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放进油锅里是怎么一种体验?
管嫣是个少女,
但不是普通少女。
她是有传承的上清一门弟子,体内自带修炼天赋。
两只眼睛从睁开的那一刻,便可观妖魔,辨鬼神,算是一双天生的慧眼。
这是人类少有的天赋神通,证明此人是绝佳的修炼天才。
嗯,
至少,
李靖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在上清门消失无踪后,管嫣就成了他的得意徒儿。
不料,
这小徒儿玩性太重,不怎么喜欢修炼,学了三脚猫的功夫就着急斩妖除魔,可不就经常惹些乱子。
于别处也就算了,
京城里,
那可是天子脚下,她竟然闯到皇宫里捉妖。
皇宫里那阵子闹了妖怪,可内里外都严禁疯传这消息,旁人唯恐避之不及。
唯有这个头铁的徒儿,
愣头青一般闯进皇宫,差点堪破宫中一天大秘密!
好在,
在她未曾涉及到深处,被李靖给抓了回来。
用他护国丞身份坐保,这才是躲过一劫。
这一切,
都源于管嫣天赋神通厉害,可本身斩妖除魔能力不匹配,好奇心又重。
但,
每一次闯祸,总有李靖守护。
因此管嫣是个胆子大的,明明看出这老妇人是个妖怪,愣是不动声色。
赶了个机会,
一把将它脑袋给摁在了热锅里。
“咕噜咕噜!”
一头赫然长出毛发的脑袋在锅里晃动,有低吼响起,撕心裂肺。
沿着脑袋顺过去,它的脖子也变得越来越粗,生出又黑又硬的毛发,一直沿顺到城脊背。
隐约中,
能看到一条有力的大脊椎在用力挣脱。
“咻!”
一条白色的尾巴从屁股根挣出来,拍打地面后瞬间绷直!
“鼠妖!”
管嫣双眼含金,看透一切,哪里还有少女的可爱。
斩妖者的冷酷神情取而代之。
“咕噜噜。”
沸腾的汤锅因为脑袋的忽然闯入开始止沸,
不一会,
汤锅变成了红色,黑色交杂。
这脑袋所属的身体也停止挣扎。
显然,
它已经死了。
管嫣松了口气,五根手指苍白无力,方才这一招,令她用了不少真气。
白皙的额头渗出细密密的汗珠,少女下意识的抬头,用手抹了一把。
目光投射出去,
远处的大树上,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这边。
不对,
确切地说,
应该是一只眼睛。
因另外一只眼睛里,没光。
“什么东西?”
她自言自语的嘟囔。
眼下,
师父昏迷不醒,凡事都得靠自己,管嫣有些心累。
身后,
原本的茅草屋已经变成碎砖烂瓦,几具白骨显露出来。
不消说,
这便是鼠妖吃掉的路人。
“师父,还是没弄到吃的…”
管嫣走到牛车前,有些埋怨的说道。
殊不知,
在她身后,
一个黑色壮如小山的影子覆盖而来。
“呱!”
自密林深处,
一只渺目的乌鸦像是利剑一般射出,红色眼球转动着,投射出去光彩夺目的光。
“嗤!”
仿若是有人出剑,
管嫣身后那高大的黑影轰然炸开,四分五裂。
少女这才惊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满地血痕和碎肢残骸。
只有一个囫囵个的头颅能让她看出来,这是个黑熊。
而远处,
那只乌鸦已经高飞出去,消失在天际。
“奇怪…”
躲过一劫的少女一脸困惑,当下也明白,
这林子很不寻常,得赶紧走!
于是她重新赶着牛车离开了这里,等到一路到了天北城,找了个客栈住下,心里开始盘算下一站该去哪?
按理说,
李靖的根基在京城,他们回去京城无可厚非。
虽说可能又要和夫子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权利争斗,但这对于李靖来说,似乎也并不算难。
管嫣想着,
师父一直说放弃京城的一切,怕是真放下了吧。
既如此,
那就不必去京城了,直接绕道去南方罢。
她如此想着,
床上,
一直处于昏睡当中的李靖,忽的睁眼……
————
夜里,
繁星如洗。
不知方位的深山密林当中,
一堆篝火点着,对面坐着两个人。
青年一身白袍,本该很是秀气,但那硬朗的面庞有些格格不入,经常布满风霜。
而少女虽然年纪小一些,但生活经验丰富,手上的动作熟练,不一会,一只烤好的野兔被她分开。
“公子,吃肉吧。”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空里相当悦耳。
当然了,
要辅以明朗的夜空群星,才有这般味道。
青年点点头,随即朝着远方皱皱眉,空中似乎有一颗流星划过。
“许是那林子里的妖怪太多了,耽搁了吧?”
