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薄又趁夜溜出了学院。
这一次的目标是永平王府,但他并不知道老道士也去了那里。
一来,
他有了一些消息可以和李牧年交换,说不定可以提前将道姑换出来。
二来,听闻李牧年被朱潜开天门之后,他隐隐有些担心。
只是一道残留的青气尚且能够引发人心底里的恶念,令人狂暴,不知道当事人李牧年会怎么样?
虽然只是点头之交,
但李牧年也算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对于整个天北城的百姓来说,是福音。
所以,
他不能出任何问题。
走夜路,
项薄是擅长的,脚下生风穿街过巷,在一道道雪痕上面留下一些轻微的脚印。
等到他停下来,
已经到了永平王府。
仍然是戒备森严的值守,
项薄没想惊动其他人,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从侧墙翻了进去。
墙头虽高,
但今日白天是暖阳高挂,墙头偶有一点积雪,早些时候冻的冰溜子都已经融化。
蹬蹬蹬!
一只手伸长扣住内墙头,青年随性的几步就冲了上去。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这边的墙面下是清一色的梅花,淡雅清幽,芳香四溢。
他只好寻了个花间的缝隙跳了下去,避免引起任何的落花。
前院寂静,
扎在院子里左右的灯笼随风摇曳,北风呼啸,呜咽声此起彼伏。
大户人家的院子就是与众不同,
项薄寻摸了半天,这才找到去后面的路。
前厅在夜里像是一头铁脊巨兽卧伏,灯笼像极了两只眼睛。
他绕过前厅,经过一处花园拱门,里面的路好走起来。
途径丫鬟们睡觉的房间,青年听到有人在里面咳嗽,一直止不住。
“菊姐,你又咳嗽了?”一个软糯的声音在安慰,脚步声之后,倒水的声音传来。
另一个柔弱的声音隔着窗户,似乎半躺着,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捂住了口鼻,尽可能的压住咳嗽声。
“红琅,别麻烦了,我过会就好了,只是又打搅你睡觉了。”声音细弱,带着抱歉和一丝迁就。
另一人走到冲菊身后,给她捶了捶背,递给她热水,“别这么说,菊姐你以前不也一直照顾我么?”
大通铺上的冲菊在红琅的搀扶下终于坐起来,她随意的瞧了一眼窗外,好似有一个身影。
这身影很挺拔,年轻,明显是个男人。
试问,
在这王府里,除了王爷之外,还有谁能有这般英姿?
“我吵醒公子了么?”
冲菊遐想,随即心生感动,“想不到公子还是关心我的。”
天真的少女,
只以为李牧年不想打搅她,只在窗外默默的看着。
却不知,
这人却是个翻墙的贼人。
“菊姐,你在看什么?”
红琅也想着外面看过去,却只看到树影斑驳,映在窗户之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我没事了,快睡吧”冲菊心满意足的躺下,眼眶泛出泪花。
多少个夜里,
她都是含着泪入眠的,早上醒来,枕头总是冰冷的。
私闯民宅的项薄无意中满足了花季少女最后的遐想而不自知,
只一心去寻找李牧年的住所。
又无心当中闯入了一个别样雅致的庭院,里屋传来嘤嘤哭泣。
门口有一个黑甲的铁汉守着,他自然只能从旁边侧入。
极其轻微的踩着脚步翻到了屋顶,在残雪里掏出一块褐色的房瓦。
从房间里射出的光芒昏黄丕堪,青年凑着眼球一点点看进去。
哭泣的是个男人,掩着面趴在桌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碎布条,内里的背部有着明显的抓痕。
显然是受虐了。
可怜的男人——项薄摇摇头,但他也男人的背部看出,
这不是李牧年。
那会是谁?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侧了侧脑袋,
床头有个女人,正在将衣服最顶上的扣子给系好。
她走到男人身边,忽然大喝一声,“别哭了,哭哭唧唧的像个娘们,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
伏在桌上的男人身体抖了一下,不敢继续,只是抽动鼻子,“你太残暴了!”
