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平米的大房子,只有站在面前,才能感受其浩大。
项薄感受颇深,前世他住过十几平米的地下室,这么大的房子可是不敢想。
只可惜,房子虽大,却妖气冲天……
甫一跨入,便像是进入了妖窝,迎头当面的是一股混杂了狐狸骚气,腋窝气,尿骚味的熏天臭气。
一条长廊分两边,左手边七八个散落的座位,右手边亦然。
当首中央自然是主家,可惜如今尚未有人在。
邻他最近的是个蛇虫之类的妖怪,脑袋尖尖的约莫成个人脸,一张嘴,吐出的又是芯子,望着来了新人,它甩甩尾巴,响起一阵噼里啪啦。
这蛇妖左近卧坐个蛤蟆精,也是人脸,胖的浮肿,看得出来是个在水里泡着的。
不知怎的,它看项薄的眼神就有些怕,略一抬眼就沉下眼皮装困。
蛤蟆间壁正是三只鼠妖,地位看来也是中等偏上,算是尊宠了。
最上首的那妖怪颇为不简单,和项薄一样,是最完整的人形,隐约看得出来是个妖怪,但不知何方妖孽?
这人或者说这妖面皮也是白的发亮发光,却又油光满面,近看过去便知他是涂满了粉的。
又着一身大衣戏服,头顶四方帽,一侧挂红球,一端扎白菊,始终将嘴角咧开,又不露出牙齿,奇也怪哉…
却说这东西的对面是个撅着屁股的大猴子,旁边立一根红黄蓝相间的棒子,很是粗大。
这猴子和旁的妖怪表现不同,也不拘束,也不理会旁人,只是龇牙咧嘴的露出一排排钢牙,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和那白面戏子纠缠至死。
至于猴子下首位置,多是虎豹豺狼,无语描述。
环视一圈,他却没有见着白狐狸,心里不知怎的略略有些恼,只得注意力转移。
但他也没有专注三只鼠妖,确切说,它们是李婵的目标,不是他的。
至于他此行,自然是为了正首那主家。
“尊客,还请卸了装备。”
青年尚未落座,得旁一个头顶两根细毛毛的侍卫妖怪上前一请,这是一不知几只脚的蜈蚣,此时站立成了人形,伸出最前的两只脚,躬身客气道。
项薄也知入乡随俗,断没有带着兵器入席的道理,索性解开了背带,将重剑交与它。
“尊客,这边请”对于这识趣的客人,那些侍卫自然是尊崇有加的,当即引路,不偏不倚的正坐在三只鼠妖下手。
殿里也就他和那粉面戏子像个人形,倒是很容易博得关注,尤其是三只鼠妖,利爪掠过下巴,仔仔细细的打量。
那日在芒山,因天势尽黑,项薄的样子难得分明,故此哥几个倒是也没有看清楚,只觉得他手段惊人,所以选择遁逃,另谋出路。
如今真人明面在前,哥仨竟只觉熟悉,却难以想起,是以抓耳挠腮,好不难受。
但,
项薄对于这三只鼠妖可是认知的分明,也不怕身份暴露,甚至对着它们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落座后,青年这才得空细细打量殿里。
悬梁之上,均匀散布几个四角天窗,从外面射入光芒,经八根矗立的泛金色雕梁折射,充斥宾客所在。
余下的阴暗角落里,不下数十个宵小妖怪各自相与而立,很有规矩的盯着各位宾客。
于殿中央,立了一圆台,约莫三寸薄厚,十数个木偶女齐齐舞动,虽一举一动极力尽展媚态,但配上鼓点压抑,躁动,衬托的场景十分之诡异。
话说宴请宾客,主人家当尽地主之谊,只是宾客眼前,乐有了,舞也在,唯独各自的餐桌上空空如也,也无酒来也无食。
项薄倒是不饿,不过周遭的那些魑魅一个个怕是等不及了,拍桌子叫唤,嚷着主人家赶紧出来伺候。
话不多说,角落里一个侍卫挑着三叉戟冲将出来,想要将那吵闹的妖猪捅个窟窿,不曾想,那满面獠牙的野猪也不是好惹的,当即转身一扯,将立着的蜈蚣男拉到怀里,随后两手一挣,恰如其分的撕成两半。
原本台中咯吱起舞的木偶女纷纷从口中,眼中,鼻中,一切出口喷出黑色的丝线,当下将那野猪勒了个结实。
这还不算完,它们又将黑线回收,线顿时紧绷绷的,勒进皮肉里,又陷进骨头里,那野猪惨叫声也都没得一声。
噗啦!
黑色丝线凶猛,竟将野猪齐整整切片,头是头,腿是腿。
好家伙!
