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考试通过了,但是排在最后一名是什么体验?
现在项薄大抵尝到了一点。
有意思的是,他还没觉得有什么,那刘庆余就投来了同情的眼神。
“嗯嗯,蛮不错了,我以为你会考不中呢。”他故作好意的拍了拍项薄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其实心里憋着笑。
夏联科一如既往的沉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那方伯廷却捶了一下他的左肩,“好事,好事,能录取了就行。名次就别在意了。”
和刘庆余相比,方伯廷的安慰是发自心底的。
虽然项薄进学院另有目的,所以不会在乎名次,也不会理会别人的看法,但听了方伯廷的话,还是有些动容。
因此在这几个人里,他也就和方伯廷走的近一些。
榜单前的人渐渐少了许多,剩下些对自己的名次有信心的,全都站在这里等待。
不一会,一辆辆马车来到这里,车上下来的都是酒楼的掌柜,大户人家的老爷。
但见这些人身后跟着一个个家仆,家仆手里端着一个个盘子,盘子用红色的布锻给遮住了。
这是天北城的习俗。
每年通过考试的学子都会被大户人家的老板们所青睐。
但也不是所有的学子都能有着待遇,唯有前面的三十人才有机会。
现在是时候了!
眼见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恭恭敬敬的站在周围,围成了一个圈,盯着即将出现的榜单,仿佛盯着富贵,刘庆余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这是得到尊重的感觉,哪怕你家财万贯,在天北学员面前也渺小如蝼蚁。
夏家就是个例子——刘庆余心想。
曾经的夏家便是因为得罪了学院里的一位优秀学子,这人后来进入庙堂之上,手握大权,三两下便令夏家不得翻身。
直到如今,这人还是城主手下第一权臣!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几个学子提着榜单走出来。
攀上了挂梯,在高升墙上开始涂刷。
等到他们将榜单贴上,周围的人迅速聚拢靠近。
“第三十名,荆子集!”
有眼尖的人已经喊了出来,那叫做荆子集的学子兴奋不已。
他刚走出人群想要回家报喜,就被迎福酒楼的伙计给拦住了。
“恭喜这位少爷高中,这是我家掌柜的一点点心意,请笑纳!”那伙计俯下身子一边拱手,一边谄笑道。
荆子集愣了下,收下了五两银子,“你家掌柜是谁?”
“迎福客栈的老板,陶大轩!”那伙计赶紧说道。
“哦!”荆子集多少有点失望,因为来这里的马车还有很多,陶大轩的马车是最寒酸的了。
虽然来祝贺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权贵,但自己名次也摆在这里,才三十名,是这新出榜单的末尾了,有人给钱就不错了。
更何况,五两银子着实不少了!
荆子集对着伙计说道:“我知道了,多谢。”
说完便离开了。
那伙计迅速跑到了远处的马车旁边,迎福客栈的老板陶大轩等不及的问,“快快快,他收了吗?”
伙计点点头,陶大轩顿时乐了。
但那伙计却露出不满,“掌柜的,咱们一个人才给五两银子,是不是有点少?我看人家老板的封子里好像是黄金呢!至少有几百两。”
封子便是那些家仆手里端着的盘子,因里面一般都是放着金银,用红锻盖着,称之为封子。
“你懂什么?咱家什么实力条件?能和人家比么?五两银子不少了好吧,你再啰嗦,我从你月银里扣。”陶大轩冷哼道。
吓得那小伙计迅速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多言语。
“你等会多关注一下那个叫方伯廷和夏联科的,他们许是排名靠前的。”
“哦。”
小伙计撒开腿冲进了人群,那天掌柜的专门教了他这两个人的名字怎么写。
但他寻了半天,根本没有看到。
“掌柜的,掌柜的,没有哇,一个都没有啊!”他气喘吁吁的回来禀报。
陶大轩摸了摸脑袋,“不能啊!这两个家伙看着挺努力的啊,难道只是想在我这里骗吃骗喝,所以给我演戏?”
看着兜里还剩下的二十多两银子,陶大轩有些心疼。
他方才每看见一个人出来,就送出去五两银子,但这些人怕是不会记得。
因旁边的那些老爷们送的都是黄金。
那些学子也是按照身份看人,对待送黄金的热情的很,对待他只是点点头。
“哦,我知道了,多谢。”
有点敷衍。
可他也没办法啊,竞争力确实不如人家。
好在他将宝压在了住在他客栈里的方伯廷身上,可小伙计居然说他们没有上榜?
这还了得?
几百两就这么打了水漂?
————
刘庆余是四个人里面最不敢看榜单的。
他怕自己的名字过于靠后,又怕自己的名字出现。
他的目标是前三甲,因为他知道,夏联科一定是三甲之内。
所以他很是纠结,从最后一名一个个的看过去。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已经剩下七个名字了。
他搓了搓收收心的汗,越发的紧张,喉咙也发干。
第十名,不是。
第九名,仍然不是
第八名,还不是
第四名,费文轩。
果然没有自己的名字,刘庆余心里忽然有些疑问,“是前三甲还是根本没有录取?”