“残暴?呵呵,老娘在大牢里天天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你这些年倒是在外面逍遥自在。看你这身体老化程度,想是碰了不少的女人!哼!”
女人活脱脱一个母夜叉,一句话便将男人镇住。
男人立刻站起来,颤抖的胳膊指着女人,“你胡说,我这是自然老化,还有那些妖魔鬼怪”
他这一站,
项薄嘴角就挑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怪不得不会客栈,原来自己寻到这来了。”
那另一个,
想必就是道姑了。
只是青年忽然不明白了,
道爷既然如此惧内,那还屁颠屁颠的去救她?
呵呵,
这就是真爱啊——项薄笑了笑,翻身下去。
得知道爷和道姑喜相逢,项薄也就放心了。
继续三转两转,经过几座柴房,又走过廊榭,终于再次看到了一座点着灯的房间。
这应该是个书房,
里面的人必定是李牧年无疑了。
当下毫不拖沓的来到门前,
本就是不请自来,也就不必敲门。
于是,
他推门而入。
但下一刻,
项薄暗道一声不好。
只因坐在案桌前的不是李牧年,
而是这天北城的主人,
李延凤!
————
迎福客栈里,
走了道士,又走了项薄,胖和尚难得的清静。
夜里无人时,
叫了三两盘肉食和一壶好酒,和尚推开窗户,正从二楼一边赏月一边吃酒。
好不得意。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令他心烦,“谁啊?”
来人没有回答。
他只以为是前来送菜的伙计,起身去开门。
岂料,
这才刚走到门口,俩肉手还没碰上门呢,
就被人一拳击中了脑袋。
满脑门的金星在晃动,胖和尚正要发怒,一柄柄雪花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来人清一色的黑甲蒙面,
正是天北城的黑甲军,而当前的一人,是黑甲军统领谢龙。
“你们”
和尚尚不清楚情况,只听一句,“带走!”
他的脑袋被蒙上了罩子,左右的人抬着就走。
…………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令整个迎福客栈的客人都探出了头。
见是黑甲军出动,众人莫敢言语,只窃窃私语。
掌柜的陶大轩看得吃惊,
怎么?
这大和尚也犯事了?
虽说是个吃酒肉的和尚,可是也不像个匪贼。
能惹得黑甲军出动的,无疑是重刑犯。
“可赶紧给带走吧!”
陶大轩祈祷,不管怎样,人是在他这里发现的,希望黑甲军别追究他的责任。
但,
事情向来是想什么来什么。
那些黑甲军倒并没有停下脚步,大和尚却不安分了。
似乎不怎么喜欢被人这样对待,罩子底下的脑袋忽然发出一声,“我说你们这些人也太粗鲁,和尚我可要生气了!”
胖和尚被扭在后面的俩手一挣,那锁链就像是破铜烂铁一般哗啦啦破开。
摁住他肩膀的军士尚没反应过来,但觉一股力量袭来,砰砰的两个人倒飞出去。
挣脱了后,
和尚满身金灿灿的,一道道光射出,这是金身大成的境界。
“快看,这和尚成了金身!”
江湖客里也有识货的,喊了出来。
众人纷纷看去,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退下!”
黑甲军统领谢龙呵斥,独自一人持刀而立,“和尚,城主要拿你,还不束手就擒?否则,到了天北大牢,苦头吃尽!”
“哈哈哈!天北大牢?那里还有人么?莫要糊弄我了。”
胖和尚也不肯示弱,大手一挥,旁边的桌子碎成渣渣。
这是在彰显自己的实力,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可惜谢龙是公家的人,受命于人,眼里只有王命。
自然不可能就此离开。
“那就别怪我辣手!”
嗡!
手里的刀忽然发亮,一股子血腥传来,这刀显然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
和尚道一声,“阿弥陀佛!”
