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咱们走吧。”
乌木扎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解开马背上的人头,随意丢在一旁。
项薄微微皱眉,也没有说什么。
“恩公不要误会,咱们这边这是常态,每天死的人太多了,着实没法子一一安葬。况且咱们这族人生在沙漠,长在沙漠,死了也就回归沙漠,本就是常态。”
乌木扎看出青年的不适应,连忙解释了下。
等到十几匹马背上的人头在沙漠上练成长线,项薄问道,“你们怎么不骑马?”
“这马是军马,本就是特殊训练的。更别说这些还是燕云十八骑的坐骑,牵着可以,骑的话不行。”
“是么?”
项薄点点头,认为这是马匹认主的表现,可惜马主人是些嗜血之人。
当即,
青年转身冷冷扫过所有黑马,眸子寒意十足!
一瞬间,
所有黑马登时身体僵直,仿佛遇到狼虫虎豹,身体下意识动弹不得。
扑通!
随着第一匹马两只前蹄弯下,跪倒在眼前,其他的不外如是。
项薄这才收了目光,淡淡的说道,“好了,你们可以骑了!”
“真的?”
青年的手段很是震撼,一个眼神便令所有黑马动弹不得。
要知道这些黑马经过特殊训练,即便上了战场,面对生死也浑然不惧。
还有什么能超越生死的?
当然有!
项薄体内的精血乃是妖兽之血,对于普通马匹有着天生的血脉压制。
如今血脉震慑下,
这些黑马一个个服服帖帖,任由乌木扎族人骑了上去。
“阿爹,快看,女儿也可以骑马了!”
珞珞最先抢占了一匹黑马,翻身跃了上去,动作熟练。
事实上,
珞珞早就到了可以骑马的年龄,只是笛木族哪里有马匹?
她也只能每天在父亲的教导下模拟骑马。
没想到第一次骑马,这黑马就乖乖的,任由她的大长腿耷拉下来,在马背上兴奋的玩木鸢,
项薄骑着马,随着笛木族族人慢悠悠的走着。
大约走了半天的光景,夕阳西下,绯红色的余晖洒落在金黄色的沙漠上,伴着沙漠表面的些许湿润一点点下沉,拉成笔直的线条。
放眼望去,
仿佛有人在空中作画。
云淡风轻,乌木扎拿出一根笛子悠扬吹动。
曲子旋律轻盈,却又带着些许悲伤,听的许多族人都沉默下来。
唯有珞珞,天真的小女孩听不出这其中的思念,感受不到父亲的落寞。
夕阳拉长了众人的影子,缓缓消失在天边。
…………
夜里,
马队似乎走出了沙漠,来到了一片荒芜之地。
这里帐篷林立,篝火连天,人们欢声笑语。
“恩公,到了!这里就是笛木族的居住地,也是……边境了。”
乌木扎从马上跳下来,将早已经玩累而睡着的珞珞给背起来,带着项薄朝着篝火那里走去。
迅速迎上来几个妇女,穿着灰色衣裳,说着一些项薄听不懂的语言。
乌木扎对着她们交待了几句,自己带着珞珞走进了帐篷。
于是项薄跟着几个妇女来到篝火旁,大家很是热情,给他拿来吃喝,一起唱歌跳舞。
可惜青年是个不懂风情的,并没有起身,只是在篝火旁静静的看着。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映衬火光,很是璀璨。
“你是哪里来的?”
一声甜甜的招呼吸引了项薄的注意,他回过头去,一个标致的女孩站在身后。
和族人们一样,女孩穿着灰色兽皮衣服,露出了胳膊和大腿。
只是她的皮肤是白色的,和这里的妇女有些格格不入。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甜甜的,大方磊落。
不等青年回答,
她就走到了青年身旁坐下来,黑色长发和瀑布一样散落在后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他,仍旧笑嘻嘻。
她伴着修长的双腿,露出好看的脚趾,歪着头,眼神里带着疑问。
“我来自天北城……”
青年笑着回答。
“哇!那里可是繁华大城呢。你能给我说说外面的世界么?”
