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不把人命当回事?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没有子民,光有土地何用?占了那么大地盘,没有子民缴纳粮食赋税,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赵王氏神色惶恐,并不放弃自己的坚持。
她有些头晕,手指都在哆嗦,极其微弱的声音显示出她的迟疑和犹豫。
她希望儿子说服不了自己。
若是事情真如儿子所言,那就太可怕了!
“他们当然要吃喝,所以,他们又来攻打襄阳,襄阳一败,大周门户洞开,他们顺着长江,一路南下,继续屠城,继续抢夺财物,抢夺食物,直至打到福建泉州!屠尽汉家百姓!再去安南……”
天啦!
赵云的话无情地磨砺着赵王氏的神经。
赵王氏呆愣了半天,突然一把抓住赵云的手腕,力气之大,令赵云感觉疼痛。“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吓唬为娘吧?”
“娘,我吓唬你作甚!”赵云皱起了眉头,用力拨开赵王氏抓在手腕上的手指。“可是,可是……”
赵王氏手忙脚乱夺过桌上的一封信,动作慌张地抽出里面的书信,声音颤抖。
“你不是出主意说还要搞什么会票吗?如果局势糜烂,糜烂成你说的那样,你还搞什么会票?”
“五年,”赵云伸出五指,“会票业务顶多只能做五年,赚了五年的钱后,我们举族离开此地,搬迁到我说的那个海岛上。”
“五年之后,蒙古駆子会打到这里?”
赵王氏推桌而起,脸色涨红,挥舞着手臂,急切道:“赵家上上下下千把人,数代人的心血,岂能说搬就搬。那么多……田产、房产、店铺、还有船队……”
“娘!”赵云顿足气道:“人都死绝了,那些东西还是你的吗?还不都成了别人的。”
见赵王氏惊恐看着自己,赵云缓了缓语气,握着赵王氏冰冷的手。
“娘,相信儿子。你们都没看到蒙古駆子,他们的凶残嗜血,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赵王氏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看着她捂着胸口,惊惧恍惚,心神不属的样子,赵云心中不忍。
其实,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事情没敢说出口。
在贾似道被杀之前,也就是五六年内,赵贵嫔会被赶出宫门,赵家被贾似道污蔑造反,灭了族。
回到院中,此时大概八点,铁塔儿已经不在了。
桌上摆放着早饭,柳北静静坐在桌边,等候赵云一起用餐。
檀儿侧立一旁。
赵云前世谈过女朋友,生活过一阵子,后来分手了。
进入这具身体后,他对前世的亲情记忆荡然无存,连关于父母的具体记忆也如同被洗去一般,一点痕迹也没有,却留存了不少关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亲情记忆。
他记得自己的前主和柳北同过床。
只是对方对房事十分冷淡,似乎有些厌恶。
究其原因,可能是在新婚之夜,前主喝醉了,语言低俗,动作粗鲁,一下子恶心了柳北。
此后,前主尝试几次,在没有得到对方积极响应后,便兴趣索然,和她的陪嫁丫鬟檀儿通了房。一年后生了一女。
“早上没见到你,身体不适?”赵云在柳北身边坐下,声音温和。
毕竟是夫妻,没有原则性的矛盾,犯不着像斗鸡一般,分个高下。
而且他也不是原来的那人。
“早上去后面院子里散步去了。”
柳北修长的睫毛动了动,启唇轻声回道,轻描淡写的模样。
赵云点点头,看着眼前的早饭。
早饭是汤圆、包子、糯米糕、鸡蛋、豆浆和四碟小菜。
这样的早饭看似普通,却极少有人才能吃到。
别的不算什么,关键是鸡蛋。
此时可没有鸡饲料,母鸡的产蛋量不高。也没有养鸡场,鸡蛋的市场供应量很低。
每天早餐一个鸡蛋,不是贵族富户根本吃不到。
拿起筷子,赵云招呼檀儿落座,三人一起吃饭。
一家之主如果不先动筷子,她们是不能吃饭的。
没有丈夫说话,小妾也是不能入席的。
厅门大开,清风里,一家三口人坐在桌边吃早餐。
这情景悄然触动了赵云的心弦。
安静地咬了几口包子,赵云说道:“有空回趟娘家吧。”
“什么?”柳北就像一个上课走神的学生,对赵云的话感到茫然。
半天,她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赵云重复了一遍。
他记得柳北以前对前主说过回娘家之事。
那个赵云却没有表态。
丈夫没有表态,妻子就不能回娘家。
或许在底层百姓家,这并不被算什么事情。
但是,在门第森严的上层社会,却是令人吃惊的严酷。
“好。”柳北偏着头,伸手将鬓角的头发压到耳后,嘴角浅笑一闪即逝。“那个,”赵云想起早晨起床时檀儿的话,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
“我昨晚和爹爹谈事情,很多事情需要多考虑,怕影响你休息,就睡书房了……”为了掩饰复杂的心思,他不得不做出很自然的姿态。
“我晓得。”柳北款款起身,说了声吃完了,便上楼去了。
上楼前,她偷偷地瞟了赵云一眼。
日头渐烈,窗台上一片灼白。
柳北斜着身子,披着轻纱,傭懒地靠在躺椅上,极无力的样子,目光游移闪烁,心思却肆无忌惮地活跃起来。
自从昨日看到赵云抱起女婴,她就觉得对方变了很多。
以前他从不正眼看那婴儿一眼,从出生就从没抱过一次。
以至于昨天他伸手去要时,抱着孩子的丫鬟都有些不知所措。
之后在吃晚饭时,赵云谈论的事情,再也不是武艺枪棒,狐朋狗友,而是军国之事。
只是惯于耽在文字间的她,喜欢单纯的世界。
他在饭桌上说的那些打杀的事情,她听着都害怕,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上,他没有进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去西面的房间,而是睡在楼下书房。
楼下的书房从来就是个摆设。
他不喜欢读书,一年也不会进去几次。
若不是丫鬟每日打扫,恐怕脏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昨晚他进去了,而且他进去的时间并不太晚,可是书房内熄灯的时间却极晚。
刚才吃饭时,他又主动提出让自己回趟娘家。
回想自己从昨天看到他并不多的几句交谈,似乎也与之前相处的那个人有些出入。
他的目光戾气少了很多,跟自己说话,更多的时间在观察别人的表情,然后温和的笑着说话,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怎么出了一趟远差,整个人都变了呢。
柳北疑惑不解。
窗外传来婴儿的呀呀声,和他逗弄孩子时爽朗的笑声。
微风带着阳光的灼热吹过,她细心听着他的笑声,里面是真诚的喜悦,没有虚假,没有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