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俩腿又和灌了铅,动也动不得……
直到,和尚把头拔出来,一格格扭了过来,盯着她看,满血的面咧出一个嘴角。
“他看见我了!!”
栓他娘心突突跳,下了狠心拔脚走,双股战战栗栗。
“喂!你是怎么进来的?”经过法堂,正遇上念完早经的和尚。
她自然不敢应,也不敢停…
一口气跑到了庙门,
“你怎这么长时间?”
门口的大胖和尚颇为不满,进香都有时限的,她这种情况,要加钱的……
……………………
山间才下过雨,空气格外清新,只吸一口,胸腔里浊气便彻彻底底的清扫出来,惹的青年大大的狠吸一口。
他依旧穿着破布麻衣,脚下连条鞋也没有,却仍然避开才积了几寸雨水的水洼,走起路来又带风,每次落地都掷地有声,惊的匿在水洼里的青蛙奔走跳跃。
还远在远方的风带来一阵马蹄声,青年紧了紧背上的长剑,靠在路边。
那满面黑须的大汉可谓是一马当先,疾驰而来,又急停当面,激起沉浊的烂泥,只差一点溅了青年一脸。
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有所预料,一动不动,等着黑面大汉开口。
“听着,洒家正通缉魔教妖女,你可曾见过?”
这人仿佛脸上除了胡子便只剩下一双眼睛,瞪的和那猛张飞一般无二,浑身披银甲带刀,军中人士……
一开口,酱紫色的两瓣嗡嗡作响,其内透出洪亮又混杂沙石摩擦的声音。
青年摇摇头,眼神真诚……
“呔,尉迟大人问话竟敢不答,找死……”
后续又两骑赶来,各自披铜甲,目露凶光,手中挎刀常备,正是其中一人略年轻些质询,气盛。
但他舍了挎刀,反而将右手的马鞭扬了起来。
啪!
皮鞭不偏不倚,正中青年当头脸面,一道斜红痕迹印子自额头贯穿到下颚。
他也不恼,也不躲,只笑了笑,嘴巴根都裂开了,延伸至耳根。
“嗯?妖孽!”
大汉呵斥,顺手大刀迎头砸下,但见那青年头颅顿开,竟如薄纸一般撕裂开来,化作一轻飘飘黄纸。
“妖道?”
大汉皱眉,沉思半晌,胯下一挺,军马嘶昂消失在原地。
…………………
依旧是那熟悉的山间,依旧是刚下过雨,还是熟悉的的青年和脚边的水洼,受惊的青蛙。
靠在路边的青年再次紧了紧背上的重剑,一双毫无表情的眸子透出些许光芒,随即黯淡下去。
来了!
又是那黑黢黢的大汉,脚下的军马吭哧一声,停在他当面。
见着青年,大汉愣了下
“又是你!!!”
他惊着了,方才三个人分明是往前走的,早已超越这青年无数里地,怎的又碰上了?
“妈的,真邪门!”他骂咧一句,犹豫着举刀砍去,果然,那青年又化作一张黄纸,轻飘飘贴进泥坑里水面。
“尉迟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两人浑觉发冷,脚下直凉。
“换条路走!”
