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下去!”
老道士有点懵,探了探头,“欸?”
“你又要动手?”
他看看青年,随即一抹下巴,点点头,“也是,毛脸蛇性嗜杀,尤喜欢嚼食活物,况且这只还成了妖!”
“小友当心”
说完,手里的破瓜葫芦朝水里一扔,居然长大数尺,宛如一叶轻舟漂浮江面,项薄剑抵船舷,兔起鹘落,跨在那葫芦上,杀向毛脸蛇。
被打搅的怪物却未将这青年放在眼里,只是尾巴一抬,江面激起一阵漩涡,这葫芦立刻盘旋其中朝着水底转去。
老道士一跺脚,右手翻出一黄色令旗,遥遥一指,葫芦便调转了头扶摇直上脱离漩涡。
而后又朝着那怪物脑袋一指,葫芦犹如加了发动机,蹭的蹿了出去!
甫一接近那早已经翻了肚的鲶鱼,项薄脚下一点,便起跳到了半空中,手里的长剑破空而来,径直砍向怪物那毛脸。
吼!
重剑利锋下,饶是毛脸的怪物也不得不谨慎回头,张开大口便是一声嘶吼,内里忽的冲出一道毒箭般的液体。
“小友当心!这玩意有毒!”
不消说,项薄当即空中扭转,身体成一个夸张的九十度直角,那毒液沿着脸皮,擦着眼睫毛射了出去。
嘶啦啦……
不多不少,后面串串的一水猴子正中毒液,顿时皮肉溃烂,眨眼间已经化成骨水,滴滴答答……
“喝,够厉害的!”
青年后怕,心里计较,手里的长剑却从未犹豫,依然径直瞄准了蛇颈。
“断!”
暴喝声传来,紧接着便是金属冲撞声,而后又是一阵火花激射。
青年愣了愣……
他万万想不到,这怪物身上鳞甲硬的和铁块无异。
一击未下之后,他已经是脑海中闪过只一个念头!
“撤!”
然,
那怪物已经被彻底激怒,如何轻易走了他?
数丈的身体在水中上下扭动,它彻底从胡子鲶的身体里挣脱出来,四脚一蹬,那胡子鲶便飘飘摇摇沉下水底去。
借助这一股鹰踏之力,它已是腾空而起,反过来扑杀那青年。
没了立足之地的项薄尚来不及反应,顿觉一排排钢牙合了下来,俄而,连人带剑灌进了江心。
江面忽的安静了许多,船上的人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胖和尚焦急万分,苦于下不了水,只能哇哇哇直跺脚!
老道士却掐着黄色令旗,朝着水下一点,那破瓜葫芦忽的口朝下便没入水中!
“项薄小友,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老道嘴里碎碎念,似乎急得不得了,“你可是还欠着我银子呢……”
咕噜噜……
咕噜…咕噜……
短暂的寂静忽的被打破,江面泡沫般的浮出些许红色,顷刻间便染红了四周。
水底不知怎的,一道射目的红色强光激起涟漪,自一个小漩涡中心嗡的冲天而起。
那强光猛地撑开,成一圆形立柱,在其中,一个毛脸的蛇头利剑一样飙射出来。
紧接着,毛脸蛇断裂成一截截的躯体各自冲出。
圆柱体内像是起了一阵旋风,风中带刀,又下起了剑雨。
噗嗤……
宛如水果被放进了破壁机,那毛脸蛇顿时被风刀剑雨削成碎泥!
嗡!
红色强光兀自散去,那打好的肉酱啪的落到了水面上,腥臭扑面而来。
自一团肉沫当中,一个一人高葫芦浮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个披发跣足的青年,正擦拭他的那一柄五尺长剑。
月光下,青年嘴角抽动了下,咧出一个尤为惨淡的笑容,待得他抬头,老道士看的分明。
这家伙的一双眼睛居然红了!
一月来,俩人虽然沟通不多,可是老道士却看的明白这青年是个怎样的人?
虽动不动就喜欢拔剑,但也只是路见不平,他手里的分寸拿捏向来是毫末不差的。
毛脸蛇该不该杀?
自然该杀。
项薄杀毛脸蛇的手段称得上残忍?
或许,却又不然。
毕竟毛脸蛇多是变异品种,皮糙肉厚的,寻常手段难以处以极刑。
所以表面上,他做的没错,至少也是为民除害。
但,
老道士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些发毛,月影投入江面,项薄的身影映在江面,一团黑色倏而不见。
他懂了。
是那青年的笑容,是这周遭的糟糕氛围,让他寒气从脚底板透到了天灵盖。
“他这是怎么了?”
老道士心想,紧了紧手里的令旗。
浑不知情的胖和尚神色凝重半分,道一声,“阿弥陀佛。”
不知何时,那个身形佝偻的蟹壳脸的人站在了船头,盯着江面不住的摇头,“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船又开始动了,这一次,船夫们使出了吃奶的劲,柳大龙几个也来帮忙。
他们总算是明白了,目前看来,河里太危险。
“嘿哟!嘿呦!”
