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盯着裴漆发来的短讯看了几秒, 原来游戏之外的世界叫“明日市”。
裴漆的口吻太过绝对，他怎么断定她一定会出现在明日市？
明日市到底是一座城市，还是一个国家？
难道说幽灵街所有的玩家都来自同一座城市？
路遥不太能理解这种情况。
裴漆发来消息至少说明他成功了。
他应该已经登出了游戏。
想想也是，幽灵街的玩家不知道被困在游戏里多久了, 时刻面临着迷失的危险, 能出去自然是归心似箭。
路遥尝试给裴漆发消息，没有回信, 看来是真走了。
路遥在门口稍微歇了口气, 举着宝剑走进主控室。
她还是决定亲自去确定一下。
主控室内部如同一座巨大的墓室, 没有声音, 也没有人存在的痕迹，构造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战舰内部。
路遥在“墓室”里上上下下逛了一遍, 最后找到地下室，看到了疑似装有登出装置的操作台，没有裴漆的身影。
确定裴漆已经登出, 路遥准备先回店里。
她肯定要去明日市, 但是凌晨出门前，她不确定和裴漆的行动是否会成功, 没有跟店员交代。
明日市是个陌生的地方, 她不了解那边的情况, 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至少要跟商店街的店员交代清楚，各间店铺的日常事务也要安排妥当。
路遥独自从中心城区出来，管理人员专属通道上空的“净化”射线也消失了。
路遥回到北区，小路上、小巷里、街道上空无一人，各间店门敞开，招牌上的霓虹灯闪烁, 四周寂静无声，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幽灵街的玩家确实都已顺利登出了游戏。
DIY小屋的店门也是大敞开，店内空空，店员和客人应该都已经顺利登出。
踏进店门的瞬间，路遥脑中警报拉响，店里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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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市。
贺白珩和同事正在查找幽灵街上的bug，游戏界面和运行程序突然出现不正常的卡顿。
卡了几分钟，再度恢复正常时，游戏界面原本热闹拥挤的街道已空无一人，后台服务器上的数据出现异常，当前在线人数为零。
一号同事：“五分钟内，近十万人全部登出幽灵街，一个人都没留下。游戏系统难道被攻击了？”
贺白珩手指飞快，但不管他怎么排查，都没有找到系统存在的bug。
事情透着一股诡异。
二号同事：“要不重新打报告，向启明星求助？”
三个人其实有点怀疑人生了。
他们都是从明日市最高级学府出来的计算机工程科学方向的专业人才，维护幽灵街游戏世界这份工作的难度并不高，现在就是找不到那个小bug。
因为那个原因不明的bug，整个幽灵街的游戏世界好像都要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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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市，E60区。
深灰色的居民楼高层，窄窄方方的窗户边放置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疗养舱，窗帘特意拉开，阳光照进来。
睡在疗养舱里的少年脸色苍白，两颊消瘦，皮肤几乎紧紧贴在骨头上。
“路遥，路遥。”
“路遥，路遥，路遥。”
少年眼睫颤了颤，过了几分钟，他缓缓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头顶有些发黄的天花板。
宋闻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阵才察觉周围的景象不同，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
脑子里那道声音还没有消失——
“路遥，路遥在哪里？路遥为什么没有来？”
宋闻的思维下意识顺着这道声音思考：“路遥是DIY小屋的店主？”
那道声音带了些欣喜：“你果然见过路遥。我就知道，你身上带着有路遥气息的戒指。”
宋闻：“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这里是明日市。你……可以叫我小梦，我是路遥的朋友。”
明日市……明日市……明日市……
宋闻瞪大眼睛，用尽力气转动脑袋，瞥到房间里熟悉又陌生的家具摆设，几乎不敢相信。
这是他的房间，他在明日市的家。
虽然家具看起来旧了不少，但是摆放的位置还和几年前一样。
难道说他们真的从幽灵街的世界顺利登出了？
宋闻的脑子还很木，思维缓慢。
他只记得早上下起大雨，但他和奶奶，还有几个同伴决定前往幽灵街北区，完成幽灵手环发布的任务。