少女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包着油皮,滚烫的兔肉撕开,一边说道。
青年点点头,终于开口,“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青年正是项薄,从边境一路往南,途径一片林子。
好奇的少女看到误以为那里面的都是人,结果被一群化形成人的妖怪给追着满山跑。
项薄去到山顶观之,
这山林早已经被无数妖怪占据,专门吃过路的行人。
妖怪各色,
能力迥异。
饶是项薄,也没有办法将这里的妖怪一一找出来。
但是他急着赶路,
就只得安排眼珠子里有噬血珠的乌鸦盘踞这里。
一来,
护佑过路的行人,二来,尽可能的斩杀妖怪。
但好长时间过去了,
他和少女已经走出了千里,临近京城了,那乌鸦还没追上。
项薄倒是不担心有什么不测,
毕竟他对于噬血珠是有感应的。
只是方才,
噬血珠杀了一妖怪之后,
透过它的瞳,他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李靖?”
放眼整个大梁,甚至天下,能令如今的项薄一直印象深刻的,几乎只有两人。
一人是北寒王,另一人便是李靖。
二者都是因为修为高深。
至于余下的那位夫子,
项薄还未曾与之接触,因此倒是不了解。
不久之前,
有人尝试破开燕云城的阵法,项薄已经感应到了。
阵法反噬,
令李靖身受重伤。
随后,
便没了这位修为大成者的气息。
借助于乌鸦和嗜血珠,
项薄再一次感应到了。
他只是没想到,
嗜血珠歪倒正着的会救下李靖和管嫣。
大约知道了乌鸦的方位,
项薄对着少女点点头说道:“吃完了,咱们休息会,明天入城。”
“入城?”
少女希儿忽的眼睛亮了,心里欣喜,“京城吗?”
“嗯。”
一路走来,
项薄才深深知道后悔。
带着这所谓的仆人,他的行进速度可谓是慢的和龟爬一样。
希儿似乎对任何外界的东西都很好奇,破烂的村庄,繁华的都市,景色秀眉的山峰,甚至于,那闹鬼的义庄,碑砖林立的乱葬岗。
随着她见识越来越多,
渐渐就从路人的嘴里得知,这大梁最繁华的地方,便是京城!
从北境到南方,
京城是绕不开的。
项薄只得带着她尽可能的走山林,这才加快了些速度,终于来到了京城。
此时,
山林距离京城还有百里,
但对于项薄来说,
这距离算不得什么。
“睡吧,我来守夜。”青年淡淡说道,一跃而上,坐树头观望。
————
清晨,
从山间走来一队人马,不是军队,而是外来经商的商队。
这些人赶着马车,牛车,穿的很是朴素,但若是仔细看,他们内里是穿着锦衣华服的。
而车上,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粮包,却露出一角锦缎,异常华贵。
在最前面的,
是个赶马车的老头,和后面那些人不同,
他穿的是真正的破布麻衣,一身风霜。
两只眼睛很是促狭,机灵谨慎的盯着四周。
林间的鸟儿,
击涧的清泉叮咚,似乎所有的声音在清晨都会十分悦耳。
商队后面,
一个青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迷瞪着惺忪的眼睛,敞开的领子里偶尔露出金边的内领。
腰间,
一手乳白色的圆玉露出半角,他似乎有摸玉的习惯,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摩挲着。
“魏老爷,大清早的,连马贼都没醒呢吧?咱们这走的有点早啊!”青年对着前方哈了口气,懒洋洋的说道。
“舒公子,还有百里路呢,当是谨慎些的好。”老者虽说身子骨看着瘦弱,开口却有底气,中气十足。
相反,
后面跟随的仆人们,一个个眼中都有疲惫。
行进了几千里了,
从南方到这京城,
明明有官道不走,这领头的老者非得带着他们绕山林。
这不,
