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清平岁月(20)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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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20

这一年,是康平九年了。

李昭坐在龙椅上的第九个年头。

过了子时,儿子们都回小家团聚去了,金匡也回了书房,单手擎着酒杯,开着窗户站在风口上,然后将杯中的酒慢慢的倒下来。

吴姨娘推开门进来,手里端着几个小菜,“怎么站在风口上?”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关了窗户,冷的直哈手:“太太歇下了,妾陪老爷喝一杯。”

金匡没言语,坐在榻上,眼睛盯着炭火。紧跟着,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手里举着酒杯。酒杯是白瓷的,上品。酒是陈酿的御酒,每年都能喝到,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托着酒杯的手指肚红肿粗壮。

他抬起头来,吴姨娘含笑看着他。

“出去吧!”金匡摆摆手,“书房这地方,你再踏足一步我就送你跟老三两口子一块过日子。”

吴姨娘面色一变,迅速将酒杯放下,然后将手笼在袖子里:“我我是想问问老爷,琳姐儿的婚事”

“琳姐儿是你的谁?”金匡冷脸看她,再问了一遍,“琳姐儿是你的谁?”

吴姨娘无言以对,她连三爷都没资格管,哪里敢管孙女的婚事。

她隐下泪意:“老爷,我伺候了您三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三十年了,当年给老三说亲的人不少要是我没记错,孙氏是你从几个人选里选出来了,我和太太都依了你。”金匡摇着酒杯,“如今,琳姐儿的婚事我和太太尚且不管,由着老三两口子做主,你掺和什么?”

可老三哪里有半点主见?

吴姨娘嘴角动了动,到底是再没有发一言。面对着金匡站了站,然后就转身,似乎看不出任何情绪过多的起伏来。

金匡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到底是出声了:“让我选人家也成。”

吴姨娘站住了脚,回过头来,殷切的看着金匡。

金匡起身,摆弄起之前吴姨娘端着的酒杯:“那是不是能告诉我这些年,你在府里,在我身边,送了多少消息出去”

这话一出,吴姨娘浑身僵硬,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什么”

“那你以为当年为何选了你为侍妾?”金匡看着她,眼里不带丝毫的温度,“先帝老年多疑,开国勋贵府上,像你一样的人不少周家暗地里给皇家培养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这个周家,就是许时思的老丈人家。

李昭不信任许时忠,越发的不信任,肯定跟两家联姻有关。周家是皇家的一把暗器,现在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被收回,但周家无疑是知道许多皇家的秘密。当年联姻的时候,许时忠未必知道周家背后牵连这么多,可是后来,只怕也察觉了。周家要自保,许时忠也要自保。两家一拍即合要不然,只凭着许时念一个皇后,就想把李昭算计到,这皇帝也未免做的太儿戏了。

被自家的狗咬伤了,这便是李昭的处境。

而自家的老二,自来跟许时忠亲厚。而两人不光是密友,还是郎舅,这关系又何止了进了一层。对李昭而言,左膀右臂太亲密,是要出事的。

于是,他不想出事,就只能叫这两人出事。却不想,许时忠到底是棋高一着。

剔除掉里面可以忽略掉的儿女情长,大致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当然了,这有些秘密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女人啊,情义啊就成了最好的借口。

金匡是一直知道有监视的人在的,父亲去世前就说了。这个不难理解。

而自家府里的人,藏的最成功的,便是吴姨娘了。

她不说,他也只当不知。这一晃,也都三十多年了。

吴姨娘看着金匡:“老爷我并不曾背叛你”

金匡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吴姨娘沉默,沉默了良久,沉默到风从半开的门吹进来,带走了屋里的热气,她才道:“是之前来钦差的时候,有个小厮给我塞过一个蜡丸我重新被启用了”

金匡点头,猜到了。

只要算个人物,就必然在人家的监视下。得骄傲自己虽不在朝堂,可朝堂还得警惕自己吗?

