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氏兴奋地站起身,搓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喜得眉开眼笑。
看着这一幕,赵云忽然有种深深的罪恶感。
“那五千贯?”
“什么五千贯?”赵王氏停住脚步,神情恍惚了一下,随后衣袖一摆,豪气地挥挥手,“借给他们,”走了两步,胳膊一拦,突然止步:“慢着……”
赵云心中一惊。
“借钱,哪有债户做主的,不能他们说借多少就多少……借他们两千贯,也不要什么字据了,就用这两千贯堵住他们嘴,免得日后他们再伸手要钱。”
即便心中兴奋喜悦,赵王氏还是留了一丝生意人的精明和清醒。
“哎。知道娘亲最疼儿子了。儿子也最爱娘亲。
赵云连忙站起,涎着脸,嬉笑道。
一旁的丫鬟铃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啊……”赵王氏宠溺地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赵云的脑壳,眉开眼笑地骂道:“为娘日夜操劳,忙着赚钱,还不是为了你和珏儿……”
借给柳家两千贯,是由管家赵诚去办的。
赵诚送钱回来告诉她,柳家收到钱后,十分感激。
老夫人说自从女儿走了之后,严加审问了下人,发现那根丟失的簪子找到了,是长房媳妇的一个丫鬟把簪子压在在床单底下,冤枉了朝云,十分过意不去,希望能让长房媳妇带着那个丫鬟登门赔礼。
柳北撇嘴冷笑,在一旁逗弄蝶儿的赵云听见了,让赵诚回话。
“赔礼就算了,希望柳家好好管教下人,不要缺什么东西都想到赵家头上。”
这句话,一语双关。柳北默然。
朝云心中抿嘴笑着,十分解气。
当初他们冤枉自己,还让少夫人好好管教自己,如今小官人将同样的话顶回去,是在结结实实地打对方的脸,看向赵云的目光,更是多了一份感激。
谎话总有被戳破的时候。
关于柳北怀孕的谎话,几乎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手段,就被揭穿了。
赵王氏气的脸色发白,提着鸡毛掸子,怒气冲冲,杀进了二进院小楼。
赵云倒也光棍,把后背露出来,让赵王氏结结实实地抽了几下。
然后,转身龇牙咧嘴跟赵王氏赔礼道歉,诅咒发誓,此生此世不会再对娘亲撒谎,边说边手忙脚乱的给赵王氏擦眼泪。
柳北胆战心惊立在一旁,将婆婆进门后的训斥责骂和官人小心赔礼的话,综合在一起,明白过来。
原来,赵云为了帮自己借钱,骗了婆婆说自己有了身孕。
看着因疼痛而弓腰说话的赵云,柳北忽然有些愧疚,有些心疼。
六月中旬,天上下起了连绵细雨。
这个时代下雨出门是很痛苦的事情,地面泥泞,没有防雨的衣服和鞋子,极易感受风寒而生病。
所以,一到雨天,若没有要紧的事情,大家多半在各自的房间里。
柳北依旧在二楼房间里看书,偶尔随手弹弹琴,做做女红,也刻意增加和赵云相处的机会,和他说说话。
檀儿不再出门。她让店铺伙计把账簿送来,在家里核算。
赵云除了看书写字,和妻妾女儿聊天玩耍外,就是在书房里整理东西。
书房里,其实也没什么有趣的事物。一些小玩意或许包含了前主的生活轨迹。但对于如今的赵云而言,图了一个新奇便不再关注了,倒是一些崭新的周版书籍,令赵云暗叹可惜。
这些被前主无视的周版书籍,在千年之后,每一本都能拍卖到天价。
在墨香浓郁、刻印粗陋的书籍中,赵云发现一卷书边缘有些磨损,抽出来一看,是徽宗赵佶痩金体书法千字文卷拓本。
扉页上有些笔画稚嫩的墨迹注解,大概是前主小时候开蒙写下,有些纪念价值。
雨后出现了几日阳光,暖洋洋的洒在湿漉漉的园子里。
在这样的天气里,赵云偶尔会出门,不过只能在城内的石板街道上溜达。
临安的街巷,通常都是狭窄而深幽。
一座座院落、斗拱、屋檐鳞次栉比,几株老树点缀在黑瓦青墙间,十分清新古朴。
偶尔有行人过去,对他善意的一点头,赵云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于是也点头回礼。
日子过的十分悠闲,但是赵云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心中揣揣不安。
有一天,他忽然想起自己遗漏了的东西,即自己的专业,便拿着一根狼毫在纸上涂涂画画。
匹配之前,他是搞机械智能化的,研究的内容,是通过操纵控制系统,使智能系统、电气系统、液压系统等动力,对机械设备做功。
在这个没有电力和芯片的时代,智能化就是宫中楼阁,即使将以前的图纸画出来,也难以落在实处。
然而,捏着细长的毛笔时,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画出曾经熟练无比的机械图,结果想了很久,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某些记忆丧失的准备,但是他连续涂抹了数张纸后,脸色越来越差。
不知怎么的,即便不涉及智能化的领域,脑中关于机械制造的很多专业知识也想不起来了,而那些还有印象的三大力学(理论力学,材料力学,工程力学)和两大工艺学(材料工艺学和制造工艺学),似乎也在悄悄地流逝。
这一发现,令赵云大吃一惊。
他来到这个世界,最能依仗的就是自己的专业知识。
在襄阳的时候,自己的记忆似乎是完整。
但是,这一个多月过后,怎么失去这么多的记忆。
难道上天不允许自己给这个世界带来太多的变革吗?
赵云心中惶恐到了极点,犹如在大海中漂浮的船员,突然发现赖以求生的救生衣正在漏气。
他连忙让管家去找方便画图的木炭条和质地较为坚硬的纸张。
他要把记忆中还没有丟失的专业知识,尽快记录下来,尤其是其中涉及到军事制造的内容逐条记录下来。
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日后还是要靠着武力在这乱世立足。
为了和时间赛跑,赵云废寝忘食。
他不去太仆寺点卯,不去和蝶儿玩耍,不和家人一起吃饭,不去和檀儿亲热,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规定,除了送水送饭,若不是他召唤,任何人不准进入他的书房。
他搜肠脑肚,将脑中的知识,落于笔端。
如此昏天黑地过了十天,赵云才失魂落魄地喊人进屋。
轮流在门外值守的春草闻言,连忙冲了进去。
随即,有东西倒塌的声传出,同时,春草尖锐的嗓音惊动了赵宅上下三十余口。赵云病倒了。
醒来的时候,赵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朝云趴在床边,头枕着双臂,鼻息发出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
赵云看着朝云,发现她揪着眉,嘴角似乎还撇着,大概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他没有喊醒朝云,转头看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