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听到这个回答，青年其实并不意外。
在山下的时候，他已经闻到了那苦杏仁的味道，那是无相魔独有的。
而实际上，
他更关心的是，无相魔在什么地方？
“说说看”
“大约是在前些年，这墓园里来了一批妖人，好像是某个魔业教的教众。这个所谓魔业教里的成员十分复杂，有穷凶极恶的盗匪，也有修炼魔功的魔头，你说的无相魔应该便是后一种。”
鬼王拖着腮，仿佛在回忆，十分认真的说着。
“哦？”
这番话令青年很是惊讶，看来这鬼王知道的要比老道士都多，“继续说，但凡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魔业教入住墓园，自然会和这里的鬼有所冲突，双方一番争斗之后，魔业教退了出去，去山的另一头住下了。我是这墓园的鬼王，只要墓园的鬼不做乱，也就管不得人家。”
“但是，这魔业教里有一个魔头，即你说的无相魔，经常偷摸来墓园里挖掘尸体带走，给炼成了尸儡，后来被群鬼抓住之后，惹得群情激奋。直到龙巨擘出面，许诺了很多好处，这事才算了了。”
“之后呢？”项薄追问。
“后来听说这无相魔去祸祸人间去了，这附近就一座天北城，怕是去了那里。怎么？听你的意思，这家伙又回来了？”
青年点点头，紧接着又问道：“你刚才说的龙巨擘是谁？”
“哦，他啊，是魔业教的分坛坛主，传言这人的本体是一条龙，但我见过，其实就是一条蟒蛇成精，论实力和无相魔还差的远。但不知道怎么的，无相魔只是使者，它却是坛主。”
“蟒蛇成精？”青年不由的想到身处的蟒山，“它和这座山有关系？”
摸了摸头上的角，鬼王凝思过后说道：“应该没有，但是这蟒山还有另一个称呼，阴龙山。传言山下有龙的脊骨和爪子埋葬，这龙巨擘之所以在这里设立分坛，正是为此。”
“众所周知，这蛇和龙的区别就在于脊柱和腹下是否有爪，龙巨擘苦心经营多年，将整个蟒山都给翻了个遍，可惜一无所获”
话已至此，项薄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天北城多日，从来不曾听说过魔业教分坛的消息，也没能知道到其位置。
原来那些家伙将分坛给建在了蟒山之中。
按照鬼王所说的，
这龙巨擘有私心，无相魔多半是个惯于我行我素的，因此一人跑到了天北城为非作歹。
看来这魔业教内部问题不小啊——项薄分析的没错，都是些悍匪魔头，利益至上，若是团结了，那才不正常。
可无相魔既然逃走了，为什么来这墓园？
虽然没能弄死它，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家伙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靠着最后的一点生命力苟延残喘。
来墓园想必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这目的多半是可以让它恢复实力的。
青年有了一番猜测，继续问道：“你可知道无相魔的本体是什么？”
“据说是一颗晶体，这家伙人不人鬼不鬼，所谓晶体也多半是某位大能业化成魔的时候赋予了一丝魔力，而后这晶体逐渐的有了自己的神智。因随了那大能，所以这东西生来便以杀戮为乐。”
“是这个吧？”
项薄打开手掌，给它看了一眼裂开的晶体。
鬼王惊讶道：“你毁了它的本体？”
言语之中虽然有惊讶，但是也透露出别的意思，那就是你只是毁了它的本体，可却没有杀死它，这是两种概念。
项薄握住手掌点点头，“没错，可是它还没有死，我便是一路追踪过来的。”
“难怪”鬼王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么说来，它逃到了墓园？”
神色当中又有惊恐，这和它第一次从项薄嘴里听到无相魔的时候完全一样。
当时项薄就觉得奇怪，
这家伙虽然实力不咋地，可也是地府体制内的官员，按理说不会听到区区一个魔头的名字就慌张的很。
可现在的神情值得琢磨。
“我是闻着味道来的。至于在不在墓园，我并不确定。”
言下之意，你得帮我找。
鬼王忽然严肃了许多，胸膛挺直了，鼻子在空中胡乱的拱了拱，随后脸面颜色大变！
“它居然去了那里！！”
张二屠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周围惟余莽莽的大雪，却并没有给他很好的视线。
目光射出去，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和偶尔从雪里露头的墓碑。
这风声很紧，呼啸而来，惹出宛如鬼一般的哭声，让人听着瘆得慌。
虽然裹着厚厚的大衣，但是内里的皮肤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脚下很是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在拽他的脚底。
他爹的那位好兄弟可真是够意思，连他爷爷墓地的位置都没说，只让他自己在里面瞎逛。
油火把在风中渺小且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群人影摇晃，令张二屠浑身一震，定在原地。
但是发现那些人影也没有靠近，于是他大胆的走了过去，定睛一瞧，才知道这是些松柏。
饶是大雪压弯了枝头，这些松柏仍旧葱绿。
“哎，都是自己吓自己！”
张二屠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哎！”
