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之门？
路遥睡得迷迷糊糊, 看着中间那四个字反应了几秒。
渡河……渡河是什么来着？
刚息屏的手机再度亮起来。
【超时空网吧-皎娘：店主，鬼差已经到店里！】
渡河……忘川？
路遥猛然清醒过来，起身抓起手机就往外跑。
跑到旅店大堂, 她下意识放轻脚步，快速而无声穿过过道，开门出去。
冷风拂面, 凉意在皮肤上浸开, 路遥发热的脑子渐渐冷却。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鬼门，但这是机会，一定要想办法完成任务。
钟连嘉无措地站在网吧门口, 看到路遥从温泉旅店出来, 下意识迎上来：“店主，皎娘说渡河之门被打开了，店里很危险。”
幽冷的气息从脚下传来时, 钟连嘉正在看皎娘打游戏。
皎娘进步很快, 最晚入坑, 如今独自打低段位的排位赛，胜率比蛛迎还高。
她对游戏走势的感知比旁人敏锐。
方才在店里也是, 皎娘察觉不对, 立刻把小钟从店里掀飞到门口, 驱赶他快离开。
路遥安抚住小钟, 叫他先去温泉旅店休息，自己转头踏进网吧大门。
小钟：“……”
路遥踩到一脚湿, 她抬起腿，血色的粘稠液体从拖鞋往下滴落。
网吧进了水，还可能是忘川河水。
腥味像密结的虫群迎面扑来，激得路遥汗毛倒竖, 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她出门太急，还穿着睡衣，只觉得店里格外阴冷。
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皎娘已经化成鲛妖的模样，盘着尾巴缩在吧台上，怀里还抱着熊安安。
熊安安脑袋埋在皎娘怀里，露出一截炸毛的屁/股，尾巴缩在屁/股下，浑身发颤。
皎娘看到路遥就这样走进来，脸色惊异：“店主，你怎么能进来？渡河之门一开，渡河的水就涌了进来，快别在水里淌了，脚会烂。”
渡河沾满尸腐死气，就连妖魔都退避三舍，凡人的肉身根本抵挡不住。
路遥只觉得水凉，又黏黏糊糊有点恶心，暂时没感觉哪里不适。
她几步走到吧台，甩掉拖鞋，摸出清洁符贴上脚背，又从随身仓库拿出一双深筒水靴：“鬼差呢？”
皎娘看得一愣：“你这鞋……”
路遥：“防水。”
说话间，路遥已经扯掉清洁符，换上水靴。
皎娘无言，抬手指楼上。
渡河水最初沿二楼包间的墙壁渗下来，落地顷刻间就朝四周漫去，客人吓得一窝蜂跑出去，推搡间还撞翻了几张桌子。
门大概就在二楼，当时楼下吵闹，有个黑衣黑发的鬼差扒在扶栏上，朝下看了几眼。
路遥望着满地血水，线缆全铺在地上，虽早设有魔法结界保护，却不知能在忘川河水下支撑多久。
她从随身仓库拿出乾坤袋，准备把皎娘和熊安安装进去：“我先送你和安安出去，再上去看情况。”
皎娘愣愣望着路遥，店主未免太冷静。
渡河之门一开，鬼差必来勾魂。
莫说人族，妖魔都怕。
路遥看起来慢条斯理，其实心里也急，生怕去晚一点，鬼差就走了。
可是放皎娘和熊安安呆在这里也不好，路遥直接把他们装进乾坤袋，送到门口就立刻回转。
***
二楼包间，厚实阴森的锈黑大门像窗户一样朝包间里侧敞开，暗红的河水时不时漫上门槛，顺着墙壁潺潺往下流。
门里红色的河流与漆黑荒芜的土地交缠相接，便是无边地狱最枯燥平常的景象。
两把漆黑的长戟搭在墙边，黑衣鬼差坐在网吧的椅子上，正好奇地摆弄面前的电脑。
二楼是路遥用能力造出的异空间，本就虚悬于上空，线路都埋在地板里，没有受到忘川河水侵蚀，开着的那台电脑还在正常运行。
听见声音，谢一偏头看向门口。
路遥已看清房中景象，“两位鬼差大哥，可有看见方才在这房中的客人？”
谢一惊异于她的冷静镇定，随手指向墙上大敞的锈黑大门：“她跳进了渡河，大概又是在找谁的残魂。”
作为驻守渡河的鬼差，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每过几百年，就会遇见那么一两个脑子不好的人。
两百多年前，妖族的新皇也来渡河寻过一位仙子的残魂。
就因为那事闹得太大，如今上面对鬼门的看管越加严格，刚消停两百年，居然又被一妖开了鬼门。
谢一和范崧今夜当完值，就要去狱府领罚，心情正不爽。
路遥趴在门边朝里张望，根本找不到黎诗君的踪影。
谢一闲闲道：“她要捞，就别管。等肉身腐坏，魂魄无依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路遥回头：“二位不着急？”
范崧从电脑前抬起头：“反正门已打开，罚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不如趁她还在捞，在人间吹吹风。”