他轻笑一声,然后道:“送什么,怎么送,什么时间送,通过什么途径送,送到哪里,送给谁”

吴姨娘重新将门关上,站在金匡的对面,慢慢的开了口。

这一夜,吴姨娘留在了老爷的书房。

现在不是侯府,小辈们也没有窥探长辈私生活的兴致,姚氏一早碰见吴姨娘,见她面色疲惫,黑眼圈重了一些,当时就有些不自在,只福了福身,连个招呼都不会打了。

吴姨娘也没多想,回屋歇着去了。也没去伺候徐氏,她是真心有些累了。

大过年的,徐氏身边没有人服侍,倒是姚氏跟小徐氏说了一声之后,先去伺候徐氏了。太太是个慈和的人,不算太精明,但也说不上糊涂。对小辈,也还慈和。至少在身边伺候,不用像是在婆婆那里,处处都得小心着。

她是真盼着能伺候祖母,而不是婆婆。

大年初一,也没人说谁没来,谁病了的话。都要掏个吉利。林雨桐一下子就轻松起来。在四房里,林雨桐和四爷给几个孩子散了压岁钱。

不光是琨哥儿几个,便是金逸他们十一人,也是没人都有一份。不算多,四爷给了八两八钱银子,桐桐给了六两六钱,讨了好彩头。

琨哥儿几个也不甚在意,只商量着这银子怎么花用,那边金逸等人是真有些无措,光是压岁钱,就十五两四钱的银子,其实像是他们这样的小子丫头,十五两能买三个。

可如今,却真就跟家里的少爷姑娘一样,拿这么些个银钱。

随后,林雨桐又给补了几个人这两月的月例银子,每人每月二两,这就是四两,如此,手里就差不多攥着小二十两的银子了。

二十两,别说一个人的吃喝花用,小户人家,五六口人,够这么多人一年的嚼用了。

林雨桐也告诉他们,“你们没个都是良民,回头去衙门补上户籍。姑娘家也可以立女户。银钱攒着没啥用处,或是买地,或是买屋子,置办些产业,才是你们的根本。”

可从正屋出去,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聚在一处,谁也没提出去置办产业的事。

金世遗干脆把银子直接交给金逸,“大哥帮我收着,我用的时候跟您拿我去念书去”匆匆吃了饭,就去念书去了。论资质,他不是最好的,只是比别人略聪明一些罢了。可自己的底子比别人去差很多,想要弥补,这就得比别人花苦功夫。

许是有金麒和金世遗在后面比着,琪哥儿读书要比以前用心的多。今儿大年下的,要去给长辈拜年,要去给各房拜年。还得跟着爹爹去族里拜年,这么一圈转下来,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听说金世遗今儿多背了两页书。于是他晚饭也不正经的好好吃了,扒拉了两口饭,就赶紧回屋去了。

林雨桐和四爷当家,就这点不好,得不时的应付上门拜年的人。因是头一年,以后还得跟大家常处,因此两人不得不耐着性子,不管是族人还是相邻,来了都接待。带着孩子来了,还都给一把钱做压岁钱。于是,这上门拜年的就越发多了。东西也是带的五花八门,还有做的小衣裳,给白氏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的。

如此忙忙叨叨的到了大年初三,结果家里来了远客了。

徐家、孙家、贺家、姚家相继都到了。

原本他们都是姻亲,也是当时一得了消息,知道许时忠派了人往这边来的时候就立马打发人出发的,因此出了京城没多久,就遇上了。有的早住店,有些晚住店的,一点时间差,要不了两天就赶齐了。于是,几家结伴,赶来的时候果然就晚了,在路上过的年,紧赶慢赶,赶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年初三了。