女人约莫十七八岁,一张口,又露出两颗小虎牙,满脸的期待。
“你想听什么?”项薄反问。
“什么都好!阿爹总说我们族人以前也住在大城里,后来被人给占了,将我们祖辈给赶到了这里。我们族人一直都想去城里住呢!”
“怪不得乌木扎的笛声里带着思念,原来是思念家乡。”
青年心想,随即问道,“你们以前住在哪个城里?”
女人挠了挠漂亮的脸蛋,眼珠子转啊转,忽然想到了,急忙伸手说道,“哦,对了!是燕云城呢。”
“燕云城?”项薄微微皱眉,心想,“莫非和燕云十八骑有关系?”
“不过,阿爹说我们几乎不可能回去了。有机会一定要带着族人离开沙漠,去到天北城里,可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接纳我们?”女人嘟囔着小嘴,抬头又看向项薄,“快告诉我天北城有哪些好吃,好玩的……”
“希儿,别闹了!你妹妹睡着了,你去看着。”
忽然,
乌木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脸色严肃。
被叫做希儿的女人顿时落寞许多,“哦!”
有些不情愿的起身走进了帐篷,末了,还转身对着项薄调皮的眨眨眼。
“恩公见谅。这是我的大女儿希儿,从小没了娘,被我给宠坏了……”
乌木扎拿起一个酒囊递给了青年,两人对饮了一番。
“无妨!”
“方才听希儿说,恩公是从天北城来的?”乌木扎打开了话匣子。
项薄点点头。
“那恩公怕是第一个单独来这里的人了。”
“以往,天北城来人,要么是押送粮草,要么就是要打仗了,军队来支援。从来没有个人敢来这里。”
“我的确是一个人来的,走了大概三天吧!”项薄微微一笑。
乌木扎顿时脸色古怪。
“呵呵,不要误会,只是这沙漠绵延不知道几千里,甚至也不止。我们族人多少次想要从这里迁徙,都失败了。但是三天想要走出去,是决计不可能的。”
乌木扎说出了怀疑的缘由,令青年恍然大悟。
他低头沉思,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已经走了这么远。”
三天来,他只顾得低头赶路了。
只觉得这沙漠好似没有尽头,以他现在御空飞行的本事加上体内妖兽精血带来的爆发力和耐力,即便还没有学会疾行如风,也可以日行千里。
不想,
他原来已经走了几千里。
“你看。”
项薄也不解释,只是一抬手,指向百米远的地方,
那里是一个山头,月光下清冷空荡。
乌木扎顺数看过去,只见那里有一个人影站立。
他顿时蹭的站起来,迅速戒备!
“有人?”乌木扎回头提醒项薄,但立刻愣住!
身后哪有人?
再看向百米处,忽然觉得那人影熟悉。
下一刻,
项薄身形一闪,又出现在他身后。
乌木扎这才明白,当即觉得不可思议。
“恩公神通广大,在下佩服!”
说完,
许是为了赔罪,他满满的灌了一大口酒,胸口起伏。
项薄微微摇头,并不在意。
他看的出来,
这笛木族的族人很是淳朴,虽然一直处于被猎杀的状态,但是他们的善良天性依然保存,这很难得。
“方才我听你女儿说,你们族人本来是住在燕云城的?被人驱逐这才不得已流浪为生?”