船夫们唱起了熟悉的号子,似乎这样可以增一丝胆气。
夜雾迷茫中,船缓缓加速,很快便箭飞如梭,待到夜已过半,闯进了一片连绵的山脉。
时候既然已经是深夜,渐进山脉之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江边的一切显得朦胧不清,远近似乎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丝活气。
犹如强弩之末插进了泥地,船降速之后忽然急剧晃动,原是靠岸了。
因为下过雨,岸边泥泞不堪,项薄率先下了船,走进一片幽深密林当中,陆陆续续的几个人在岸边搭了块板子,李婵点点脚在板子上试了试,而后小碎步一样的轻跑下来。
两边林木巍峨错立,恍如晃动的鬼影,老道士手里一盏永不熄灭的油灯,照出了脚下的一人径小路。
三更天过,眼前豁然开阔,一座笼罩在夜色当中的村庄扑面而来。
疲惫了一夜的人们忽的生了寄宿的心思,一股子倦意涌上来,李婵打了打哈欠,对着柳大龙他们几个抬了抬手。
“嘿,这就去。”
这是难得的可以证明价值的机会,哥几个踩着草鞋就啪啪啪的走出了泥泞,钻进了村子。
“哥,这庄子里的地咋个都荒了?”柳二虎跑过一田垄,拨拉着那一人高的杂草,小声嘟囔了一句。
柳大龙跑在最前,沉了口气,停下驻足,这才发现他已经跑出老远,四下一看,草头影影绰绰,心头凉了半截,但仍提了气道,“这有啥奇怪的?这世道种田得来的粮又不是自己的。”
田垄道尽头,本不是很分明的村庄略略清晰,时近五更天,人已是最倦时候,想来更不会有人家还亮着灯。
站在黑漆漆的村口,柳大龙扭了扭眉头,脚底板朝着那歪歪斜斜的石碑边上蹭了蹭,一大块泥落了下来。
石碑上有几个刻的极深的字体,饶是他不大识字,也认得那前两个是,下河……
嘶!
不由得想起那下河村集体跳河自杀的传说,辅以眼前的乌漆麻黑的森然,他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说到底还是冲动了啊!
但事已至此,由不得他。
“老二,前面探路。”
“啊?为啥是我?”柳二虎一脸憋屈。
“少废话,你去东家,我去西边。”
就此安排下来,老大柳二龙带着几个直奔右手侧那靠近村口的农家。
村里的路虽不好走,他们跑的却快,显然是想要尽快完成这任务。
土坯房前,柳大龙咽了口唾沫,手一扶上门环,心里咯噔一下,这门顶上落下一蛛丝,直连着那门环。
看这番场景,显然是好久没人住了。
他轻轻一叩,门环撞击门面,发出轻轻一声叩响,与此同时,那蜘蛛丝嘣的一声断开了。
“这蜘蛛丝怎么跟铜丝一样?”他心里腹诽。
却又计较着,若是没人应声,他就这样回去复命,也是好的。
只说这里的人不甚热情,他们也不敢强打扰。
只是那李婵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毕竟是个美人嘛。
但是那蟹壳脸的看起来不好相与。
心里一番天人交战,柳大龙终于决定作罢,转身就走。
不曾想,于夜色漆漆中,忽的点亮了一灯火,不大,但格外分明,急得他心里直骂娘!
“谁呀?”
紧接着便是一声,声音有些苍老,显然用了九分力气喊出来的。
不得已,他只好重新调头,也拔高了声调,“老乡,借宿……”
吱呀!
不消他说完,门竟然打开了,柳大龙心里顿时毛毛的。
刚刚听声音明是在屋里的,怎的这么快就下床了,还穿过了院子给开门?
更让他凉透的是,门里好像……没人?
……………………
林边,
人分三拨。
李婵身后仍然站着那高大黑衣,他们和蟹壳脸拉开了距离。
倒是蟹壳脸身旁也多了个两米多高的人,同样浑身蒙着布蓬,离着近了,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污臭。
若是平时,项薄定能注意到多了个人,这么高的个子难道一直躲在船舱里?
很憋屈的吧?
可是现在的他惊魂未定,尤其心里更是压了块石头,不吐不快。
盖因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红色石头,也叫做噬血珠。
这东西的厉害可叫他见识过了,无坚不摧的毛脸蛇居然被破成烂泥,这还不算,这噬血珠死命的往他身体里钻。
他没有让它得逞,可是依然受到了感染。
出道以来,他的心里第一次起了杀戮的快感。
这种快感绝不仅仅是基于斩杀怪物的,那一刻,他心生一念头,灭尽周围一切生灵,自然也包括船上那些人。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像是一颗种子生了根,让他惊怕……
“呼……”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望向远处山村,那蛰伏的像是一头贪睡的怪兽。
自某处,忽的出现了某点亮,微弱的不像话,但是他看到了。
反观周遭那些人,似乎都没注意。
“小友,你没事吧?”
老道士嗅了嗅鼻子,忽觉项薄身上的戾气减半,这才敢凑近。
青年摇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的,
“啊!”
远处山村里,一声尖叫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