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到蔡语星给的那颗糖果, 路遥就有所察觉。
她曾经和夜光市的1041小组、哈罗德重新开发z系技术，也就是后来的全息技术，对于采样不准确造成数据缺失, 呈现出来的投影缺陷非常熟悉。
幽灵街上的小吃店大多看起来美味, 隔老远都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真吃到嘴里却寡淡无味。
视觉可以最直观地的将信息传递给大脑, 气味是相对来说容易被捕捉到的分子，画面和气味结合, 呈现一个色香俱全的假象并不难。
而食物的味道和真实口感，用全系技术呈现的难度实际相当高。
超时空电影院最初一版全息放映厅还要借助特殊的道具来增加体验感，其中就包括对食物的口味、口感和温度变化的感知强化。
幽灵街上那些味道欠佳的食物，给路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数据采集不够充分而出现的投影缺陷。
后来店里也有客人提起数据, 加深了路遥的猜测。
圆梦系统留下的特殊空间像具现化的数据碎片剥离，也一点一点应证了路遥的想法。
毕竟店主也刚在超时空网吧上线了商店街第一款全息修仙背景的网络游戏，对于全息技术呈现出来的游戏场景和体验并不陌生。
如果把幽灵街的客人看作是游戏玩家，幽灵街上的商铺和店家是为玩家提供各种生存道具的npc, 事情立刻就变得容易理解起来。
只是这条街道上还有一种异样的存在——自称为神, 并且以引导人类精神沉沦为乐的异形。
幽灵街上的真实规则只有一条——客人和商家都只是祂的玩具。
不过按照路遥的理解，祂无疑是这个游戏的大boss。
幽灵街如果真是一款全息游戏, 作为游戏来讲，它最失败的一点就是势力不均衡，玩家根本没有可以和大boss抗衡的玩法机制和武器。
但是这条街道上也没有关于游戏玩法的限制条件，那么接下来的思路就比较清晰了。
想办法重建游戏机制，挖掘这款游戏新的可玩性，给予路人玩家有力的反击武器。
关于幽灵街为何会存在，背后是否还有其他更大的牵扯，路遥暂时都不考虑。
根据圆梦系统留下的信息, 它很有可能已经不在幽灵街。
它提醒路遥不要在游戏中使用电话和网络，也就是说祂可以通过通讯器和网络获得信息，网络很有可能就是祂监听、监视人类行动的渠道。
系统又提到了出口，或许只有找到出口，才能抵达它的真实所在。
通关游戏有可能找到传说中的出口，就算没有通关渠道，继续发展店铺也是收集情报的一个重要手段。
裴漆的出现在路遥的计划里是一个意外，这人像是知道一点内幕，但明显目前好感度不够，不足以令他吐露情报。
路遥刚才培训时着意观察过三个志愿者，裴漆动手能力和社交能力都稍显不足，但也还有可用之处，就先放在身边刷好感度。
路遥在从教堂回来的路上就开始整理思路，回到店里遇见刘静和蔡语星，异常顺利地招到人，DIY小屋后面的经营思路也需要稍作调整。
不过这些都要一步一步来，不可急切。
裴漆语塞。
他一路过来也在观察年轻的店主，本以为掌握话题的主动权并不难，然而她不仅已经猜到幽灵街上的真相，也不感到震惊。
倒让他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
路遥等了一会儿，看出裴漆不想再说什么，直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今天先就这样。”
路遥心里惦记修改店铺的经营思路，几乎要没耐心陪新店员打哑谜。
裴漆莫名感到挫败。
明明饵都抛出去了，她却一点都不好奇。
路遥没想留裴漆在店里住宿，趁还没到幽灵街打烊的时间，打发他走了。
街上有旅店，裴漆不至于露宿街头。
路遥也一视同仁地给了他一枚规戒之尺的吊坠。
路遥从神明给予她的半身凭证获得灵感，上一次屠神大战，她尝试把规戒之尺的半身分给姬止心代她行事，如今已经能熟练使用这个技能。
只是，路遥给新店员的规戒之尺尚且只有护身符的作用，相当于在这个现实与虚拟暧昧不清的世界，放置了一个真实的锚点，犹如灯塔，永远指引着他们不迷失方向。
裴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路遥重新关上店门，回到须弥芥子里，抓紧时间修改店铺后续的活动安排。
直到新方案完成，路遥从芥子空间出来，又对操作教室里的设备进行了一番紧急升级，才在深夜回到温泉旅店休息。