他方才也没有看到两位好友的名字。
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和他们两个是前三了。
这是最大的可能,以为他坚信,自己不可能考不上!
“哎呀呀,又白等了,还剩下三个名额咯。咱们等会再来吧!”方伯廷不似刘庆余那么紧张,五脏庙开始咕噜噜闹脾气。
于是他建议午后再来看榜,当下先去吃饭。
项薄倒是无所谓,能录取就是好的,虽然他也不是冲着学习去的。
早上也没有吃饭的夏联科肚子也开始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走吧!”
他说了一句,方伯廷如蒙大赦,终于可以将五脏庙给填饱了。
看得夏联科连连摇头,“正国兄,这前三名里头可未必会有咱们!”
如此关键时候,方伯廷却气定神闲,仿佛他没有参加考试一样。
“哎呀呀,急又有什么用呢?该来的必定要来。”方伯廷已经快步走出去。
夏联科摇摇头,“万一不来呢!”
“不来?那就是天北学院识人不明,这样的学院也没什么好待的了。”
好嘛!你原来存着这样的心思——夏联科可是一早就觉得这家伙有点看不上天北学院。
但事到如今,的确在这里等也没什么用,先去吃饱了也好。
三个人离开高升墙,忽然发现少了个人,回头一看,嘿,刘庆余还站在那里傻等。
“无缺兄,和我们去吃饭啊!”
方伯廷喊道。
刘庆余没有反应,依然站在那里,夏联科连连摇头,“别叫了,给他带些回来吧…”
眼看着三个人离开,刘庆余才微微动了动,他依然听到了方伯廷的喊话,但就是不想搭理。
“聒噪!这么关键的时刻,吃什么饭?能吃的进去么?”
他心想,此时却被一种莫大的满足感包裹着。
无他,周围的那些老板目光全都落在这里,有的人甚至从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这边。
他仿佛成了唯一的焦点。
这一刻,我就是最靓的仔——刘庆余挺了挺胸,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有贵人气质,毕竟,他只是个卖臭豆腐的儿子。
想要一飞冲天,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他甚至想好了,一旦名次公布,那些人围过来之后,是应该象征性的婉拒呢,还是尽数收下?
婉拒显得自己或许傲娇了,尽数收下又不够矜持。
唉,难办!
在刘庆余陷入自己的头脑风暴之时,项薄和两位大才子来到了集市上。
周围传来的味道早已经将三个人肚子里的虫儿勾出来。
“来来来,这家的担担面最为正宗!”
方伯廷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早已经将天北城的小吃货摊摸清楚。
用他的话说,这里的吃食最接近生活气息,至于那些酒楼,饭馆,他根本不屑去。
当然了,主要是没钱嘛!
项薄走过来坐下,方伯廷已经给倒好了茶水,“来来来,别客气,快坐下!老板,三碗担担面,面要多!”
“好嘞!您稍等!”
面摊老板是个年过五旬的老爷子,一看就知道几个都是报考的学习。
“你们几个看名次了没有啊?”他一边捞面,一边问道。
“看了!这个家伙考中了!我们俩的名字还没出现呢!”他用手指了指项薄。
“恭喜啊!真是不得了呢!”老爷子说了声恭喜,然后就微微叹气,“我家的那娃子就不行咯,根本没上榜!”
方伯廷摆摆手,“老爷子别着急,不是还有三个名额没出呢嘛!”
“哎哟哟,我家那娃子的水平我还能不知道?平日就知道斗蛐,斗鸡斗狗,临考试了才略微装装样子,学人家读书人。结果自然不用多说了。”老爷子语气里对儿子的怒其不争毫不掩饰。
三个人只好尴尬笑了笑。
面上桌了,就要正经吃面。
吸溜溜的吃面声此起彼伏,这多半是项薄和方伯廷发出来的。
夏联科准备了一张手帕在桌子上,时不时的擦擦嘴,也尽量避免发出声音。
等到他终于吃完了,才发现旁边的那两个家伙已经各自吃完了三大碗。
“饱了饱了!哈哈!好满足啊。”
方伯廷解开裤腰带,摸摸肚子,开怀大笑。
项薄也吃的有些撑,但毕竟是江湖中人,这点饭量还是有的。
眼看时间还早,三个人也不着急离开,而是就在这里聊聊天。
“子衿,你可是不知道,项兄这辈子可谓是传奇啊,他经历的怕是咱们一辈子都没可能见识见识,啧啧。”
方伯廷做出惋惜状。
昨夜项薄给他说了许多过往斩妖除魔的事情,令他心生向往。
甚至生出大丈夫当如斯的感慨。
不过,夏联科好像就不怎么感兴趣。
眼看只剩下三个名额,说不紧张是假的。
作为夏家崛起的希望,他必须进去天北学院,尽快的进入朝堂,才有可能和曾经的敌人板扳手腕。
否则,夏家永无出头之日。
他对于自己的才学并不担心,这一次的文章也是倾尽全力,进前三甲不成问题。
可就怕有人搞鬼。
就比如说那位搞垮夏家的,现如今是天北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相!