“施主杀戮过多,戾气太重,不如放下屠刀,跟着和尚修行,也有机会弥补此生罪孽!”
虽然嘴里劝着,脚下却已经动作,双手大开大合,一套掌法打出。
“来的好!”
嗡!
谢龙的刀同时迎上去,刀锋射出,眼见着要打中和尚。
啪!
和尚双手合十,居然空手白刃将刀锋接住!
刀锋本无形,但类似于一道罡气,瞬间可以致命。
可惜和尚已经金身大成,不说金刚铁骨,皮肤也已经坚硬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步。
轰隆!
紧接着,
谢龙又是一刀砍过来,一刀胜一刀,连绵不绝,源源不断,力量和刀锋有如一层层波浪打过来。
轰隆隆!
和尚猛地后退,那眼前的刀光炸开,身体完好无损,但衣服裂开了。
这僧衣本就宽大,此刻更是浑衣烈烈,平添大和尚一份勇猛。
“施主,莫要再相逼,否则和尚就要出手了。”
他瞧出来了,这谢龙刀法虽然有奇特之处,但也不过是人世间武学,可以算的上乘。
可惜和他们这种修仙的有一定差距。
“大日如来掌!”
谢龙一步不让,反而越发的兴奋,刀口朝着和尚,眼见着就要继续动手。
这下大和尚提前动手,一套从小修炼的掌法赫然打出。
噼里啪啦!
掌声雷动,整个客栈的气压瞬间低下来,压的人透不过气。
饶是知道和尚不简单,谢龙作为战场上下来的,也从不知道什么叫退缩。
轰咔!
天边一声炸雷响起,拉开了这场搏斗的序幕!
客栈里的江湖客都有经验,一看势头不妙,拔腿就跑。
只有陶大轩一边跑,还一边心疼店里的桌子椅子。
“赔!你们得给我赔!”虽然叫嚣着,可心里也知道,这是在自我安慰呢!
那可是黑甲军在抓人,你作为一个市井小民,配合一下,受点损失应该的。
“你们也出去,记住,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进来!”
谢龙屏退了左右,他已然决定,要和和尚分个胜负。
若是有必要,哪怕分个生死,总之得完成王命!
两人对掌之后分开,和尚无奈叹息,看来这谢龙非要执迷不悟。
吱呀!
最后一个走出去的军士转身将门关上,同时将迎福客栈围的水泄不通。
看热闹的,江湖客,陶大轩一个个都踮了脚往里瞅。
对面一个正在炸鸡脖子的铺子里,老板看到这场景,手里的斩刀握的紧紧的。
而在相隔一个胡同的另外一条街,一个乞丐看向迎福客栈的方向,若有所思,把腿就走。
同喜酒楼的楼顶,正在喝酒的几个人烘焙交错,忽然一个人指着下方的迎福客栈,“大哥,你看!”
从客栈里散出些莫名的金光,被哥几个看在眼里,“是和尚出事了!”
那为首的壮汉道一声,“走!去看看!”
……
……
天北城的无数个角落里,
至少有数百个类似的人在观察迎福客栈,他们本来是帮着和尚劫法场,解救道姑。
因为事情有变,这就重新化整为零,散开在城里各处,以备后用。
不想,
和尚居然出事了。
和尚几乎可以算是这一批人的头,因这些人多少受过和尚的恩德。
甚至有许多人是和尚过命的兄弟。
几百人各自从天北城的四面八方赶来,围在人群左右观察情形。
一旦和尚顶不住了,他们立刻就会冲进去!
众人只听得刀锋劈砍,两个人的喝呼,门窗被打穿,应该是里面的一切物品都难以幸免。
大约过了一刻钟,
里面的声势不减反增,这迎福客栈甚至一度摇晃开来。
眼看摇摇欲坠,陶大轩那个心疼啊!
而在外面等待的那些人,已经待不住了!
“冲!”