翌日七点，路遥准时到DIY小屋，拉开店门，准备营业。
门口站了好些人，吓路遥一跳。
幽灵街的清晨一般人很少，就算是北区，大清早也很少有这么多人。
等在门口的人看到DIY小屋终于开门，激动的叫起来。
“开了开了，就是这一家！”
“终于开门了，六点出门，等一个小时了。”
“登记，老板，我要登记！”
路遥一头雾水，客人来得未免太早了，但还是侧身让到一旁，放客人进门。
人群外，三名店员和志愿者也已经来了，跟在人流后面进店。
刘静见路遥有点状况外，拉她到一旁：“昨天有人在街上兜售从DIY小屋做好拿出去的甜点。奶油纸杯蛋糕、瑞士卷、翻糖蛋糕、草莓盒子……那些甜点味道实在太好，已经在各区域引起注意。这些客人都是买到了甜点，被吸引来的。”
路遥微微瞪圆眼睛，缓缓消化刘静话里的信息。
DIY小屋居然成了中间商，这简直是从未想过的展开。
路遥昨晚就在琢磨如何在不偏移店铺经营方向的前提下，改善幽灵街的“游戏环境”，这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店铺正式开门后，又陆续来了来了两波客人，路遥看到昨天做纸杯蛋糕的许奶奶和宋闻，用奶油画画做瑞士卷的青年，做翻糖蛋糕的大叔也来了。
这些家伙看到路遥都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摩拳擦掌不像是来体验手工烘焙，倒像是进货来了。
路遥想想也觉得有意思，叫黄崎和裴漆安排客人登记，因为招到了新店员，今天可以一次开两间教室，能接待更多客人。
第一天上岗，刘静和蔡语星一起，路遥还是叫甘黥、陈幽跟在她身边。
为防止昨天那样的突发情况，路遥放出两只影蝶，一只在前台大厅看着黄崎，一只在走廊上巡视。
路遥还拿出了开小吃店时用过的飞行直播器，布置在操作教室和洗手间门口，保证她能随时掌控店里的视野和情况。
第二天的DIY活动还是和食物有关，主题是中式早餐。
美食这个主题，在路遥的商店街上也是经久不衰的话题。
客人和店员里的吃货太多，督促着几个主厨不得不绞尽脑汁去研究菜式和味道。
选定“中式早餐”这个主题的时候，路遥和小吃店、毛茸茸小店和温泉旅店的主厨都交流过，最后选定包子、馅饼和小馄饨作为中式早餐DIY体验的范例。
暄软热乎的包子、焦香四溢的馅饼，配一碗鲜香清淡的小馄饨，光是想一想都要流口水了。
路遥昨晚紧急赶工，在客人用的操控台上安装了智能显示屏，没有接网络，只用数据卡拷了教学视频存在里面。
DIY小屋使用的教学视频来自商店街的店员，美食制作视频由大厨们出镜，后续还有技术类DIY体验活动，就由异族店员和路遥出镜，这是后话。
今天还是最寻常的美食制作体验，客人自行观看教学视频，根据喜好选定感兴趣的一种美食进行制作，再到指导老师那里登记领食材。
相比于第一天，指导老师的工作量减少，客人体验的灵活度提高，操作教室里热闹不已。
不出一个小时，热腾腾的香味开始在教室里弥漫。
包子在笼屉里膨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牛肉馅饼、韭菜鸡蛋馅饼、紫薯馅饼煎得两面金黄，整齐放在平底锅上方的架子上沥油，煮锅里沸水翻腾，小馄饨像拖着尾巴的金鱼一样在水里翻滚，面片边沿逐渐变得透明，独属于面食的清香也散发出来。
教室里的热闹喧嚣化作烟火气，袅袅绕绕，顺着窗缝飘出去。
站在教室两端的甘黥和陈幽都被香味吸引，忍不住咽起口水。
客人里有回头客，第一次尝试制作包子成功，拿给邻座的客人试吃，获得一致好评，立刻找路遥买材料，大有要做包子生意的意思。
路遥只当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照常卖材料给客人。
食材分量有定数，又有体验时间限制，客人就算有心囤货，一堂体验课最多消耗五份材料。
宋闻又来找路遥买包装盒：“店主，麻烦拿三十个装小馄饨的餐盒。”
旁边有第一次来体验的客人不解：“馄饨也煮了带走啊？那不得全坨了。”
宋闻摇头：“DIY小屋的餐盒有点像储物袋，食物放在里面既可保温，也可保鲜，不会坨。”
提问的客人一愣：“那怎么不直接放在储物袋呢？”
“多了放不了。”宋闻眨眼：“再说，DIY小屋的东西还是拿在手里安心一点。”
储物袋，近似于一般网游里的装备格子。
来到幽灵街的人都有随身储物袋，只是容量有限，装不了太多东西。
再就是偶尔会丢东西，有经验的客人宁愿贴身带着重要的物品，也不放进幽灵街给的储物袋。