至少多走了几百里路。
可用这老油马的话来说,
虽然多走了些路,但胜在安全。
油马,
南方对于跑腿人的一种称呼。
魏三,
南方跑腿人,因对于大梁各地的地界十分熟悉,因此常有商队请之带路。
但凡是他带过的路,很少有商队会遭遇马贼的。
因此,
魏老三的名头在南方的跑腿人圈里,那是如雷贯耳的。
舒家是南方的大户,主营绸缎生意,这一次要为京城的镇楼轩提供南方的汗白丝绸,因此请来了魏老三。
按理说,
南方到京城这一段路,舒家的人是熟悉的了,可这次的汗白丝绸乃是名贵的新品,不容有误。
据说,
汗白丝绸制成的衣服,着于其身,十分吸汗,但汗渍却丝毫留不得衣服上,反而会留下清香。
因此而得名。
舒公子
镇楼轩,
舒家开设于京城的丝绸分店,因老掌柜年迈,舒家派出自家人舒二孔来接手,正好推广新品汗白丝绸。
舒二孔原本是个懒散的,不好家族事务的,也就是二世祖。
但舒家二娘却是个争强好胜的,看不得舒家大儿备受器重,几乎将舒家整个南方业务全部接管,这就想出个主意。
让自己的儿子去京城接管镇楼轩。
这是个顶好的差事,为了能让家主同意,舒二娘没少在床上下功夫。
得益于娘亲,
舒二孔很是勉强的跟着商队来这京城。
眼看着就剩下百里路了,
心里也算是落了定了。
只因,
南方多灾,流寇不止,他们这一行人能成功走出来,已经算是万幸。
而越靠近京城,
流寇数量便越发的少,毕竟是天子脚下。
于是,
这位舒家的二公子便有些惬意了,内里的金边绸缎衣服也几乎敞开了,在早上的光下,多少有些刺眼。
“舒二爷,还请将外衣给合上。”
魏老三眼光毒辣的很,微微侧头,便看到身后的舒二孔憋不住了,当即开口提醒。
舒二孔很是随意的合了合领子,腰间的玉却还在外面。
“少爷,水囊。”
一个仆人讨好的凑过来,给舒二孔递过来水囊。
“嗯。”
习惯了下人的伺候,舒二孔对于这种眼神好,容易上道的仆人,还是有好感的。
但,
他刚接过来水囊,却发现仆人的神情变了。
仆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因为一个多时辰的疾行,他脸上的汗珠子很明显,原本带些笑容的脸此时变的古怪僵硬。
“你”舒二孔愣了愣。
“噗!”
一口鲜血喷出,
仆人正面扑到马背,缓缓露出背后的箭头。
“他”
舒二孔正结巴呢,又一只箭瞬间而至,“完了,我要死了!”
心中这想法一出现,舒二孔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咔嚓!”
神奇的是,
利箭呼啸间,竟然在空中戛然而止,
而后,
从中间拦腰折断。
却看商队前头,魏老三手里拿着连击弩,表情凝重。
“哗啦啦”
山林道附近,
上百号人忽然出现,密密麻麻。
“山贼!!”
几个仆人瞬间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居然是往马车上扑住,这是平时的训练动作。
一旦遇到抢劫的,
他们得用自己的命来护住主家的财物。
但,
舒二孔是个怕死的,方才躲过一劫,心里早就存了逃走的心思。
“快跑吧,东西不要了!”
他颤颤惊惊的喊了出来,带着哭腔。
这一来,
魏老三不由的撇撇嘴,心道:“这二爷,也太怂了些。”
他走南闯北跑腿子这么多年,见过的山贼没有几百,也有上千。
但是像眼前这么不守规矩,上来就杀人的,倒是少见。
微微皱眉,魏老三当即拱手,“诸位,我们是小本买卖,你们若只是要银钱,我这里给备下了。请笑纳!”
无人回应。
这出乎意料,
魏老三知道规矩,遇见山贼,定然不能主动抬头看人。
否则会被认定是在看清对方模样,好秋后算账。
但,
良久无人搭话,
魏老三缓缓抬起视线。
首先,
看到一双双草鞋,包裹着泥泞的脚,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灰民!!”