到了幽灵街北区，他们发现来得人不少。
因为幽灵手环的存在，加上人数多，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尤其是后面DIY小屋的店员和教堂以及街道管理处的人员陆续加入，原本如同梦魇一样笼罩着幽灵街住民的异形怪物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他们顺利净化最后一只章鱼异形的时候，破破烂烂经常出bug的幽灵街自带的游戏系统突然弹出来，自从进入游戏就处于不可选取状态的登出键居然恢复了。
宋闻当时不确定是否能顺利登出游戏，只是下意识点了一下登出键，眼前一黑，意识就断线了。
再醒来，他就回到了明日市。
他真的从幽灵街出来了？
那奶奶呢？同伴呢？
宋闻的手在疗养舱两侧摸索，按到开启舱门的按钮，费尽力气爬出疗养舱。
他穿着睡衣，手攀在窗口边沿，玻璃里映出一张略有几分稚嫩的脸，窗外的灰色居民楼比以前更密集了。
宋闻站着发了会儿呆，想到奶奶和同伴，回过神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往门口挪。
他用的疗养舱应该是淘汰下来的二手舱，效果不算好，只能保证维持他在昏睡时基础的身体机能。
宋闻从窗边的疗养舱走到门口，可能花了十几分钟。
拉开房门，他听见细微的碗筷相撞的声音，小步挪到门外，抬眼看到坐在客厅矮桌上吃饭的父母，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宋闻哽咽着喊出来：“爸，妈妈。”
宋闻的父母抬头看过来，手里的筷子和碗都摔了，顾不得去捡，站起身跑过来抱住他。
“儿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宋闻的妈妈紧紧抱住他，哭得语不成句。
宋闻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看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父亲，问道：“爸爸，奶奶在哪里？”
几年前，宋闻和奶奶先后进入幽灵街。
他清醒过来，奶奶肯定也醒了。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比不上你，家里的疗养舱等级不够，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去了。”
宋闻立刻道：“快联系医院，说不定奶奶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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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市，H80区，某高级私人疗养院。
午休时间，几个护工抱着便当盒在天台吃午餐。
“护士长怎么没来？”
“周姐也没来啊。”
“听说三十楼有病人醒过来了，楼上忙得不可开交，护士长和周姐被叫上去帮忙了。”
“不是吧。三十楼好像全是网盲患者？好几年都没人清醒，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人醒了？”
“是真的。第一个醒来的患者叫任由，我当时就在三十楼。他来得时间不算长，自己从疗养舱跑出来，在护士站借通讯器，说是醒来时自己的通讯器不小心被捏碎了。”
“刚醒又要上网？网盲患者真的没救了。”
大约十年前，全息技术和人工智能开始应用于明日市居民的日常生活。
两年后，这两项技术日臻成熟，人工智能使得人们的生活更加便利准确，全息技术则开始大范围应用于娱乐方面，全息游戏就是这时候开始侵/入普通人的生活。
此后不到一年，网络虚拟生活逐渐占据人们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现实和虚拟的位置几乎颠倒。
一些人开始出现网盲症状，这种病症的初期症状是开始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界限，随后患者会把在虚拟世界的生活当做重心，日渐沉迷在全息技术打造出来的一个又一个新奇刺激的游戏世界。
网盲症状的终点就是患者更愿意生活在虚拟的世界中，不愿意回归现实生活，他们的意识留在了虚拟世界，而身体还在现实世界。
有条件的患者家属大多会带患者反复就医，但最后那些网盲症患者的归处大多还是这种私人疗养院。
私人疗养院有护工每天负责为患者按摩身体，保证他们身体干净、正常摄入食物、肌肉和身体基础机能不萎缩退化，与之相对的是高昂的疗养费。
家里条件稍微差一点的患者家属会选择自行购买疗养舱，在家中照顾昏睡的患者。
自幽历元年起，每年都有数十万甚至几十万人沉迷虚拟世界，疗养院可以说是明日市近五年来最有前景的朝阳企业，创造了无数工作岗位。
而与之相对，这几年几乎没有网盲症患者苏醒，不少患者家属和疗养院的护工私心都认定陷入昏睡的网盲症患者就是脑死亡了。