不知道是哪个喊了一声,和尚的好兄弟们齐刷刷冲锋,瞬间冲破了黑甲军拉起来的防线。
黑甲军岂是好惹的,一见暴民作乱,瞬间拔刀相向。
围观的路人们也都识趣,一个个做鸟兽散。
街道本宽阔,纵然有几十个军士和数百个造反的混战,也不显得逼仄。
一时间,
各种兵器乱飞,鲜血乱飙,甚至还有残肢跌落。
就不说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了。
而门里的两个本来打的正在兴头上,虽然有任务在身,但谢龙也少有的遇到这样的对手。
两个人你来我往。
和尚大慈大悲掌正中谢龙胸口的铁甲,留下一个黑色手印,这令谢龙心口一直憋着一股劲不敢释放,否则便是老血一口喷出。
而和尚也不好受,
虽然占了上风,也是自损八百,两条臂膀有三道长及三十厘米的伤口,依然是鲜血淋漓。
但两人都是爷们,性子又是同样的烈,打到了这个份上,不可能收手。
除非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居然是刀兵短接。
这听的两个人同时一怔。
谢龙吃惊在于,竟然有人敢在天北城公然作乱!
而和尚虽也吃惊于此,但耳廓一动,分明听到张老三骂街的声音。
“糟了!”
胖和尚几乎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下也顾不得和谢龙分个胜负,把脚就走。
以为他要逃走,谢统领自然不肯收手,一个箭步从过去,从后面就给了和尚一刀。
和尚哎呀一声,
整个人直接冲破门板撞出去,直挺挺的趴在地面上。
这一变故令外面的人顿时停手。
好在和尚金身已成,这一刀只打的他一口气喘不上来,不至于害命。
可问题在于,
他现下动不了,让张老三那帮法外之徒误以为他被弄死了。
这可闹了大误会!
“和尚!”
张老三是个五十多岁的湖了,凭着一手口吐芬芳得罪了不少人。
虽然喜欢贪蝇头小利,但重义气,
被仇家给追杀到无路可逃的时候,让和尚给就下来。
从此一直对于救命之恩耿耿于怀,总想着找个机会报答一下。
这看到和尚没气了,当即暴走。
“谁干的!我丫的弄死你!”
朝着一根大棒子就闯了进去,迎头就给了谢龙一击。
可他不是谢龙的对手,反而被他一个反手给砍掉了一条胳膊。
“哎呀!你还挺厉害!”
对于丢掉的胳膊,
张老三毫不在意,仍旧奋不顾身的去棒打谢龙,嘴里嘟囔着,“臭和尚,老三的命还给你啦!”
他也清楚自己的手段绝对不敌谢龙,所以抱着必死的决心杀过来。
“找死啊!”
刚才砍掉张老三的胳膊,只是小惩大诫。
谢龙本没有杀意,
不想,
这张老三毫不顾惜自己的命,挥动着大棒就朝着他头上轰。
这是玩命了。
眼见他下死手,
谢龙也就成全他,迎着就是一刀。
这一刀,
刀锋先行,空气中有红帛撕裂声,张老三一旦被打中,必死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光头胖和尚挡在他身前,双手交叉硬抗下这刀锋!
嗡!
咔嚓!
本就受伤的胳膊瞬间大范围流血,血肉模糊,刀锋散开在胳膊的血肉里,四处炸裂。
“你没死啊!”张老三惊着了,“这下糟了,我又欠你一条命了。”
他顿时哀叹,“可被你坑死了!你还我的胳膊。”
张老三直接将自己丢掉的胳膊算在了和尚的头上。
胖和尚沉声道:“脱了险再说!”
最能打的胖和尚都如此严肃,张老三瞬间明白眼前这谢龙的可怕,也不含糊,朝着大棒就要打,“我来帮你!”
“不要!”
砰!
张老三才跨出一步,忽觉腰胯被人踹了一下,哎呀!惨叫一声,
整个人就跌了出去,四仰八叉的趴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