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
西元州。
青花郡。
七里镇的夜向来繁华。
铺满了青石板的街上,来往的人群欢声笑语,过往的马车留下一串串马蹄声,错落有致,赶车人极为有礼貌的礼让行人。
行人对着马车弯腰一笑,急匆匆的让开了道路。
街边的酒行,米庄,当铺停歇,伙计们拿张椅子坐在门口,嗑着瓜子聊着镇上的八卦,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街头的小贩走街串巷,拨浪鼓摇的叮咚响,惹来稚童围观。
路边的包子铺刚出了一笼屉热气腾腾的包子,随着盖子打开,卖包人一把好嗓开始叫卖。
偶有小乞丐凑到包子前咽着口水,卖包人笑着递给他一个包子,小乞丐千恩万谢。
热闹的人群中,一个光脚的青年徐徐走来,身形瘦长,身上是简单的粗布麻衣,斗笠下一张清瘦的脸,眸子里沾染了寒气。
青年人走的路很正,一直向前,但奇异的是,他避开了每一个行人,没有人和他有交集。
人们注意到了他,也只是感觉好奇,没有多问。
他叫项薄,是一名剑手,背后的那一把重剑便是凭证。
许是饿了,走到包子铺的面前时,他的肚子叫了起来,包子铺的老板笑了笑,从笼屉里拿出两个包子,“年轻人,饿了吧?吃完了再赶路吧!”
青年的眼神柔了半分,下意识伸出了手,略微犹豫后立刻缩了回来,两个包子掉到了地上。
“哎呀,可惜了。”包子铺的老板急忙弯腰去捡,一脸的心疼。
“哥哥,给你糖葫芦吃哦。”一个稚嫩的小男童眨巴着大眼睛伸出了藕断一样的白嫩胳膊。
两颗红彤彤的糖葫芦鲜艳如血,他愣了愣,没有伸手去接。
咔咔!
忽如其来的雷声于天际作响,城门前的马蹄声急切了起来。
原本喧闹的街道霎时安静了片刻,而后便是哭天抢地的尖叫声。
隐约中,十八黑衣人身着斗篷,骑着高头大马在城门口杀将进来,所到之处尸横街面。
逃跑的镇民乱作一团,逃慢一点的被马蹄践踏而死,逃出街道的被拦腰斩断。
沿着街道杀过来,无一生还。
项薄回头看到那些黑衣人,眼神里多有厌恶,右手摁在了背后的剑柄,却又放了下来。
那小男童痴痴呆呆的站在原地,只知道哭喊,手里的糖葫芦散了一地。
刚捡起包子的老板猛的将那孩子抱在怀里,“求求你了,救救孩子。”
嗤啦!
老板刚说完,人头在空中旋转,落地之后的眼睛依然盯着他,眼里似有茫然。
“大哥,那有个被吓傻了!”
两个黑衣人来到跟前,勒马停住,其中一个指着无动于衷的青年。
“当心,这人有古怪。”另外一个黑衣人谨慎道。
小男童被提起来,当着他的面,那个黑衣人将弯刀捅进了他肚子里,乱搅一通,发出残忍的笑声,
项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但仅此而已,依然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大哥,我就说吧,这人吓傻了,哈哈。”
“杀了吧!”
砰!
男童的尸体落到了地上,从体内流出的血和其他人的血液汇聚到一起,就着雨水成了一条河流。
嗡!
弯刀晃过,那人猛地挥刀,却砍了个空,项薄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黑衣人不由的愣了愣。
“虚影?”另外一个黑衣人做出了判断,眉头一皱,“不管了,继续杀!”
那黑衣人仍然不甘心,提着缰绳迫使马蹄凌空而起,要踩在他的脑袋上,却连人带马穿了过去。
嗒嗒嗒!
细蒙蒙的雨丝转而成了大雨倾盆,诡异的是,这些雨点模糊了青年的身影,但他却连头发都没有湿。
转身看着过去的黑衣人继续杀戮,青年终于不忍,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
夜半
杀戮停止,万人的小镇血流成河,破烂的尸体随处可见,碧血渗地,白骨撑天。
原本的繁华小镇,如今已成了人间炼狱。
这是七年前一场惨案,在大梁朝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一切如梦幻泡影,青年从复盘过往的幻象当中抽身,回到现实。
项薄心中有悲悯,但是神情平静,眼神扫过每一条街道,手腕搭上了剑柄。
咔嚓!
闪电炸开短暂的亮光,风停雨歇,一阵阴风飘然而来。
周围的一切血红,白骨全都蒙上了一层层灰色的痕迹。
风中有呜咽的哭声,孩童的笑声由远及近,整座城从人间炼狱变成了地狱。
他收起了悲悯,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
啪嗒!
有东西滚到了脚下,低头看去,那赫然是一只带血的眼珠,此时滴溜溜的兀自转动着。
忽觉有人站在了眼前,青年猛地抬头,居然是那个卖包人,手里还提着自个的脑袋。
“我的眼珠还给我”人头上的嘴巴开合,卖包的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脑袋上的眼眶里塞着另外一只眼珠。
嘁嘁!
周围的尸体全都动了,前方有人提着自己的胳膊一步一个脚印,左右两边的人只有上半身拖在地上爬行,个个宛如复活的生化僵尸。
项薄抽出了重剑,剑长五尺,杀气昂然
遥遥指向了那卖包人,他深呼一口气,准备出手。
“我给过你包子”
卖包人托着脑袋放在他的眼前,随后用双手扣住嘴巴,使劲的掰着上下动了动。
力气用的太大,那人的嘴巴直接裂开到了耳边,甚是诡异。
青年略略愣神,手里的动作犹豫半分,恰在此时,卖包人猛的丢掉脑袋,手臂青筋暴露,身体撑涨高了几十公分,从体内冲出一团团的黑色雾气,刹那成了一无头恶鬼,扑将过来。
“我会给你报仇”青年人低语,目露电光。
手里的长剑扬起,剑气如游龙冲天,煌煌有雷电之威。
嗤啦!
无头恶鬼强壮的身体宛若薄纸一般被撕裂消失在空中。
尚未收剑,一只断手扑面而来,他顺势收剑,将那断手劈成两截,从两鬓擦了过去。
咿呀呀
恶鬼凶猛,几乎都有一丈高,前后左右不计其数各自扑冲,将他团团围住。
项薄低头沉吟,片刻间,持剑的右臂撑开布衣,居然硬生生的暴涨了一圈,随着他抬头猛喝一声,剑影绰绰,当头的恶鬼瞬间被大卸八块。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青年沉浸在杀戮当中难以自拔,这些都是死去已久的冤魂,如今已成了厉鬼,专害过路人。
他自问已经心如止水,直到看到了那个给他糖葫芦的小男孩,现在已是一个凶鬼。
小男孩即便身形拔高了不少,也不过半丈许,脸色乌青瘆人,早已没了人形。
尤其是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滴着血,两颗眼珠子硬生生的被剜了出来,串在了糖葫芦上。
糖葫芦上的眼睛微微转动,盯着他,“哥哥,你还要再杀我一次么?好疼”
“早日投胎”
项薄的剑很快,男孩或者说凶鬼不会有丝毫痛苦,眨眼间便切成了片整整齐齐。
他转身投入七里镇继续杀戮,无数的厉鬼在哀嚎中摇曳起舞,嘶厉凄婉。
天明时分
青年人立于城墙下,背负重剑,迎着次日的第一缕阳光,缓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