青年随口问道,主要是他对于燕云这两个字有些敏感,下意识的觉得,这可能和燕云十八骑有关。
乌木扎沉吟了会,神情闪烁不定,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开口说道:“没错,距离此处一百里有一座燕云城,本是我们族人的居住地。”
“可是自从北寒王来了之后,将那里的居民全部赶了出来,当做了军事基地。那里住着几千士兵,全部由燕云十八骑率领。”
“其实,说白了,那就是北寒王赐给燕云十八骑的领地,而他们可以在周围肆意围杀我们以及其他被驱赶的族人。”
“迫不得已,我们只能进入沙漠无尽之地。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他们继续杀戮。”
说到这里,乌木扎眼中泛出泪光,强壮的身体有些激动。
他看向青年,眼里生出希望,但又迟迟不敢说。
项薄大约能猜得出来,他想说什么?
其实他这一趟来,本是为了解决夜族入侵之事,若是能顺手帮这些人回到城里居住,他倒是也不介意。
但听这人所说,
燕云城里还有几千士兵,这就有些难办了。
他总不能将这些人全都杀了吧?
“乌大叔,这北边的战事哪里最为吃紧?”项薄问道。
乌木扎愣了下,随即想到了青年来边境的目的,但想到了他的手段,当即点点头道:“北境绵延千里,据此百里之处的城关,正是重中之重。”
“就说前几天,那夜族忽然攻破了城关,大梁军队誓死抵抗,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才终于将夜族击退,但这几天来,夜族没日没夜的进攻。”
“也就是今天,消停一些了。不知道何时,夜族还会入侵?”
“那你可知道现下双方兵力如何?”
乌木扎摇摇头,“我只知道大梁这边好像来了援军,已经和北寒王的军队合二为一,但听说夜族也增兵了。双方到底有多少人我不知道,只知道现在局面对于大梁相当不利。”
青年陷入沉思,看了一眼乌木扎,“我准备去边境看看。今晚就走。”
“这么急?”
项薄点点头。
北寒王已死,但是北境的将士们或许还不知道,没了他的指挥,这仗能打成什么样?
不好说
也许今夜夜族袭来,大梁军就溃败了。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当下,
乌木扎给他准备了些吃的,一直送出了几里之外。
青年又是一个人上路,照着乌木扎给指引的方向一路向北。
彻底走出了沙漠,
周围的环境陡然生变。
嶙峋的巨石随处可见,被风沙侵袭的不成样子,夜里看似一个个人影,伴随夜风呼啸,令人不由的浑身发冷。
项薄抬头看了一眼,
这里的天气似乎发生了变化,夜空当中的月是红色的,和沙漠当中的截然不同。
按照乌木扎的说法,
只要看到红色月亮,就说明他走到了边境交界处。
这里便是大梁和夜族都管不到,却又都想要抢的真空地带,为无法之地。
青年继续走着,周围的环境有些想前世看到的戈壁滩,偶尔有几颗古树稀稀拉拉的存活着,但也毫无枝叶。
红色月亮投下影子,照的人脸晃动。
青年忽然定在远处,前方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逝。
等到他再次定睛去看,
那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呵,这里居然有妖怪?”
鼻子微微耸动,一股子熟悉的味道冲进来,项薄冷笑一声。
那看似人影的东西,却是战场上最容易出现的妖怪,俗称食人鬼。
这食人鬼专好吃新鲜的死人。
项薄曾经见过这种东西,头尖尖的,但是牙齿尖锐像是刀锯,皮肤呈红色,无毛,两只前爪锋利能轻易撕开肉身,平日里匍匐前进,偶尔也能站起来观望。
方才,
项薄见到的食人鬼,应该已经看到了他。
虽说这东西只喜欢吃死人,却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会猎杀活人。
活人一旦碰到,必定被玩弄至死,而后才会被吃掉。
项薄情知,
他已经成为了食人鬼的猎物。
浅浅的低吟在夜空中回荡,撞击到了前方的裸岩又折返回来。
这是食人鬼喉咙里发出来的,不仅不难听,甚至有些悦耳。
只不过,
这种声音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有些瘆人。
尤其是周围,窸窸窣窣逼近过来的,都是食人鬼。
耳廓一动,
左边三只,右边四只,身后也有,唯独前方月光一片凄惨。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
前方应该是有陷阱的,这也是食人鬼的一贯做法。
将人逼近设置好的陷阱里,便可轻易的将人给杀死。
项薄等了一会,
或许是由于气血过于强大,周围的食人鬼蠢蠢欲动,可真正冲出来的,却没有。
这令青年微微皱眉,
“胆子如此小么?还是说谨慎过头了?”他只好继续往前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走了十几步,脚下一空,项薄直直坠落下去。
陷阱深处,
到处都是荆棘,削尖了的黑色木头,被钉在裸露的岩石上。
按理说这里面虽然复杂,青年即便是失足空中,也可以随意的扭动身躯一一避开。
但为了达到最好的坠落效果,
他选择了纯粹的自由落体。
身体直挺挺的落下,因铜皮铁骨的缘故,那些尖锐的木头,荆棘都直接被撞断。
但听轰一声!