四家都没主人,都是管事带着人来的。若是送年礼,这没有住家便罢了。可若是大年下的上门,没有住家上门的拜年算的哪门子的拜年。

因此,林雨桐也客气的接待,但并不热情。

徐家的送到徐氏那里,孙家的送到三房,姚家的送到姚氏面前。贺家的,林雨桐就带回了。

贺家的管事四爷接待了,给女眷请安的婆子,林雨桐直接带回了四房。

还别说,对这个婆子,原主的记忆里还颇为有印象。这是如今贺家的当家太太,也就是抢劫而的婆婆身边的人。以往去金家,贺家大太太身边总也带着这么个婆子的。

这婆子一张喜庆的脸,瞧着谁都像是在笑的。这会子瞧着林雨桐,也只说奉承的话。说实在的,这一路上,可是受了罪了。原本也想着,这金家如今是落了架的凤凰,谁知道真到了地方,才知道绝对不是这样。别处也没去瞧,但这庄子的规模绝对不小。只看着四房住的院落,那真是错落有致。尤其是进来之后,习武声,读书声,嬉闹声,处处都是生机。

如今看着端坐在上首的亲家奶奶,她心里是唬了一跳的。许真是管家有了威严的缘故,竟全不似当日的模样。那时瞧着,有些老相,有些憔悴,便是扑粉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遮住不好的脸色。每次瞧着,都不像是有精神的样子。可如今再看,竟像是年岁了几岁,像是二十七八岁的妇人,脸上全无脂粉的痕迹,但也面皮细嫩,莹白透亮。许是走了一路,脸还红扑扑的。不过这走路脚下带风的模样,想来身体是极为康健的。再看那一身打扮,虽说素净,但这人要是利落身段好了,这穿个麻布片子也瞧着不一样。

她此刻被让着在下面的凳子上坐了,不等问话就先说了许多的奉承话,“当时我们太太都虎了一跳,原说离京的时候一定去送送,却不料去了才知道老大人带着亲家一家反倒是先走了。太太总念叨说这是体恤亲戚后来本说要打发人来,偏不巧,我们二少爷从南边没回来,少奶奶胎气不稳,一直在养胎,本想着等胎稳下来了,再打发人来,到了这边,便是亲家问起来,咱们也好搭话。谁知道顺王府那边是极为体恤的,竟是一时不能见少奶奶,是好是歹咱们家也不能晓得。又想着过年的时候好歹能回来,却不等年下,就有了这样的好消息。别的事能等等,只这大喜的事情,那是万万不能等着的。我们太太便打发了小的来,一则给太太奶奶们问安,二则,也请太太奶奶们放心,走前我们太太说了,一定会拿二少奶奶当亲闺女的三则,看亲家家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男人们的事妇道人家不懂,但是家里的事有什么需要的,还请奶奶不要客气见外才是”

这话虽说的谦卑,但话里的傲气也还在。你那边太太有什么亲密话,像是帮忙之类的话,完全可以写在信里,自己要真有需求也可以写信叫信任再给捎回去,如此才是平等的相处之道。如今,却借着下人的一张嘴,叫自己跟下人说难处。

呵呵!

林雨桐就接话,“还真有件事要劳烦你。”

这婆子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傲然,却还没等她说话呢,林雨桐就喊金双,“去把炕头的匣子拿来。”

金双应了,转眼就碰了匣子过来。

林雨桐将匣子打开,“这里是一万两银票,烦请你带回去带给你们二少奶奶,就说我和她爹不在跟前,有事也帮衬不上。这些银钱拿起傍身,若是有事,可去顺王府找她干爹和干娘,也可去许家,找她姑爹便是。若是再顺王府住的不顺心的,给许家递个信儿,他姑爹之前叫人带信儿,说是英姐儿在家闷着,想找她表姐过去作伴,只因怀着身孕不叫挪动,这才作罢,来信言说,很不欢喜”

这话叫这婆子冷汗直流,一个顺王都已经不敢轻易得罪,但好歹顺王不得不顾着贺家是太后的娘家。可许时忠连皇帝都敢这一个太后的娘家,他何尝会放在眼里?

一时连坐都不敢坐了,捧着一万两银子,就跟捧着个烫手的山药。她心知,这银票子拿回去,怕是要出事。

贺家没那般的富贵,早前太后在的时候,贺家就得缩着,产业不见多,人口却越来越多。这一代一代的下来,婚丧嫁娶的,这不都得银子吗?别人许是不知道,但自家太太管着家,家里有多少自家能不清楚吗?来之前,家里还为过年的三千两银子发愁了。只想着要是金家镇坏了事,恨不能没有二奶奶之前都开始相看,是个跟家里有些瓜葛的,江南商家的女儿。图什么的,不就是图那边的钱财吗?

