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悬崖。
忍者所必备的技能很多,危机情况之下脱身算是一项。
纵然是束缚住了双腿,也依旧需要在那危险之中寻找能够生存的办法……哪怕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活下来。
酒德麻衣凝望着天边升起的如同冰层一般洁净的初日,双手合十着,倒悬在这座悬崖边缘的忍宗上面。
这是她的最后一课,活下来,即可出师。
她没有半点的挣动,就这么看着远处的几座山头,山头上面有几面旗子飘扬,边上还有自然风景保护区的围栏。
这一座没有修建土路的废弃荒山,足足千米的高度,草长莺飞,东升西落,是忍宗立身之地,也是酒德麻衣学习忍术的地方。
师父曾经对她说过,他在中国有一个老道士朋友,执掌开旗令,当年哀悼之翼的事件里出过力。
而那些真正的修行人,追求的境界就是太上忘情。
置生死于度外。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在这种的情况之下,酒德麻衣很快将自身和自然彻底融合在了一起,所视所感都是天地万物的感知,再也没有其他。
多少年了,终于到了这个时刻。
去往生死交界地,亦或者活下来,真正的成为一名合格的忍宗弟子。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打算在这一天里,试着以即将被“逐出师门”的弟子的身份,最后做一回早课,进行忍宗禅术的两个时辰的冥想。
就在这时,一只鸷鸟飞过,黑色的羽翼摩挲之间,骤然划破了绳索。
“哗!”
她的身体周围的景物迅速变得模糊了起来,许久不见的失重感又一次来袭,酒德麻衣只感觉心情尤其的平静,只是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远方的山峦与层翠。
天空蓝的就像冰块一样。
山岩、云霞、森林……越来越近,就在这个时候,酒德麻衣化作了一滩影子,跌入了山脚之下的一潭清泉之中,映照着天穹尽头翻滚的白云。
早在这里等候已久的师父仍然穿着将军甲,脸上的面具里透出眼睛的罅隙,眸光里是和蔼的,手里的长刀入了鞘。
“成功了,正如我的所料。”
“酒德麻衣,你是我们忍宗三千年一遇的忍术天才。”
“只要你不放弃你的潜能,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能够注意到你的气息的人,哪怕是我也不例外,这就是你的天赋。”
宗主说着,看向头顶的鸷鸟。
“看来是它帮了你一把啊,虽然从我这个视角里看不到你的存在,但是我知道,你是觉醒了名为‘冥照’的言灵。”
“我大限将至,虽然忍宗已经没落了,但是接下来它会由你传承下去,能够在这种危机情形下自主觉醒的混血种,放到古代是可以封神祭祀的,不要妄自菲薄喽。”
酒德麻衣从水里浮了出来,双眼里泛着赤金的光芒,全身在冥照的作用之下半隐半显,就像是一团在水中氤氲开来的墨水:“可是师父……大限将至,具体是多久的时间呢?”
“可能十年,可能半个月,不多了。”
……
“可能十个小时,可能半分钟,不多了。”
“要是你还有什么手段的话,就去帮一帮你的好朋友吧,苏恩曦。”
宗主的话语很是淡然。
冰蓝的就像天空,两人从这一片高空之中降落下来,没过多久就迎来了悲哀的终局,所有的手段都已经成为强弩之末。
苏恩曦的手有些颤抖,她只感觉一股无名而起的怒火在心头迅速酝酿。
畜牲……
畜牲……
畜牲……
手指攥得就快要变形,指甲陷进肉里,她看着这个早已失去人智的宗主,下一刻嘴唇就要翕动。
“噗…噗……”
“嗯?你还活着啊。”宗主有些惊讶的看着在地面上浑身是血的酒德麻衣。
他在一瞬间劈出了数十次的穿刺伤,按道理来说足以将酒德麻衣彻底碾碎,任何现代的医学手段都无法治愈。
然而现在看来,对方还活着?
“我懂了……”
宗主缓缓提起了刀:“你和我是同类嘛。”
只见酒德麻衣的身上长出了龙鳞,宛如蛇类的鳞片一般醒目,脚下被血晕染开来的冰层逐渐开始塌陷,露出更深的一层。
与苏恩曦不同。
酒德麻衣注射古龙胎血的次数,多的就连她自己也数不清……或许那些血液已经化作了能量,根植于血统之中,亦或者早已在暗中改变了她生而为人的结构。
“都是为了生存而被迫降低底线,为了活命而正视自己的欲望。”
“这就是人类的大义,我们与生俱来的血脉深处的人之心,永远填不满的贪婪。”
“你知道么……我在知道龙王拥有让人永生的权力之后,我是有多么的欣喜,因为我终于可以不用再顾及忍宗的延续了,这个世界也不需要忍者了,只要有我就行了。”
宗主戴着护器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手里蕴含炼金之能的武器。
他终于释怀地笑了。
苏恩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几步,她的背包已经被宗主扣押下来,此时所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罢了,说这么多也没有用。”
终于不再言语,宗主抬起刀来,手起刀落。
“嗡!”
然而只是一瞬间。
酒德麻衣就躲过了他的攻击,宛如鬼神一般站立了起来,闪身到了后侧一方,紧接着提起来一把刀剑迅速对抵而去。
“不错,这是忍者的瞬步。”
宗主的眼神里缓缓显露出一抹沉思。
“酒德麻衣,亦或者说,现任的忍宗宗主,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你的技艺是无法与我相互对抗的。”
“哪怕你是三千年一遇的天才,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我穷尽一生的境界……当然了,要是你这几年没有懈怠,仍然像是在山上一样刻苦的话,还是可以的。”
又是刹那,这个男人的刹那简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那被龙血异化的身躯,早已经不是凡人能够抵抗的范畴,酒德麻衣只是勉强抵了几剑,就整个在冰面上迅速挪移而过。
“就是现在,长腿!”