这摆烂的做派，路遥可太熟悉了。
没有小吃店之前，梦之乡的居民和这两位也差不多。
路遥克制住几乎浮到脸上喜意，垂下眼眸，平淡地提议：“枯等无聊，两位大人第一次来网吧，不如玩一玩游戏？最近在妖族和魔族之间可是相当流行呢。”
范崧松开鼠标，偏头看路遥，视线下移落在她脚上：“你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族，胆识倒是过人。”
路遥上楼前在渡河水里淌过几次，水靴底子和鞋帮已经被灼穿，化了一半，露出来的皮肤却仍光洁无瑕，没有一丝伤处。
路遥也是第一次知晓她的身体如此强悍，明明平时被树枝短刺戳一下就会划拉出血痕，当下顾不得思索缘由，只道：“我叫路遥，这间网吧的店主。那位客人无故在店中开启渡河之门，渡河之水漫到楼下，客人都跑光了。两位大人不回去，客人也不敢回来。既然暂时无法关闭渡河之门，两位又鲜少来人间，何不见识一番呢？”
谢一翘着腿坐在椅子上，语带嫌弃：“这有什么好玩？若不是要守着这门，我倒想去人间的酒馆喝一杯。”
范崧看了路遥一阵，反问：“什么游戏？”
路遥几步走到范崧身后，教他从口口文学城退出来，点开新手教学文件。
趁范崧看新手教程的时间，路遥下楼捡了一盘零食，又拿了一堆饮料送到包间。
她再上楼的时候，谢一也凑了过去，在看新手教程。
见路遥进来，他指着自己面前的机子：“我也要玩。”
路遥为难道：“楼下被忘川河水淹没，线路出现故障。”
线路暂且还正常，但魔法结界快撑不住。
结界一破，店里就真的泡汤了。
谢一起身，站在走廊朝下看，回头问：“清理掉河水就可以了罢？”
路遥：“或许有用。”
谢一从腰间拿出一块玄色令牌，口吐咒言。
令牌中间忽地裂开一道缝，化作一张嘴，把网吧里的血色河水喝了个干净。
包间里，范崧起身拿起长戟，横卡在门边，渡河的水就再也翻不过门槛。
路遥下楼检查，地板上血水没了，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被洇湿的痕迹，机器也都完好。
她飞快到吧台后开了包间的机子。
谢一和范崧第一次来，看了半天新手教程视频，还是玩不来太复杂的游戏，最后都进了6399小游戏，从炸弹人开始玩儿。
谢一和范崧生前都是凡人，看得懂人族的文字，交流方面并无障碍。
路遥还趁机打听到两人已在冥界镇守千年，鬼龄都是千岁以上。
玩了两三把，两位鬼差渐渐得了趣味，吃着人间的小吃食，玩儿着简单上瘾的单机游戏，大把时间竟就这样消磨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范崧叫路遥：“我的机子坏了。”
路遥守在渡河门边，闻言起身过来查看，遗憾道：“时间到了。”
范崧：“时间？”
路遥：“大人们来网吧上网，就和去人间的酒楼一样，都是花钱消遣。大人这台机子是之前那位客人的，她只付了两个时辰的网费，时间到了，自然就不能继续玩了。”
谢一那台机子，她刚才也没收钱，就当是送他两个小时。
范崧：“……上网多少钱？”
范崧和谢一续了网费，本继续沉迷在6399的小游戏世界。
路遥却叫他们点开新手教程里的浮生六界门文件夹。
浮生六界门的学习资料最近又增加不少内容，小钟把能想到的基础训练做成表格，还录屏了不少小弟子们练习的视频作为“课件”，分析打法。
范崧和谢一刚开始看游戏视频，并不感兴趣。
但听了两个小钟教小弟子打的教学视频，又生出几分好奇。
视频里，玩家操控的角色只要按照小钟的指示行动，从不落空。
路遥拿出两个备用小号，谢一和范崧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登入了游戏。
他们没有进行新手训练，直接开始打人机。
刚开始那几把也是够呛，范崧第一次进野区，被蓝怪打死。谢一在线上补兵，没注意走位，一直吸引小兵仇恨，结果被小兵捶死。
这游戏和之前的单机小游戏不同，对抗性强，拿到人头又很有成就感，玩了几把，竟有点松不开手。
直到天光微明，渡河水面传来水声，黎诗君失魂落魄地走上岸，拖着一双残腿爬出渡河之门。
路遥一夜未睡，看到她，立刻伸手扶了一把。
黎诗君木然的神色松动一分，张开嘴却没有声音。
谢一和范崧眼里飞快掠过两分遗憾之色，手上放得毫不迟疑，顾不得没打完的游戏，起身走过去，立时从路遥手里掠走黎诗君。
谢一：“这狐妖私开渡河之门，我等要押她回去受审。”
黎诗君没有反抗，路遥顺势松开手。
各界有各界的规矩，捡个漏把任务过了实属万幸，多的她也插不了手。
黎诗君的两条腿已经被河水侵蚀得几可见骨，只剩一点稀稀拉拉的皮肉像碎布一样黏在骨头上。
路遥看得皱眉，摸出乾坤袋，找了一瓶治伤的丹药递过去。
黎诗君转过脸，没有接。