可如今看,金家是惹得起的吗?

金家老太爷保着皇家,那就是保着正统。可便是获罪了,这许时忠也是顾念着情分,就怕委屈了金家。难道将来许时忠倒了,金家就不能起复?若是这样的金家都不能起复,那谁能起复?闹了半晌,人家才是稳若泰山。左右都有人保着,在哪只要有富贵日子,哪里不是一样的过活。这给出了阁的闺女抬手就是一万两,就自家带的那东西,她都觉得脸红。

这还不是最害怕的,最害怕的就是这银子拿回去,太太未必就能第一时间叫给二少奶奶送去。家里这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只怕太太瞅着金家远,不一定能及时通信,反而密下了这银子。

或说,人家敢叫自己拿这钱,那就是不怕有人中间闹鬼。真要是被顺王府和许家知道了,那真就闹的没脸了。

人家再没有别的话,就叫人把她带出去了。剩下的时间她就在院子里,等着家里的两管家回来。

这俩回来,只进了自己的屋。他们本就是贺家老太爷的人,用不着跟一个管家太太身边的婆子说那么些个废话。这婆子瞧着两人的面色沉重,也不敢废话,只在屋里缩着,每日送了饭菜过来她跟着吃,别的再不多话。只看日常送来的饭食,只觉得比贺家给下人吃的待客饭还好些。心里越发的觉得,只怕太太之前的打算是真不成。

璇姐儿在屋里只剩下岚儿和自家娘的时候还问:“不是说贺家现在很不成样子吗?怎么娘还叫下人捎银子”

林雨桐揉揉闺女的脑袋:“不怕她贪,就怕她不贪。你且好好瞧着便是了。”

岚儿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正说着话了,孙氏来了。一瞧,眼圈还是红的。岚儿和璇姐儿赶紧告退,知道这是有话要说。

孙氏等孩子们出去了才哭出来,“我原本也没想着,能把琳姐儿嫁回去。之前写了信回去,就是想求求嫂子,看她娘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却不料我嫂子提了一家,是她娘家的远亲,家在江南倒是颇有资材。那家的有个独子,今年二十有一了,中了秀才”

二十一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

难不成是续弦?

孙氏摇头,“要是续弦,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可谁知道那竟是个克妻的。前后定了四门亲,不等成亲人家姑娘就意外没了”

林雨桐就心说,那这孙家其实还行。至少有这样的不足,人家很坦然的告诉你了。而且,克妻这回事,未必就真那么真。哪有什么克不克的?况且,琳姐儿不是一样没等嫁人,那未婚夫家就死了全家。有些人家难道就不挑拣了?也一样会说琳姐儿命硬,不光克夫还克夫家全家。

人家那意思,也是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若是成,倒也算是合适的姻缘。

但从当娘的角度来说,当然是闺女千好万好,这一说克妻,就先不乐意。还把娘家给怨上了。

她这个当娘的不愿意,别人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孙氏就道:“能不能叫琼姐儿想想办法,许是贺家还有合适的?”

林雨桐没瞒着,就把贺家的大致情况说了,又把那婆子的无理给细细的学了一遍,“固然是有合适的,你可愿意送琳姐儿去那虎狼窝里?”

更怕人了!

孙氏擦了泪,竟是没可奈何。

林雨桐就安慰说:“你也莫要太着急,过几日家里宴客,咱们再踅摸踅摸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

她也不好在这里久坐,起身的时候又道:“王太医今儿要是没出门,回头麻烦弟妹请了王太医去我们那边一趟”

林雨桐还倒是琅哥儿又不好了,“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琅哥儿,“是我那边的两个小贱人一个喊着乏累,一个今儿早上对着饭食犯恶心我寻思着,莫不是有了?”

哎呦!

