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九冉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在晚辈面前秀恩爱的，轻啐了一口。
“老不休，学什么林黛玉文学啊！”
宁月澜眼瞅着老方两口子撒糖，整个人都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心中有三分神往，七分古怪，视线不自觉落在了旁边的方墨身上。
这种古怪大概是因为她在思考，倘若再过二十年，也不知道自己旁边这个家伙对她，会不会有老方对待方九冉那种温柔和宠溺吧！
关键方墨这个憨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上宁月澜一双秋水眸，疑惑地问道。
“你瞅啥？”
“瞅你咋……妈的，烂梗脱口而出了，都怪你。”
宁月澜刀都拔出来了，好在及时收了回来。
一想起眼前公公婆婆还在场，要是自己和方墨在这种场合下，开始玩互联网烂梗互怼。
什么瞅你咋滴，你再瞅一下试试，试试就试试……
公婆二人估计都得开始怀疑，宁月澜平日里的清冷稳重是不是装出来的了！
“问你哦，如果再过二十年，等我年老色衰容颜不再，你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方墨脑子没转过来这个弯。
宁月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昨天还以为这狗东西情商有所长进，结果今天就原形毕露。
不过这次真不怪方墨，男女思维本身就有差异。
宁月澜触景生情，方墨都已经习惯了爹妈的相处，自然没领会到老婆想要问啥。
“就是等我老了以后，如果没现在这么漂亮了，你会怎么做？”
看方九冉的皮肤状态就能清楚明白，老方两口子不是故意作秀。
他俩实际上是真的很恩爱。
从一个女人的皮肤状态不难看出，她的丈夫究竟宠不宠爱她。
因为女人的心很小，如果婚后的感情生活不稳定，没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她会老得很快。
但凡是女人，结婚了之后。
她的眼睛里，就只能看到自己嫁过来的这个家庭，自己即将厮守一生的丈夫，和膝下那个日渐长大的儿女。
她的心脏很大，大到倘若丈夫不在身边，甚至也可以用那纤细柔弱的肩膀为孩子撑起一片天。
她的心又很小，小到甚至不关心家国大事，眼里只有自己温馨的小家。
你问方九冉哪天是春分，哪天是秋收，哪天是芒种，这些二十四节气。
大概方九冉都答不上来。
但是倘若你要问她，哪天是儿子的生日？
哪天是老方的生日？
老方身上有什么毛病，什么时候该去医院体检，什么时候该去医院复查。
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方墨中学的时候，有段时间是在住宿学校度过的。
但是方九冉却掐着指头把方墨每一次回家的时间都算好了，还专门写在了家里的日历上。
有一次刚巧方墨回来的日子，和方九冉自己的生日撞上了。
方墨还给老娘买了蛋糕，结果回家之后，老娘自己从厨房钻出来之后却一脸错愕地问道。
“今天是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日子吗？怎么还买了小蛋糕？”
最后得知是自己生日的时候，方九冉笑着一拍额头，嘀咕道；
“哎呀，今年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太快了，不知不觉竟然一下子就到了我生日了，又老了一岁呢……”
老娘对方墨的爱，比起老方有时候不善言辞的表达，更加润物细无声。
母爱很调皮，躲进了生活中，藏在老房子那些陈旧的日历本上。
藏在每次周五放学，老娘因为提前下班早退被扣掉的奖金里。
藏在口是心非，因为考砸成绩打完方墨之后，一边唉声叹气，又亲手给他洗的袜子和内裤里……
大概现在方墨这个阅历，还不太能体会到这一点。
等他当了父亲之后，或许会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些。
不过方墨这狗东西也算是孝顺，他情商不高属于慢热类型。
不然宁月澜也不会三天两头被方墨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正因为慢热。
所以中学时期的方墨，并不知道老娘每周五都是刻意提前下班，在家里给自己做大餐的。
直到有一次，方墨周五放学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跟同学去了网吧。
那一天，方墨想着就玩两个小时，不会耽误太多事情的。
爹妈都是大人，又不可能为了等自己不吃饭。
结果打游戏的时间太快，一晃眼，待得他回过神来，就到了凌晨十一点。
方墨那时候虽然有手机，但是寄宿学校的规则都是要没收手机的。
谁家智能机放一周还能有电啊？
他压根都没提前给爹妈报备过。
只是借了一部同学的手机，给老娘发了条短信。
待得他心虚地回到了家里，蹑手蹑脚开门的时候，心中还以为爹妈都睡下了。
谁知道，往日这个点应该一片漆黑的房子里，灯火通明。
平日里这个点本该休息的爹妈。
两个人一个坐在客厅看电视，手上却拿着空调遥控器。
一个趴在客厅的餐桌前，面前是一大桌子方墨爱吃的东西，一筷子未动。