他若是想要扼杀他夏联科的仕途,只需要动动手指头。
希望在他眼里,自己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夏联科唯有这样想,让自己略微安心。
相比之下,看着和项薄聊的天南海北的方伯廷,他有些羡慕。
有的人注定这辈子不能为自己而活——他心想。
咚咚咚!
远处突然传来铜锣响声,几乎每一个天北城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前三甲的名单即将公布……
和其他名次用榜单公布不同,这最后三个人的名字是由学院大儒开金口宣布的。
虽然很多人根本不抱希望,但是跑向高升墙那里的人群仍然络绎不绝。
而那些马车里的老爷子门也都下了车。
前三名的学子必须要重点对待,这几个人进朝廷可能手握大权,待在学院里可能成为朱潜这样的大儒,影响力甚大!
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拉拢!
而这一切都必须现在做,才能显出诚意。
“来了来了!”忽然有人喊道。
但见学院的人群分开,手里拿着榜单的程心安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着正式的儒家学服,整个人头戴高冠,衣袂飘飘,正像是那悄然下凡的谪仙人。
“十丈之内,所有人安静!”
程心安言出法随,说完后,原本躁动不安的人群迅速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尤其是那几个有希望排名前三甲的学子,更是挤在最前面,盯着程心安。
希望从他嘴里吐出的是他们的名字。
不料,程心安并没有先公布名次,而是滔滔不绝的阐述了天北学院的历史渊源,以及这里的教学理念。
这本是惯例,但周遭的人几乎没有能听得进去的。
项薄不由的摇摇头,这不就是上学的时候,开学典礼上的校长或者教师发言。
上面的人用既定的台词讲着,下面的学生早就昏昏欲睡。
即便是夏联科这样的,也终于有些着急了,他的指甲发白搓着一角,却极为隐秘。
“哦哦哦,原来天北学院还有这样的历史啊!了不得,了不得。”人群当中,方伯廷仿佛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很用心的在听,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夏联科撇撇嘴,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友并不是装模作样或者哗众取宠,而是他本心如此。
别人关心的,他未必关心。
别人不关心的,他甚是喜欢。
这枯燥无味的历史背景对于任何一个天北的学子来说,可是从小就灌输在脑子里的,唯独方伯廷是外乡人,听的是津津有味。
和这个相比,方伯廷似乎不怎么关心自己的成绩。
而方伯廷本来也没打算报考天北学院,打心底里还有点看不上。
用他的话说,能让他看的上的学院怕是还没有呢!
可后来为啥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夏联科。
这位被称为天北第一的学子初次见面,就惊艳了方伯廷。
“我倒是要瞧瞧,这夏联科费尽心思也要进的学院是啥样子?”他这样想着,于是陪着夏联科来考一下试试。
通俗来说,他就是陪考的。
方伯廷听着程心安慷慨激昂,多少有些夸张的概述,嘴里振振有词,“不错的,不错的,若真是这样,进这个学院学习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在旁人听起来,这哪里是学院挑学子,而是方伯廷挑选学院。
立刻有人皱着眉头看向他,其中一个拱手行礼,“敢问这位兄台,可是有把握进前三甲之列?”
这人还算是彬彬有礼,不敢将他的鄙夷彻底表现出来,因他看到了夏联科。
夏联科眼光之高,无人可以出其右。
能和他站在一起的,怕是都有两把刷子。
“高抬了,高抬了!”方伯廷哈哈大笑,“我那篇狗屁不通的文章,要是有能看得上眼的说不定能多看几眼!”
“要是看不上眼如何?”那人挤眉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那”方伯廷忽然顿了顿,毫不顾忌的大声说着,“那可就真的是狗屁不通的啦!哈哈。”
这学子也分不清楚方伯廷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没把握,只是打哈哈道:“兄台说笑了。”
正此时,程心安的话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了过去,但他清楚,焦点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的榜单。
他重新看了一眼榜单,落到了第三名上面。
“天北学院第三名录取者”程心安扫视了人群一眼,仿佛要找到此人,这才继续说道:“鹌鹑!”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这是什么鬼名字!”最前面的一个学子一脸的问号,有些懵逼。
不仅是他,后面的那些人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纷纷错愕的相互看着,“这么奇怪的名字?鹌鹑是一种鸟吧?”
人群的反应在程心安的意料之中,这第三名原本是李藏,可惜后来才知道是李牧年的化名。
因此将这个名额顺延了下去,给了排在第四的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