灰民,
山贼第一种,
确切的说,
是百姓活不下去转而成了山贼一等人的称呼。
百姓为白,山贼为黑,
而原本是老实本分的百姓,却成了拦路抢劫的,称之为灰民。
灰民的特点,便是没有规矩。
抢了钱,
就要抢到彻底,杀人就要杀光。
魏老三怎么也想不到,
在这皇城附近的山林里,
居然能遇到灰民?
灰民不可谈条件,
遇到了,
便自认倒霉。
于是他偷偷的从袖子里掏出连击弩,暗地里对准了其中一人。
“嗖嗖!”
连续的两箭射出,魏老三迅速翻身,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大喝一声,“风紧,扯呼!”
遇到这些亡命之徒,东西已经不再重要。
后方,
舒二孔怕的要死,身体发紧,想动也动不得。
“砰!”
左右两边都是砍刀劈在人头上的声音,很钝!
“救命!”
下意识的蹲下去抱着头求饶,舒二孔误打误撞的躲到了车下。
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嗤啦!
外面的破布麻衣都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金边锦缎。
“有钱人!!”
一人忽然高声喝呼,周围的灰民迅速将那些护住马车的仆人一顿乱砍。
尸体被拖走,又是一顿砍杀,直到成了肉酱。
舒二孔运气出奇的好,躲在马车正下,也躲过了两边的砍杀。
那些灰民也只顾得抢东西,
反而顾不上他了。
“啪嗒啪嗒”
泥泞地里,穿草鞋的,光脚的灰民来来回回,将车上的汗白丝绸粗暴的扯开,一包包的抱走。
另一边,
一个老迈的身影倒下来,两只眼睛瞪大了和铜铃一般,死死的盯着马车下。
“魏老三!”
舒二孔险些就叫出来,俩手捂住嘴巴,拼命的往里塞。
许是以为怕到极点了,手背渗出血来,也浑然不知。
灰民可没放过死掉的魏老三,
明明都死了,
他们还在砍,直到体无完肤,直到血肉模糊。
唯独一双眼睛,
仍旧盯着舒二孔。
死人的眼睛里能有什么情绪?
可舒二孔看着魏老三的俩眼珠子,浑身都不舒服。
啪!
一只脚忽的踩过来,将魏老三脑袋给踩在地下。
终于,
他不需要对视那双眼睛了。
长长从舒了口气,
方才,
魏老三那刺人的目光,可比灰民带给他的威胁更恐怖。
毕竟,
他现在还没有感受到刀架子脖子上的场景。
啪嗒啪嗒。
泥泞的山道脚步声很是嘈杂,
马车似乎被留下了,但马却被牵走了。
在舒二孔模糊的目光里,所有的人渐行渐远。
直到,
大雨不期而至,原本晴朗的天瞬间暗下来。
仿佛一块幕布遮住了天,但雨水却渗透下来。
身体躺着的地方渐渐变的又黏又湿,红色的血,杂色的烂叶子,混着黄色的泥水一起灌进他的鼻腔。
他猛然惊醒,茫然四顾。
恍惚间,
仿若有人在推动这马车,舒二孔嘴角微微上扬。
“得救了!”
至少在看到那些人的面孔之前,
他是怀有希望的。
直到,
一个干裂嘴唇,皮肤皲裂的灰民野兽一般的眼睛放着亮盯着他,“嘿,这有吃的。”
这个灰民兴高采烈的指着他,说他是吃的。
舒二孔的心沉到了谷底,
然后被拽着两条腿拖了出去。
三五个大汉彼此对视,舔舐舌头,
他们要开动了。
这时,
一道极其微小的光从山林里射出来。
嗤!
只是瞬间,
这几个大汉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刻,
肢体四分五裂,血液乱射。
一个很奇怪的人踩着奇怪的步伐出现在面前。
奇怪的不是那人的长相,
而是他走来,雨水居然自动分开了,不曾落到他身上半分。
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给自己打了一把伞。
这姑娘是很美的,
放在平时,舒二孔肯定多看几眼,甚至会纨绔的上来打几声招呼。
现在,
却只能低着头,招招手,“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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