没想到居然有人醒了，这在明日市绝对算得上大新闻。
几名护工顾不上闲聊，纷纷打开通讯器，在网上搜索相关咨询。
技术几番革新，明日市的居民目前使用的是一种类似蓝牙耳机的一体通讯器，基础功能和手机一样，但是它总体只有蓝牙耳机大小，佩戴前需要设定进行虹膜、指纹以及人脸录入，戴上后直接与人的意识相连，使用网络功能时就像在游戏中一样，眼前会出现一面悬浮的蓝色光屏。
护工们打开通讯器，根本不需要特意搜索，铺天盖地的全是跟网盲患者苏醒相关的新闻。
各种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中，一款游戏的名字频频出现。
这款游戏就是七年前面世、近几年一直以零差评作为卖点宣传的全息经营游戏《幽灵街》。
而此时，幽灵街的玩家论坛已经被刚苏醒的玩家占领，满屏红字恶评，看得人头皮发麻。
【老子在游戏里苟且偷生，你们他妈的在外面宣传七年无差评？气笑了！】
【谁懂游戏里关了七年，人都快疯了，醒了在他妈的在网盲症患者疗养院？你才网盲症，你全家都网盲症！】
【楼上在哪家疗养院啊？我也是在疗养院醒过来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护工正在给换成人尿不湿……那
【策划出来受死！】
【救命啊！！！为什么出来了明日市的饭也这么难吃？我真的从幽灵街出来了吗？】
【同感！！！太离谱了，疗养院的病号餐居然和幽灵街上的外卖一个味道，难吃得要死！】
……
【不敢相信真的出来了，有人知道游戏登出键为什么会突然弹出来吗？】
幽灵街的论坛里日活达到七年来最高，真实的活人和数据模拟出来的虚假繁荣完全不同，随便点开一片帖子，满屏都是恶评，看得人头皮发麻，甚至会对《幽灵街》这款游升起一丝丝好奇。
经营类游戏在所有的游戏类型中并不算特别热门的类型，有一定的忠实用户，但是比起爆热的动作类、冒险类、竞技类游戏，确实可以称为小众。
众多网友围观了真实玩家实名血/洗论坛的盛况，不听劝告，打开了《幽灵街》的游戏界面，他们发现这款游戏确实出现了严重的bug，不仅无法登入游戏，打开游戏界面就看到空荡的街道上有一个像素小人正在大战章鱼怪。
论坛里也有玩家发现了这个现象，发帖讨论。
【跟章鱼怪打架的人是DIY小屋的店主！】
【这只怪大得离谱了，和早上那几只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眼睛那么多，看着就头皮发麻！】
【为什么店主没有登出啊？我以为系统弹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选择登出。】
【话说，你们醒来时有没有听见一个声音，就是叫DIY小屋店主的名字。】
【没有。】
【没有。】
【没有。】
【我有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叫“路遥”。】
……
【只有我觉得店主是真的猛吗？我天，打了有半个小时了吧？】
【不仅猛，她武器怎么那么多？和我的幽灵手环完全不一样，嫉妒！！！】
【要我说跟祂打什么啊？快跑啊，直接登出来，别理祂了！这破游戏谁爱玩谁玩！反正我是再也不会碰了！】
……
明日市，科技大楼。
贺白珩和同事从早上开始一直在试图寻找幽灵街存在的bug，到上午玩家论坛陆续出现感情极其真实的恶评，上新闻引起网上狂欢，到如今局面彻底控制不住，实时统计有近百万人正在网上观看幽灵街上不明玩家与boss互殴。
贺白珩可以通过游戏后台观察幽灵街和玩家论坛的实时情况，但离谱的是他们身为这款游戏的维护人员居然无法维护游戏，权限受限，只能眼睁睁看着《幽灵街》的口碑以分秒为时间单位，迅速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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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街，北区街道。
路遥身穿万龙战甲，双手举起九宝魔杖转化成的圣金宝剑，对准巨大的章鱼脑袋一劈而下。
足有小山高的黄金章鱼缓缓裂开成两半，刺耳的嘶吼声响起，地动山摇，一个形状奇异的东西从章鱼怪的尸体里飞出来。
路遥眉心微微拧起。
这家伙就是盘踞在幽灵街上的邪神真身？
上午，路遥从中心城独自回到幽灵街北区，踏进DIY小屋时，她发现店里有人。
她起初以为是玩家，随后在仓库找到正在四处翻找着什么的酒保。
对，就是DIY小屋对面深渊酒吧的那位顶着章鱼脑袋的酒保。
这家伙被发觉后完全不是正常人的反应，反手伸出一根腕足，企图攻击路遥。
路遥早有防备，况且又是在店里。
章鱼怪不敌，逃出去时阴了路遥一手，以看不见的透明腕足将她拖到幽灵街上。
但祂还是没打过。
连真身都被逼出来了。
乌黑的巨大一团，像云一样蓬松，粗壮的山羊蹄、深棕色横瞳、卷曲像树根一样的羊角，嘶鸣声刺耳尖利。
路遥仰头望着眼前巨大的发出怪叫的“乌云”，不免有些心累，章鱼巨怪的皮下居然是黑山羊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