谢一：“普通丹药治不了渡河水留下的伤。她还不领情，你不必管她。”
路遥把丹药瓶递给谢一：“她一时不想用，或许往后有需要。烦请大人帮忙拿给她。”
谢一：“……”
临走前，范崧站在渡河门边，念念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千年时间，人间竟有了这样好玩的去处，可惜他已不在此界。
路遥飞快把盘子里没吃完的零食和没喝的饮料一股脑儿塞过去：“两位大人带回去吃，下次有空再来玩儿。”
谢一和范崧没推拒，店里的小吃食确实不错，他们还在人间时都没见过。
只是下次再遇见这人族店主，恐怕就是在门内了。
人族的一生，实在短暂。
送走两位鬼差，眼看渡河之门重新关闭，网吧的墙壁恢复如初，路遥立刻点开系统界面，鬼族的图标果然已经点亮。
【路遥的超时空网吧人气大增，升级为三星店铺。奖励人气值+3000，专用芥子界+1，请店主继续努力！】
任务进度+1，店铺升级，路遥心情大好。
哪怕一夜没睡，她也丝毫不觉得疲惫。
网吧门口，站着三两妖族。
他们昨夜被鬼门开吓得夺门而逃，惊魂未定地回到洞府，修炼半夜，天色一亮又忍不住跑出来，却在门口踌躇。
路遥先给在温泉旅店休息的店员发消息，又用传音玉符通知皎娘，随后拉开店门。
妖族客人看一眼路遥，又朝店里探头，人和店竟是一点事都没有。
路遥让到门边：“昨日让大家受惊，实在不好意思。为表歉意，今日入店可到小卖部免费领一根烤肠。”
平时最受欢迎的烤肠这时竟没什么吸引力，小妖们站在门口，想进去又不敢。
小豹妖文融从众妖中间穿过，走到路遥跟前：“长老，昨夜鬼门开，店里没事？”
路遥：“事情已经解决，自然无事。”
蛛迎也挤过来：“我看到鬼差在楼上，真的无事？”
路遥：“若真有事，我哪儿还能站在这里同你们说话。”
众妖略微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但不知他们私下脑补了什么，看店主的眼神越发敬畏。
客人蹑手蹑脚走进网吧，渡河之水已经被抽干净，鬼门也早已关闭。
稍晚，姬非命送来早点，姬非臣也来上班，熟悉的食物香味四处飘散。
文融和蛛迎面前食物堆成小山，美其名曰“犒劳受惊一夜的自己”。
文融抱着拳头大的叉烧包狠狠咬一口，眯着眼睛喟叹：“就是这个味道，要是哪天吃不到了，我一定会发疯。”
蛛迎拿着一个豆沙包啃，手握鼠标，查看账号里的存款。
昨晚慌忙逃离时，她都绝望了。
明明只要再等几天就能买天命口紫和新出的赛博朋克眼影，偏偏鬼门开了。
妖族就罢了，店里的人族店员必死无疑。
慌忙逃离时，她和文融其实下意识想带钟哥出去，却比皎娘晚了一步。
等逃到外面，他们还在林子里找了几圈，却没找到钟哥的身影。
店主背景也是硬，不惧妖、魔两族，连冥界的鬼差都能搞定，别又是哪位仙人下方渡劫呢？
蛛迎顿住，绝望地转头看向文融：“店主是人族罢？”
文融：“你脑子是坏掉了吗？”
蛛迎：“她不修行，寿命至多百年。百年之后，网吧还在吗？”
文融手里的叉烧包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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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叫小钟就在温泉旅店休息一天，想回家也行，下午再来上班。
皎娘那边，她也用传音玉符通知了。
路遥坐在吧台后的躺椅上，手心托着一粒米粒大小的金色种子——芥子界，网吧升级的奖励。
所谓芥子界，即为种子中的世界。
宽泛理解，大概就是这粒小小的种子之中，自有一方世界。
只是这个奖励没有任何说明，路遥不知道如何进入芥子界，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世界。
说起来好像拿到一个很厉害的道具，她却不知道如何使用。
“昨晚鬼门开了？”
前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路遥抬头。
泽缘不知从哪里赶来，黑袍凌乱，如墨长发披散在身后，还在朝下滴水。
路遥坐起来：“你这是刚出浴？”
泽缘眉心一紧，拉起她的双手展开，上下打量：“忘川河水倒灌进店里，你没事？”
路遥摇头：“我没事。”
泽缘紧绷的神色松缓下来，在她身侧坐下，抬手捏了个诀，金色流光自他指尖溢出，衣衫不整的魔尊眨眼间就换了一身衣袍，头发也干了，只是还未束起。
路遥：“要不，我帮你束发？”
泽缘垂下眼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