林雨桐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我回头就叫过去。”

孙氏苦笑:“你放心,我不犯糊涂。这两孩子的事还不够我糟心的呢,真没心思搭理我们家那位爷。我瞧着他窝囊,那俩倒是瞧着他跟天神似得,他觉得心里熨帖,常过去歇着,肚子鼓捣起来,也是早晚的事。”

小婶子没兴趣听大伯子的房里事,孙氏也觉得失言。实在是如今这般,有些话不跟林雨桐说,还能跟谁说呢?

这会子觉得不妥当,赶紧告辞了。晚上的时候,果然就听说三房有喜信儿的事。

谁能想到没两天,孙氏从佃户里找了个模样甚好的女子。她是家中长女,父母早没了。她拉拔着弟弟妹妹,倒是耽搁了花信,如今都十九了。孙氏是亲自下聘,给聘回来做二房的,那两个却只是买进来的丫头。孙氏答应供那边的弟弟念书,然后一顶花轿就把人给结了进来。没大热闹,但也趁着过年的喜庆气氛,张灯结彩,自家人请了几桌酒,算是很正式了。

新人一进门,孙氏就把三房的家事交给这位辛姨娘,只管着外面的应酬,用心的给琳姐儿挑夫家。

可琳姐儿却越发不爱回三房了,留在这边跟璇姐儿和岚儿住的时候倒是更多了。有时候过来,住上三五天也不带回去的。孙氏也只以为孩子是闷了,想着姑娘家一处做做伴也好。林雨桐却也明白,这分明就是孩子受不住压力了。

只为了这亲事,孙氏生出多少事来。

这边三房的事一出接着一出的,应接不暇。等林雨桐把几家姻亲都打发走了,才恍然发现,自家这儿媳妇白氏竟然也出来走动了。

竟然到正房开始请安了。

这是想明白了?

看她养的颇为白皙红润,林雨桐也没再继续为难人,反正不用她操心家事,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至于说给大房说这个说那个的,这段时间,白氏作的,一家子从上到下都对她挺防备的。璇姐儿跟岚儿很亲近,但是跟白氏这个大嫂,却也亲近不起来。

白氏从开始请安,前两日确实是没出门,只在院子里转转,去找岚儿和璇姐儿说了说话。到了第三天,就转出去了,说是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这个不能拦着。

金伞跟金双咕哝:“肯定又顺道去二房了。”

金双瞪她:“别口无遮拦。”再不好,那也是少奶奶,没有她们开口议论的份儿。这个分寸得把握好。

白氏确实顺道去见了小徐氏。

小徐氏拉着她的手叫坐了:“孩子,你受委屈了。原本想着拿是好姻缘,才把你说了过来。想着你自小命苦,得了好亲事也是苦尽甘来了。谁知竟是这般的命薄”

白氏不由的就红了眼圈,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给涌了出来,什么除夕晚上四房回来团聚,没有一个人记得她。连琨哥儿也不回房,她都没脸出门云云,说了许多的体己话。

小徐氏陪着白氏,抱着白氏就是一场哭。

姚氏听了动静进来,“这是怎么了?”她赶紧拧了热帕子给两人递过去。小徐氏接了,却打发姚氏,“你去寻琳姐儿,就说她之前画的花样子是极好的,叫她再画一幅富贵牡丹给我,我有用。”

这是不愿意叫自己听吧。

姚氏应了,只得转身出去。

她先回房间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就见周红在院子里站着,这是防着谁偷听的吧。

可是婆婆跟四房的媳妇又能说什么呢?

小徐氏就道:“打发周红告诉你,叫你悄悄过来一趟,确实是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你商量。这个家里,太太是靠不住的。到底都是亲儿子亲孙子,哪里能偏着咱们。姚氏是个不中用的,我能商量的人只有你了。”

说着,一脸依赖,一脸惶恐的看着白氏。

白氏的心一下子就难受起来,“看您说的,徐家养我长大,怎么报答都报答不完。您这么说,叫我无地自容”

小徐氏一脸的感动,眼圈又红了:“太太都只道徐家是捧高踩低的,却不知道徐家的难处。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宫里的贺娘娘有喜了”

贺家跟徐家是很有些瓜葛的,两家是姻亲。当时贺家求娶有试探的意思,但徐氏促成了琼姐儿跟贺家的婚事也是事实。

贺家跟徐家是什么关系呢?