叹息的声音传来，令张二屠微微皱眉，随即自我安慰，“想来是回音吧。”
这山里风大，回音是常有的自然现象。
可下一刻，
他还回过神来，“不对！既然是回音，我说的后一句怎么没有？”
在他身后，
缓缓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张二屠哪里敢回头，抱着头就往前跑，“有鬼！”
“有鬼！”
可不管他跑出去多远，仍旧有东西重复他的话。
他终于停下来，决计充足胆量向后看去，只是猫着眼回头一瞅，空空如也。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
“奇怪！”
又是重复的一句，这一次声音来自头顶。
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张二屠顿时没了魂。
一个戴着皮帽的小鬼，脸颊红扑扑，周围却是白粉颜色，两颗眼球凹陷进去，红彤彤的嘴唇撅着，模仿着张二屠的声音，“奇怪！奇怪！”
“有鬼啊！”
这墓园太大，风也大，张二屠紧张之际竟然将火把给丢了，两只手拨拉着脑袋闷着头跑。
过了好一会，
只觉得脚下一滑，跌倒了某个洞里。
等到醒来的时候，正是月上正空。
张二屠感觉到自己身子下面硌得慌，往下一看，口水直咽，居然是一没了皮肉的骷髅。
被他的庞大身体给一坐，直接散了架。
“罪过，罪过，得罪了！”
他双手合十，连连祭拜，生怕冲撞了人家。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位置，在露天的坑洞里，不注意脚下很容易掉下来。
周围都被雪给覆盖了，但是他有可能在一个棺椁里，
这棺椁的盖子却不知道哪去了？
“难道说，还有人来这墓园盗墓？”
张二屠听说过一类人是靠着挖掘别人的坟墓为生的，尤其是富贵人家的陪葬品，更是值钱的很。
而这洞里除了一具尸体，什么都没有。
要么是被人给盗走了，要么是这家伙太穷了。
想起方才的那小鬼，张二屠确信，这墓园里肯定不止一只鬼。
就这么出去，肯定还要遇到。
因此生了心思，索性在这里呆到天亮。
至于母亲戚氏交待的任务，早就抛到脑后边去了。
开玩笑，这时候命才是最重要的，好吗？
风雪夜，张二屠望着空中皎洁的月，有点想家了。
想念香气喷喷的猪头肉，还有老娘拿手的酱香猪肘子。
可现在，
他只能在这里和一具骷髅为伴……
顿时想哭了。
忽然，
这墓园里的风戛然而止，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隐隐约约似乎有脚步声传来，那是脚踩进厚厚雪里的动静。
“又是鬼？”
张二屠心砰砰乱跳，但很快想明白，不会是鬼。
鬼走路肯定是没动静的嘛。
“是野兽？”
又萌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没敢乱动，也不敢呼救。
那脚步声逐渐靠近，在快到这坑里的时候停下了，影子映了进来，“人？”
张二屠大为惊喜，首先想到必定是王乾来救自己了，当即心里热乎乎的感动。
可就在他准备喊出来，上面的人却提前开口了。
“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
一声呵斥可把张二屠最后的那点胆子都给吓破了。
这时，
一阵笑声随风而至。
“本魔来啦！”
黑色雾气笼罩，这东西没有形体，却能够发出声音。
只听到这声音，张二屠已然肝胆俱裂，紧张的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眼睁睁看着那一团黑色从头顶飘过，他知道，自己这不仅是遇到鬼了……
而且他越发觉得刚才那人的声音熟悉，莫不是？
王乾！！
张二屠风中凌乱，方才飞过去的这东西明显是个魔鬼之类的，王乾怎么和它混在一起？
莫非，
王乾也是个恶魔？
想到这里，
张二屠浑身都凉透了，要知道王乾可是知道自己在墓园里啊！
他该不会……
不敢继续往下想，迅速将自己的脑袋给抱住，朝着雪里面钻，尽量遮住全部身体。
这乍一看，就像个将头扎进雪里的鸵鸟，只留着在外面。
“你怎么现在才来？耽误了龙相的大事，你吃罪得起么？”
又是王乾的声音，这一次听得相当清楚，张二屠捂住耳朵，“听不到，看不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却听那一团雾气里又有声音响起，“知道了！放心，龙相的事情，我可是一直很上心的。”
“少废话，东西带来了没有？”月光下，王乾站在那里，身形笔挺，面对无相魔，隐隐有着上位者的气势。
若是张二屠或者王乾的同僚看到，肯定会大为吃惊。
此刻的王乾手里摁着腰刀，满脸遍布凛冽风霜，像极了雪中行的侠客，看着眼前的魔头，隐隐鄙夷。
杀人如麻的无相魔在他面前，也只是一味的陪笑，“带来了！给！”
说完，
黑色雾气里飞出一团黄色光晕，内里朦胧看不清楚。
王乾接过来望着手里，不由得皱眉，“你耍什么花样？全体呢？”
“呵呵，那可是龙脉，对于我这种魔天生克制！能拿到这么一丝，已经不错了。再说了，我至少帮你确定了，那底下的确是有龙脉的。至于拿不拿的到，那得看你们自己。”
数年前的无相魔模样和几年后并无区别，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
“哼！你当初大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无相，不要妄图和龙相耍心眼。你应该知道后果！”王乾傲然说道，“这是给你的。”
