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不比桐乡镇那种弹丸之地,这里的监狱也阔气些。
夜里,
段青云着白色囚服站在墙前,盯着四方口钻进来的白月光看过去,好似能看到一轮弯月。
那弧度,像极了白莜君的笑。
他已经自首,将井村的事情告知县衙,这一切做完了,心里倒是放下了。
除了对那女人的一丝挂念。
但他本来就怕连累了她,现如今这结果,是他想要的,挺好。
哗啦啦!
监牢大门的锁链被打开,几人脚步声传来。
“段青云,大人来了!”
男人回头看去,着一身便服的县太爷正上下打量他。
“你们都下去吧!”
他屏退了左右,这一下,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门外的是个男人,门里的也是个男人。
男人之间的对话揉不得扭扭捏捏。
袁天佑也是摸清了段青云的脾性,将他的来意直截了当的说明,只等着面前的男人点头。
在他看来,他没有理由拒绝。
只要除掉了伍家,他以伍家屠村罪证上书朝廷,段青云便有大功,特赦也未可知。
“谢大人抬爱,这活,我接了。”段青云不过思量片刻,便应承了下来。
这倒是出乎袁天佑的意料,原以为他还会再提条件的。
忽的,监牢外面传来吵闹声。
“什么人在此喧闹?难道不知道这是监牢重地?”
袁天佑走出牢房,见到门口一个女子正掐着腰数落那些个衙役。
也不知怎么的,那些个平日里威风的衙役,在那女人面前可是乖巧的很,只低头好言劝说,不敢还嘴,更别提动手。
“怎么回事?”
“大人,这是四季纺的老板娘,她要见段青云。”有人回禀。
细细打量着女人,袁天佑问道:“你和段青云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人!”女人毫不畏惧这位县太爷的威风,泼辣的风姿反而更涨几分。
“放肆!段青云是朝廷钦犯,和他有关联的,一律当诛。本官念你初犯,饶你一回,且去吧,不然让你尝尝杀威棒的厉害。”
知她是段青云的女人,袁天佑也不敢造次,毕竟,还有求于他。
但官威不可失,因此言语很不客气。
“我要见段青云,不然你把他放出来也行。”女人丝毫不退让。
这时候,一个衙役求爷爷告奶奶一般,“姑奶奶啊,您快回去吧,不要让俺们难做!”
袁天佑盛怒至极,“放肆!你们身为朝廷官差,居然这样称呼一个女人!!”
“大人息怒啊!这女人夫家辈分极大,论起来,她真的当得起俺们姑奶奶啊。”
这衙役一脸无奈的解释,旁边的那些青城本地衙役也纷纷点头。
“怪不得一个个被一个女人训的跟孙子一样。”袁天佑也摇摇头,没法子,长者为大。
既如此,他也就恭敬了许多,竟然一拱手道:“借一步说话。”
虽不知他搞什么鬼,白莜君见他软了气势,也不咄咄逼人,随着来到角落。
“段青云犯下大案,本是无救之罪。但是眼下他愿意为我和伍家拼上一拼,若是能赢,我便可以为他请功。加之他有自首情节,当可宽大处理,我想,特赦为平民不成问题。”
这话说的,和他承诺给段青云的一般无二。
女人抬起头,眼神有些质疑,却又想到,若是段青云果真能被特赦,那他们两个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过日子。
但这,现实?
伍家的水有多深?白莜君一清二楚。
“你放心!县衙有一个算一个,绝不会让段兄单打独斗,至少会保证他的安全。”
袁天佑不知不觉便改了称呼。
也正是这一声称呼,使得白莜君看着他诚挚眼神,莫名的动容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假,你进去见他一面便知,但此事不得有其他人知晓,不然,段兄安危,我无法保证!”
“好!你让我进去,他说,我才信。”
“那是自然。请!”袁天佑让开道路,对着门口的衙役摆摆手。
女人踮着小脚,穿着凸显身材的四季纺特有的浣纱,背影颇有些玲珑。
袁天佑心里莫名的悸动,“这女人,可真”
话刚要出口,忽然见着墙角映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将他吓了一跳!
这是个黑瘦的青年,穿了一身还算是不错的衣服,只是怎么看和他都有些不搭。
不过,青年站在墙头,兀来的却有一道煞气,两眼更是冰冷,看向袁天佑,仿佛要直透本心!
“你……你什么时候?”袁天佑有些结巴。
青年眉头皱了皱,忽的开口,“你对天起誓,保他不会死!”
他指的自然是段青云。
“你算什么东……”袁天佑这话到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因青年眼神过于凌厉,仿佛将他从生看到死!
“我凭什么听你的!”他半晌才终于缓过气来,恢复官腔。
青年冷冷说道:“你若不起誓,我现在就杀你!你若起誓不遵,我将来必杀你!”
霸道!
太霸道了!
他袁天佑当初也是在京城当过官,见过世面的,如今却被一个不知名的青年威胁。
但,他怕这种威胁么?
自然怕!
人到中年最是看不透生死,平日里看不出胆子,遇到生死,便定然会怕。
袁天佑喉咙咽下口水,只得按照青年所说起了誓。
动作很是虔诚,因那青年透出来的杀气太真切,仿佛他稍微犹豫,便要人头落地。
被他盯着,和在断头台没什么区别!
“大人好自为之!”
青年说完,便跳下墙头消失无踪影。
留下袁天佑心里又怕又恨,“神经病啊!”
………………
项薄走在街上,却有些不得劲,刚刚吓唬那县太爷,他用尽了力气,浑身的伤口崩开了许多,隐隐有血迹渗出。
又跳下墙头,惹得多一分伤口撕裂,因此,他每走一步,便浑身痛的难忍。
滴滴答答!
从血迹渗出到衣服上,浸透了,又落到地面,脚底走过满是血痕。
纵然如此,他也休息不得,趁着那些黑衣人进了青城,他还需尽快去井村,将那些亡魂超度。
今日里,青城不知怎的,城门口忽然多了许多值守,城门居然也关闭了!
遥遥看去,项薄微微皱眉,心里计较,怕是一时三刻出不去了。
靠近城墙脚下,有些茶座,青年遮了遮斗篷,要了杯白水,不过那茶摊老板还是给他加了点毛尖。
“老板,怎么不让出城了?”
他随意问了问,望着须发皆白的老板正看着他的衣裳,低头看看,愣了。
那衣服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浸透了血,颇有些显眼。
他只好尴尬拉了拉衣裳,遮住了。
那老板反应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谁知道伍家又搞什么?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哦,那前面几次都是因为什么?”
“要么因要强抢民女,怕人家连夜出城,要么有人得罪了伍家,也怕他逃走,伍家势大,咱都见惯不惯啦。”
老板摇摇头,见青年咕咚一口全喝掉了,又转过去给他盛了一碗。
项薄微微点头,接过茶碗后,从腰间弄出几个铜板放桌上。
谁知那老板给他推了回去,忽的正色,“青年,且留着用吧。若是能出了城,想办法弄匹马,不然……”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在项薄听来却十足吃惊了。
“他居然看穿了……”
这一刻,青年拳头握的紧紧的,盯着茶摊老板,仿佛要盯出血来。
无他,只想确认他不是伍家的眼线!
“呵呵。青年,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伍家要抓的人可从来没有坏的。这一点,老朽虽年迈,可眼还没瞎。”
只此诚挚一言,打消了青年的顾虑。
他起身对着老者抱拳拱手,正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老者的提醒,“东门不行,可以试试南门。南门有武庙,庙里有通道可以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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