方九冉就这样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不过开门动静响起的刹那，她还是被惊醒。
看到是儿子回来了，一身疲惫的方九冉没有发脾气，只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柔声问道；
“吃饭了吗？”
方墨怔了好久，老实回答；
“没……没有。”
“老娘你怎么还没睡，我给你发短信了你没看见吗？”
最后一句话，方九冉大概都没有听见。
因为方墨说没吃饭的时候，女人就已经端起了桌子上的盘子，转头进了厨房去给方墨热菜了。
那时候，他心虚地走进了客厅，悻悻地坐在了老爹的旁边。
一直偷瞄旁边的老方，观察着父亲的反应，试图从父亲的表情中窥探出这究竟是暴雨前的宁静，自己今晚会不会挨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还是他想多了，今天只是小概率偶发性事件，老爹老娘双双失眠而已，他甚至脑海中都开始组织借口了。
那时候，佯装看电视的老爹大概也是觉察到了方墨的目光。
咳嗽一声，装模作样的摁了摁手中的遥控器。
“奇怪，遥控器坏了吗？”
方墨嘴角一抽，冲着老方说道；
“爹，你拿的是空调遥控器。”
老方；……
方墨；(⊙﹏⊙)
“爹，你为啥也没睡？”
方墨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毕竟老爹老娘的反应太平淡了一点。
稍微发点脾气自己心里都能好受一些啊！
他自己那时候大概也没发现，自己心中涌现出了一种情绪。
叫做愧疚。
他想拼命的找借口开脱，好减轻自己的罪责。
可是老爹压根连晚归的理由都没问。
身为父亲的老方，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
“因为我饿得睡不着，你妈又不让我吃饭……”
方墨；？？？
老方对儿子的教育一向如此，他从来都不是明着点破某些事情。
如果直白的告诉方墨，我们就是在等你，爸爸妈妈等不到你回家睡不着觉。
第一，太煽情，他一个大老爷们说不出来这种话。
第二，跟青春期的少年聊付出，只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
因为在叛逆期的少年眼中，有一个道理。
我又没让你这么做，你这么做，我就必须得感谢你吗？
老方的林黛玉文学都能玩得炉火纯青，也足以说明他在pua和卖惨方面还是有一些造诣的。
所以这番话一出，方墨自己内心都煎熬了起来，开始了灵魂拷问。
老娘……
为什么不让老爹吃饭？
他们为什么这个点还不休息？
因为……我！
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好吗？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平常本来八点半才下班的老妈，只要是自己休假的日子，都是准时六点半在家中等他。
所以每次放假回家的时候，餐桌上才只会摆满自己喜欢吃的那些东西。
这不是运气好，家里侥幸有这些食材。
老方两口子饭量都不大，家里不会屯太多食材。
这是专门为自己买的！
这才是为什么每次在周五自己回家的日子，都能看到一大桌子全是自己爱吃的菜！
这他妈的，是妈妈给他的爱啊！
那一刻，方墨眼眶通红。
方九冉对他的母爱，藏在老房子中那些陈旧的日历中，藏在每次周五放学，老娘因为提前下班早退被扣掉的奖金里，藏在口是心非的每一件亲手给他洗的袜子和内裤里……
那一天，两口子都没给儿子发脾气。
只是让他吃完饭就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可是那一夜，方墨辗转反侧，无论如何却都进入不了梦乡。
而从那一天之后，方墨周五放学，再也没有去过网吧。
无论同学怎么劝，怎么说，甚至之后还因为不合群又跟同学起过冲突。
但是方墨却依旧像是一个青春期的怪胎一般。
周末按时回家，从未迟到……
方九冉的爱，大概就是嘴上嫌弃儿子不懂事不听话，但是行为上却依旧诚实。
这个世界上会无条件不图任何回报的爱，也就只有亲情了。
就算是暗恋方墨十三年的宁月澜，不也是图方墨这个人吗？
下一刻，方墨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宁月澜；
“不是，老婆你究竟想问什么？”
宁月澜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方墨；
“哎呀，你这个榆木疙瘩，你不觉得你爸妈很甜吗？”
“我想说，如果我老了，你万一嫌弃我了怎么办？嫌弃我没有年轻的时候漂亮，没有年轻的时候粘人，到了更年期，没有年轻的时候温柔，没有年轻的时候懂事了，你会怎么做？”
方墨闻言，怔了片刻。
拖着下巴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起了这个答案。
宁月澜脸一红，还以为这狗东西是在组织语言，马上又有什么动人的情话要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例如什么不嫌弃，我会依旧牵着你的手漫步在街头，依旧会陪你看日落和黄昏，陪你看每一年的初雪。
谁知道方墨嘴唇蠕动了片刻，飘出来了一句；
“那……要不带你整个容？或者，我再找一个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