对着他的方向,却在他毫不闪躲的情况下,转移了方向,一旁的木桌被劈得粉碎。
她转过身,负手而立。
“你走吧。”
她自认是一个执念深重的人,对穆夜如是,对他,亦如是。她可以强大到无需顾忌自己的感受,麻木地重复着杀人这一件事。
唯一失态的那一次,便是见到他与宋玉裴成双入对,如果那是爱一个人的滋味,想来,她是输得彻底。
这场戏,她不愿再演。若是苏晔之现在离开,或许她可以考虑改变心中的主意。
苏晔之淡淡地看着她,那般清冷如谪仙的一个人,也会满目猩红。
苏晔之没有强留,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
听见他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后,闻宛白这才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再不见方才的凌厉模样,脆弱地不堪一击。
何为正,何为邪。
没有了闻宛白的水月宫,本就是一盘散沙。真正强大的不是水月宫,而是拥有闻宛白的水月宫,可是,她终究是护不住这一方土地的。
可真正的水月宫,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逐渐变得强大。
在没有她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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