苏恩曦迅速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像是亮光的火石一般的东西,朝着冰面上面猛然摔去,霎时间周围蒸晕起了一圈白烟。
这是她自制的烟雾弹,拿防狼喷雾和一些炼金药石混制而成,
然而还没有等酒德麻衣的身影出现。
宗主却骤然从白烟之中闪出,一双刀剑朝着苏恩曦的方向飞袭而来。
那刀剑上映照着冰层的寒芒,没有任何的气息,就连鼻间的白雾也没有,这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边敛息边战斗!
“轰!”
酒德麻衣迅速抵住刀剑。
她此时的手臂上面生长着龙鳞,无数珐琅质的骨头蔓延出衣服,看上去宛如要被侵蚀殆尽的一具骸骨残躯。
刀光剑影交错之间,宗主的动作时不时加速,而酒德麻衣则是时不时化作了隐入空气之中的墨水,两股力量交织着。
炼金武器有着巨大的范围威力,哪怕只是几次简单的对碰,这个冰窟底下的世界都有了一种摇摇欲坠的感官。
“其实,那时候是我骗你的。”
酒德麻衣缓缓道,看着正对面仍然戴着面具的宗主,对方的白发在冰层之下烂漫的银光蓝彩之中显得格外闪耀。
“我觉得你的大限不能是十年,而是现在。”
“毕竟……”
“刚才我的言灵冥照,有了新的突破。”
她骤然间消失了。
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就连宗主也无法捕捉到酒德麻衣的身影。
正如同对方所说的那样,只要酒德麻衣不辜负自己的潜能,那么整个世界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勘破她的行踪影迹。
宗主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不只是对方消失了,那扭曲光线的能力远远做不到如此,他还感觉到自己附近的空气正在变得越来越粘稠。
自己仿佛置身于无穷无尽的沙漠之中,步履维艰寸步难行,就连想要跑动起来都仿佛会损坏掉全身的所有机能。
这种情绪,名为……恐惧。
就像是蚂蚁企图搏击狮子那样。
即便自己已经受血,成为龙之侍,整
“不会吧……”
他看着前方的空气,不知为何,宗主就是觉得酒德麻衣还站在那里。
“影心么?”
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对方的整个身躯骤然化作了一道黑色颜料,矗立在前方的空间里。
这股颜料翻腾着化作一个圆球,其中有数之不尽的墨水正在翻动,哪怕看上去都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可怖力量。
几千年前,忍宗的创立者,第一代的忍头,同样也做到了这样的境界。
后世称之为影心。
就像镰鼬可以化作吸血镰一般,冥照同样也有着血统提纯之后的上位言灵,只不过杀伤力更大更强,所过之处寸土不生。
那是一个粉碎机器。
仿佛刀剑流过就可以撕碎世界上的一切生物,仿佛只要经过就可以自身化作佛国普度众生亡魂。
无穷无尽的狂风从那一轮黑色的颜料之中吹渡而出,名为“影心”的冥照上位,拥有着真正破碎一切的恐怖伟力。
纵然没有人实测过。
但是至少可以对等同级别的黑日。
“结束了。”
宗主最后一次持起刀镡,短暂的奔跑却仿佛跑过了他一生的道路。
“轰!”
真正的对局从来不需要多少回合。
对于酒德麻衣来说,自己的这样一种状态之下,宗主很快就会死亡殆尽。
而事实也证明了她是对的。
整个身躯骤然被冥照击破,他无力地瘫软在地上,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刀身竟然只是一瞬间就遍布了千疮百孔。
这一把刀无力地掉落在地面,最终很快就被席卷而过的影心摧毁。
酒德麻衣落地了。
“啪嗒。”
她的双脚仿佛踩在了棉花上面,没有在冰面留下任何的声音,而那一双眼睛里面似乎也不含任何复杂的感情。
“再见了,师父。”
宗主再也没有下一次呼吸了。
苏恩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为何第一时间涌上来的不是解气,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酒德麻衣变了。
“你……”
她看着对方身上层层冒起的龙鳞,眼神之中的瞳孔不断颤抖。
“没什么,这只是代价而已。”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切命运之中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了价码。”
酒德麻衣眼神里垂着留恋。
刚才的那种时刻,让她回忆起来了曾经在忍宗的生活,在极端的危险之下,她又一次地进入了觉醒的状态。
只不过这种状态终究是短暂的。
她身上的龙鳞很快蜕回皮肤,身上的衣服显得千疮百孔,无力瘫坐在地,苏恩曦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不行,现在还不能倒下。”
“你还得跟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之前又打了多少次古龙胎血?”
“几十次吧……记不清了。”
“我嘞个去啊,你这完全不是人呐,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被吓到?”苏恩曦连忙装出恐惧的表情:“以后别再玩那玩意儿了。”
“晚了。”
酒德麻衣沉声道。
“虽然不知道那个忍宗的开派祖师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但我打赌他绝对饮用过远超于我这个量级的古龙胎血,要不然冥照无法蜕变到这种程度。”
“而我的这个言灵的形态,也需要通过注射古龙胎血才能使用,即便我刚才看似已经永久拥有了能力,但也只是体验卡。”
苏恩曦怔怔地看着酒德麻衣:“那,杀了自己的师父,什么感觉?”
“亲朋绝亲朋,好友绝好友罢了,之前做任务的时候,有无数次这样的情况,我也知道我总也有这样的一天。”
酒德麻衣摇了摇头,将自己头发上的血污用手抚平。
“走吧,继续去往冰海深处。”
“……”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眼前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却倏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身影。
钢之链锯术师。
而对方的全身上下宛如漆黑墨水,已经进入了“影心”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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