手心出现一团青光，内里有一颗珠子，晶莹剔透，轻飘飘的飞到了无相魔幻化的爪子里。
终于，
无相魔凝成一个人形，眼里透出贪婪，“呵呵，终于到手了！”
“记住！这寄魂珠不可用于人体，尤其是天北城的百姓身上，不然，天上地下，你无立足之地！”
“知道知道！”此时的无相魔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好好研究这珠子了。
作为一个纯粹的魔头，它平生只想着两件事，一个是杀戮，另一个便是研究如何提升实力！
为了快速变强，它炼化过鬼魂，吃过生人，也凝炼过这墓园里的尸体，可是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要么提升太慢，要么就有强烈的副作用。
直到偶然的机会知道了有一种叫做寄魂珠的东西，可以偷偷的在对象身体里种下青光，从而一点点的窃取力量。
而它在挖掘这墓园尸体的时候，无意当中发现这底下居然真的埋葬有龙脉！
龙脉号称天地正气凝聚而成，正克魔头，所以这东西对他而言完全没用，只能用这消息换取自己想要的。
很快，
王乾便来联系了自己，双方友好的达成协议。
而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尤其不能让那坛主龙巨擘知晓。
可怜那蟒蛇精只知道蟒山左边山头下埋葬有龙脊和龙爪，却不知道右侧山头墓园底下才是真正的宝贝。
有了这寄魂珠，
它无相魔很快便可以超越龙巨擘，成为魔业教分坛最强之人。
苟着慢慢变强，这种感觉真好！
可惜，
无相魔怎么也猜不到，几年后，当它终于成就地魔境界，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破坏了本体。
数年的苦功毁于一旦，只得逃进墓园，寻找它寄存在此地的寄魂珠。
无相魔离开，王乾却没有走，他已经年近七十，身子骨却硬朗的很，尤其是身上的杀伐气质，更是人鬼不敢近。
“无相，就让你多活几年！最多五年，相爷必定收了你！”
望着无相魔远去身形，王乾冷冷说道。
说完，
他看一眼脚下，微微皱眉。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此时的张二屠身子抖动的厉害，可那一人一魔的对话像是钻耳虫一直朝着耳朵里钻。
他不想听到，也不想看到，当然也希望对方看不到自己。
可一声冷冷的开口，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声音自然来自王乾，“出来吧！”
语气虽然毫无感情，但是之前没有面对无相魔的那种厌恶。
张二屠却捂住耳朵佯装自己听错了，“不是叫我，不是叫我……”
这是不敢面对，在给自己强行洗脑呢。
“出来！”
一声炸开！
王乾手里一道长鞭射出，将张二屠缠绕住，随手一拉，那就被攥了出来！
扑通！
屁股着地，张二屠顾不得疼痛，对着王乾就磕头，痛哭流涕，“我没有听到，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放我走吧！”
这等于是不打自招了，王乾微微叹气，收起手里的长鞭，也没有拔刀的意思，“你毕竟是张三哥的后人，我又怎么会斩尽杀绝？”
“真的？”
硕大的鼻涕吊在鼻端，两眼挂着泪珠，张二屠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看向王乾一脸期待。
“但，事关相爷大事……”
突如其来的转折令张二屠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的看着王乾缓缓离开。
“他怎么走了？刚才这话什么意思？”
站起来之后，他也想要跟着离开，可却忽然听到身后“嗬嗬”。
不对！
不仅仅是身后，左右两边都有了。
纵然两条腿开始打哆嗦，趋生的本能令张二屠拔脚就走。
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这位吃的脑满肥肠的天北城大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鼻子吭哧吭哧，甚至用上了两只手扒着前方的雪。
误打误撞的，
他居然跑到了墓园的铁门口。
砰！
整个身体直接撞上去，想要打开铁门，愕然发现，门已锁！
一股绝望的念头冲到脑海，张二屠回头一望，瘫软在地，
一双双绿色眼睛从黑暗里浮现，身形也渐渐清晰。
那是谥鬼，刀劳鬼，雷鬼，怅鬼，产鬼……
————
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走在半山腰的王乾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是叹了口气。
“既然都置人于死地了，何必假惺惺？”
距离王乾左手边大约几十丈外，高大一丈的鬼王走出来。
“你是？”
王乾微微皱眉。
“我本在休息，可是却发现整个墓园的鬼都出动了！呵呵，没有我的命令，它们怎么敢？看来是你搞的鬼！”
鬼王俯视王乾，手里钢叉点地，怒目而视。
略微愣了一下，王乾笑着说道，“原来是鬼王大人。我不过是看在墓园百鬼孤苦，因此给它们送些吃的。”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你也留下来吧！”
说完，
鬼王将钢叉抗在肩头一步步靠近，俨然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