大汉说罢,已经驾马冲出山道,钻进了树林。
虽觉得诡异,后来的俩跟从也只得紧跟着,只是应是一炷香的功夫,面前似乎又出现了一条山道。
打眼看去,尉迟大人正前方和那青年对峙
俩人顿觉头皮发紧,慢吞吞出了山林,来到了熟悉的山道。
“大人,这”
“我们被妖人算计了”尉迟洪虽粗犷,但却是心细的人,眼下的情况不言而喻,必定是有人针对他们。
“你二人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他下了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现场诡异寻常,俩人心生犹豫,但也不敢违逆,只得分道扬镳。
时候过的且快了些,不多时,三人重聚此处,共同见着了靠在路边的青年。
“妈的,见着鬼了”
大汉跳下马,皮靴踩进了泥坑里,对着空中一拱手道:“我等凡俗之人,不知如何冲撞了道人?烦请显身,容我等辩解一番。”
言罢,他眉角示意身后两人,各自做拔刀状。
大有那一人只要出现,不由分说就乱刀砍死的气势。
可奈何
声音随风飘荡,终归于无,除了偶尔的蛙声,这四处便是寂静的可怕。
路边的青年又咧开了嘴,笑的诡异。
眼见无人应答,尉迟洪不由的失了心性,暴躁狂怒,举着刀便朝着青年砍了过去。
又是一番轮回,走走停停,三人始终见着眼前不远处的青年,在等他们,而后对着他们笑。
终于,三人渐渐的感受到饿意,最可怕的事情来了。
他们被困在此处,前后荒无人烟,山林里无一活物,眼及所处,唯有水洼里偶尔浮现的青蛙和那雷打不动的青年。
但,
青年是吃不着的,于是,他们便吃了马。
可即便是徒步,他们没走多远,青年又会出现,而他们始终又会走回山道。
又饿了
于是,仨人的冲突开始了。
尉迟洪心狠的多,下手也快,不等那俩人反应,便斩了他们。
在这个世道,当兵的没粮食就只能吃人,心中自然没什么愧疚感。
但,人也总归是吃完了
这下是真的没的吃了。
于是他只能吃树皮,啃泥土,却错愕的发现,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根本不垫饥,进了肚子仿佛吃的是空气。
他恍然,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除了他们仨和三匹马。
明白了,在这个永远停在晌午的环境里,他只能等死。
似乎认命是唯一的选择,或许,他没得选。
他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又是谁布的局?
不过这些问题随着他饿得皮包骨头,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路边的青年还在,他笑着,见证他的死亡,但尉迟洪也清楚,那个青年
只是一张纸
他是心有不甘的,所以瞪大了眼睛凸显死不瞑目,正模糊间,他见着那个青年第一次动了。
他走了过来,脚步坚实,俯下身子盯着自己,肩膀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乌鸦,渺目。
“哇呱”
伴随着乌鸦叫,眼前场景忽的变换。
这是夜已交子的时候,模糊不堪的云翳像厚重的棉絮压在天边不动,无月之夜。
周遭一切都是暗黑的,静止的,只远处更远的地方,村庄里闪过一丝灯火,使得想要歇脚的青年谋了些心思。
细细看去,这一行又不是他一个,身后一丈始终跟素裙的妇人,裙摆是叉开的,每走一步,隐约可见内里春光。
往上看去,她的肚子出奇的大,圆滚滚,当有九个足月了
这个月份的女人走起路来本就不是很便捷,两条腿浮现水肿,双足每走一步便疼一步,额头斗大的汗珠从来没有停止过。
可她的神情分明倔强,咬着牙黏连薄唇,在跟前青年的影子里摸索出一条道路,紧跟着。
他要去哪里?
她不得而知,只是一味跟着,也只是明白一个道理,她这样的特殊女人,如果一个人走,下场会很惨。
她已经不敢奢望太多,哪怕他慢些走,或停歇等等她,又或回来搀她一把,毕竟,他救了自己的命
所以她也都不问,只跟着。
咚咚咚!
项薄望着眼前的两开门板,愣了愣,这么晚了,整个村子里就这户人家还亮着灯,着实奇怪。
何况他知道这家人的习惯,小儿常年卧病在床,因此逢天不黑便早睡了,夜里极少点灯。
咚咚咚!
无人应答,他只好又敲,但又皱了皱眉,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他正寻思是否要破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栓他娘,
她见着青年,先是一愣,忽的眼神放光,露出些许希冀来。
“小师傅快请进”漫天的欣喜夹在她的脸上,因愁苦和农作而遍生的细密密皱纹也齐齐舒展开来。
项薄晒然一笑,“别急,还有一人”
言罢,他身后的影子里走出一个小脚的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