身体落到坑中
坑外,
不远处的岩石后面,走出红色皮肤,依靠四肢行走的食人鬼,口水滴答。
随后,
从四面八方走出来的食人鬼多达十几头,缓缓聚集在坑洞边缘。
俯视看下去,
红色的眼睛穿透了层层障碍,那食人鬼却没有看到最下面的青年尸体。
月光清冷照射,映衬出十几个鬼魅的影子,洞口围了一圈,食人鬼各自探出头来。
在那些复杂的尖锐木头当中,
一个青年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左右对着食人鬼打招呼,“嘿,我在这呢。”
下一刻,
右手的剑挥动。
剑气冲天而起,但却无声无息,席卷八方!
残肢断骸冲上天后掉落,血水几乎凝成短暂的雨水,和红色的月光交相辉映。
不过,
有一只食人鬼成了漏网之鱼。
它没有死,
不是因为它躲开了。
而是青年正在尝试着控制剑法的力量,故意将它留下了。
面前的一切对于这食人鬼来说,那绝对是一种大恐怖,此生都无法磨灭的恐怖印记。
身体匍匐在地,不断的抖动着,甚至不敢抬头,也不敢逃走。
项薄这一剑的威压,恐怖如斯!
啵!
项薄打开葫芦,从内里的空间里掏出一根狗绳,想了想,给食人鬼带上了。
食人鬼最喜欢在战场出现,
有了这东西,很快就可以找到城关。
仅剩的那只食人鬼看了看眼前的青年,他的笑容很是和煦,戴狗绳的动作也温柔,像是怕碰坏了它。
虽说智商没有多高,
但它渐渐的不怕了,迎合青年抚摸头部的手,蹭的站起来了。
任何动物都有趋生的本能。
这食人鬼也不例外。
“带我到城关,我就放了你!”
懵懵懂懂的食人鬼很快从青年的眼神里明白了他的话里意思,当即冲了出去。
红色如血的夜空里,
出现了稍微诡异的一幕。
前方一直猎犬模样的食人鬼急速奔跑,后面飞行的青年手里扯着绳子,眼望前方。
这行进过程里,
仍旧有些不开眼的食人鬼,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项薄一剑横扫。
这更加深了他在那领路食人鬼心中的恐怖形象,当即两腿快似马达,旋风冲刺。
约莫半天的光景,月色西沉,后半夜到了。
食人鬼蹲在地上和狗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身后是一座雄伟却破碎的城墙。
“去吧!”
项薄松开绳子,如约放它自由。
食人鬼战战栗栗,居然动也不动,两只褐色的眼球定住,显然还有些怕。
青年微微皱眉,
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剑。
但听食人鬼惨叫一声,立刻遁走。
项薄不由的摇摇头,转身看向城头。
城墙古朴大气,苍凉沉重,于夜色里仿若庞然大物,高达百丈。
普通人站在墙下,顿生无力之感,哪里还有攻城的念头?
单是这一城墙,
便先给了敌人浓厚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