路遥其实也有那个随身储物袋，只能在幽灵街打开，但是她本身就有随身仓库，还有乾坤袋，以至于从来没有打开过幽灵街的随身储物袋。
随身储物袋人人都有，所以刚开始几次刘静几人看到路遥凭空拿出物品，也没有感到惊讶。
路遥听了一耳朵，取出三十个餐盒递给宋闻，在本子上登记后，随手拿了一张介绍隐藏服务的卡片递过去：“大容量储物袋，我店里可以定制。”
宋闻低头看一眼卡片，眼里划过一道微光，又抬头定定盯着路遥看了一阵，没有说话，拿了餐盒转身回到操作台。
等三十盒小馄饨装盒打包好，宋闻又走过来，低声问路遥：“店里的大容量储物袋确定可以在幽灵街上使用？”
路遥回想网吧的全息网游装备栏的设置程序，点头道：“不难。”
宋闻：“价格？还有什么时候可以拿货？”
路遥：“六格储物袋，每一格可装相同物品三十件，定制费八百八十元幽灵币，三天后交货。”
宋闻眼睛一亮，又很快克制住情绪：“我先定制一个。”
DIY小屋试运营的时候，宋闻和奶奶就来过店里，尝试制作了礼/花/弹。
正式营业两天，他们也接连两天光顾，算是最早一批察觉到这间店铺特殊之处的客人。
但是想到有可能独立于幽灵街系统的储物袋，宋闻仍觉得不可思议，此时心里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下了隐藏服务的订单，他没有声张，回到操作台，拿了几碗小馄饨继续和邻座的客人换包子和馅饼。
客人们围坐在桌边吃自己亲手做的早餐，偶尔闲聊几句，小小的教室里倒比墙外的街道还要热闹了。
铃声响起，体验时间结束，客人们也已经吃得心满意足，纷纷起身，提溜着一摞摞食盒走出教室。
DIY小屋的活动比较注重体验过程，路遥没有把时间掐的太紧，上午、下午和晚上各一堂体验课刚刚好。
下午的体验活动是一点半开始，客人在前台登记后可以自由活动，活动开始前赶到店里就行，免得一直在店里等得着急。
路遥叫甘黥和陈幽打扫操作教室，自己带刘静和蔡语星去仓库整理下一堂体验课要用的材料。
材料的消耗情况比路遥预想的要严重一点，不过店铺刚开起来，有生意就是好兆头，仓库里存货足，暂时也不用担心。
———
幽灵街，南区街道。
宋闻和许奶奶提着两摞小馄饨和包子、馅饼下车，馄饨是许奶奶做的，包子和馅饼是在教室里和别人换的。
一碗馄饨可以换三个包子，或者三个馅饼。
宋闻跟人换了十八个包子、十八个馅饼，留下自己和奶奶的份，剩下的准备全部卖掉。
祖孙俩走到昨天卖纸杯蛋糕的路口，摆上东西就开始叫卖。
“新鲜出炉的薄皮大肉包、甜滋滋的豆沙包，皮酥馅足的大馅饼，热乎乎的鲜肉馄饨，防迷失的特殊食物，九十九幽灵币，通通只要九十九，数量不多，卖完就走！”
防迷失？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路过的人只觉得这条街道上的气氛越来越险恶了，骗子连这种骗术都想得出来。
宋闻不在意路人的眼光，掰开一个豆沙包，分给奶奶一半，一老一少坐在马路牙子上，咬着包子闲聊。
他们其实早在DIY小屋吃饱了，这只是卖货的小策略。
DIY小屋出品的食物闻起来远没有幽灵街上的小吃夸张，没有香飘十里的特殊加成，看起来也平平无奇，但是宋闻和许奶奶在路边没有坐太久，准备的吃食就卖完了。
方从从南区街道管理处的办公大楼走出来，看到陈辉生手里拎着两个袋子，眉心微微一皱：“这是什么？”
陈辉生讪笑：“刚看到那路边两祖孙卖的小馄饨和包子、馅饼，看起来怪香的，就买了两份。”
陈辉生没敢说那句“防迷失”的广告词。
刘静离开北区街道管理处后，他开始和方从搭档出外勤。
刚才他站在路边等方从下来，脑子里正有点迷糊的时候，听见路口传来的叫卖声，猛地惊醒过来。
陈辉生一阵后怕，听见“防迷失”几个字，立刻走过去买了两份。
他倒也没真相信这吃食能防迷失，反正到饭点了，总得吃点东西。
方从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没有多说什么，接过纸袋找了个阴凉处坐下：“吃完再回去吧。”
陈辉生也坐下来，随口问：“事情没谈好？”
“嗯……”方从嫌馄饨烫手，随手放在脚边，拿起包子咬一口，语调突然拉长，眼睛定在一处，几乎不会转动了。
陈辉生偏头看过来，有些吓到了：“方从？”
方从狠狠咬了两口包子，又拿起馅饼往嘴里塞，嚼了几下转头抓住陈辉生问：“你刚才说在哪里买的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