项薄刚刚还在想这伍相会请人吃什么呢,眼下,忽的来了个使刀子的好手,三下五除二,将那猪头,猪肺各个器官装盘,而后送到诸位宾客面前。
敢情是这种吃法
不图,
还真的有妖怪不嫌弃,抄起猪屁股,一张嘴便是囫囵个吞下,这是坐在青年间壁的三角头蛇。
这猪臀硕大,它吞下了后似乎就动弹不得了,长长的身体里似乎有个球,圆滚滚的一点转移,神情多少有些满足和迷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项薄分到了那黑毛猪头,盘子里的血几乎漫出来,溢到桌边,淌下到了脚边。
腥气里带着肮脏的臭气,青年顿觉一阵反胃,又看那死不瞑目的猪头瞪着俩眼珠子,不由的心烦,有一种掀桌子的冲动。
但一看那肢体摩擦的嘎吱响的木偶女,心里稍稍落定,这时候,哪能冲动?
项薄想的简单多了,等到那伍相出面,他想办法切了人头就走,避免纠缠。
这里毕竟是妖窝子,确难久恋
………………
一整只几人体型的野猪分的整整齐齐,当即有妖不满了。
“劳什子的,他一个新来的,凭什么吃得下猪头?”
竟是有妖怪发难,项薄抬眼一看,是那撅腚的猴子大王,此时怒目圆睁的盯着,俩眼珠子几欲挣出。
话说青年进来时也瞧得仔细,那猴子大王似乎正和对面的戏子置气,怎的分完了食,他就调转了矛头?
莫非是欺生?
如真是如此,项薄倒真的不能叫他小瞧了……
他这一行正是来除妖的,没有个由头还难以冲突,现如今它自个突出,省了他一番功夫。
话说,青年不怕这闹事的猴子,只是警惕那木偶女,想来只要非对主人不敬,不足以引动它们动手。
晓得了这一层,青年略看向那猴子身旁的棒子,它是有武器傍身的,看得出来是个资历深的。
无怪乎心生不满,这显然是觉着自己被小瞧了。
青年一计较,已经有了决策,他慢慢悠悠的从桌边拾起一割刀,而后无视那猴子怒涨红的脸面,仔仔细细的从猪脸上切下一块来。
但他也不吃,只是随意丢在桌子前,努努嘴,露出一排排白白的牙齿,“嗟,来吃乎?”
“哇呀呀,俺老孙气煞也……”
这不要脸的泼猴,居然自诩孙大圣,项薄当即起了杀心,七寸的割刀猛地扎进了猪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溅五步。
嗡嗡嗡…
那猴子大王的木头棒子不甘寂寞,居然发出声响,被它一把操在手里,舞动几个圈子,一脚跺翻了眼前的小圆桌,杀将过来。
棍子激光闪闪,混不吝棒向青年的脑袋。
项薄只是单脚把圆桌蹬了出去,桌子旋转滚滚,正正击中猴子膝盖折弯。
啪!
棒子头着地,在青年胯前砸出了坑,只是那猴子大王有些狼狈,身子一低,头正好和那猪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砸了个猪血淋头。
甫一击不中,猴子大王怒气冲冲,抽回棒子打翻了猪头,又使棒子将杀出来。
却不知哪里突兀一皮面白兮兮的手掌,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那棒子,仔细一看,正是那着大衣戏服的白面戏子。
但见此刻他虽仍旧是咧嘴笑,可眼神里明显冲着怒气,“你这猴不识好歹,平日里与我争执也就罢了,如今伍相大寿,你也得要闹上一场?”
“你个腌臜货,也配与我同桌同位?不就是棒杀你一同类?怎的,你家猪崽子吃不得?”
那猴子猛抽回棒子,带毛的脚抬起,一脚将那猪脑袋踩个稀碎,血呼啦啦的喷溅到舞池。
那些个木偶女许是被血刺激到了,竟不惊不恼,反而更加卖命一格格齐舞。
周遭丝竹管弦咿咿呀呀,声声压抑,拼命的烘托低沉气氛。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胶着,惹得人难以透气,似乎只怕一声炸响,这里便是血流成河。
“泼猴,洒家做了你……”
白面的戏子忽的不咧嘴了,头剧烈晃动着,时而浮现一个猪脸,时而又呈现人形。
但无论是哪一种,这脸面都是乌青乌青的,一种极度深寒的情绪在里面蠕动。
“要打起来了……”
青年虽然不怕,但也懂得坐收渔翁之利的好处,身子一缩,退出了战圈,坐等看好戏。
然,
忽的啪啪啪声,打搅了他的计算,也让气氛乍开,而后一切烟消云散,竟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两位上宾没了之前的怒气,各自回到座位,低头不语。
项薄抬眼一看,哦,原来是正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