贺家娘娘的母亲,便是徐家女。

白氏自小在徐家长大,对徐家的三亲六故那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她一时大喜,“这真真是喜事。”

小徐氏却紧跟着皱眉:“可这大喜事,却不敢叫人知道。咱们要做的,就是保住这个小皇子。只要保住这个孩子,那徐家贺家两家,前程将不可估量。”

是!是这样。

贺家好了,金家跟贺家是姻亲,哪有不跟着好的道理。

白氏就道:“自然是要护住小皇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徐氏点头,跟着却愁苦,“那近身伺候的,有贺家安排人。可将来这小皇子身边伺候的,该怎么安排?放着谁去,才能安心?你是不知道宫里的阴司手段小皇子还是个吃奶的娃娃,莫说别人,只这奶娘,但凡动了坏心思,小皇子只怕生下来,也活不过两月”

白氏不笨,慢慢的有点明白这意思了。她的面色慢慢的苍白起来:“大伯母的意思”

徐氏热切的抓住白氏的手,然后盯着她的肚子,“算算时间,大皇子的月份比你肚子里这孩子,小也就小一两个月。等小皇子生下来,你这奶水只怕正旺”

白氏捂着肚子,摇摇头:“我公公婆婆琨哥儿都不会应的”哪里会由着自家的少奶奶去给人家当老妈子。再说了,这也不是自己要过的日子。

徐氏的眼泪就下来了:“孩子,我知道你心气高。可你当你的日子真能随心所欲?你婆婆还年轻,且身体康健,要是像老太太那样长寿,你就是到了五六十岁,依然是儿媳妇,还得看着婆婆的脸色过日子。孩子,别想着能压服婆婆,那不一样。琨哥儿便是让着你,可你跟亲娘若是起了冲突,你再看看他帮谁?况且,我是知道你的你对琨哥儿是没情分”

白氏的脸更加苍白起来,愕然的看着徐氏,却觉得徐氏的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冷漠中又带着狠厉。

她的浑身都不由的颤抖起来,然后起身,“我我知道知道了”

徐氏这才笑了笑,然后抬手摩挲她的后背,“好孩子这才是好孩子”

白氏只觉得徐氏的手如同毒蛇伸出来的芯子,叫人惧怕,她起身告辞,出来的时候很有些恍惚。

她这副样子,一回来就跟林雨桐走了个面对面。林雨桐皱眉:“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氏摇头,勉强的笑了笑,就回屋去了。

林雨桐看着白氏的背影,还真怕她出事,就打发人叫了琨哥儿,叫他回去问问,别真出事了。

琨哥儿真跟金逸整理送来的帖子,得了信儿赶紧就走。

结果回去推开门,就见白氏不停的用肚子磨着桌子角,“你干什么?”

白氏疼的满头大汗,只摇头不说话。

琨哥儿过去,一把将她来开,掀开衣服就看她的肚子,真就磨的红彤彤一片,“你这是干什么?”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真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白氏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生孩子,就不用去当奶娘,我就能永远在家里呆着。真叫她舍弃这里的一切人和事,她才发现她舍不得。这不得这个男人,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早起院子的习武声,舍不得夜里还亮着的那站夜读书的灯。

孩子以后还能有这是自己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琨哥儿却从心里发凉,“为了不跟我过日子,你宁肯折腾掉这个孩子?那你当初何必嫁过来?”谁也没逼着你?

啊!是了是了!嫁过来是徐家的意思,白氏在徐家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还带着一丝解脱吧,“你生下孩子我放你走。好歹他是一条命”如今都五个多月了,这都显怀了。也都已经有胎动了,你这说不要就不要了?

白氏从琨哥儿的眼里看出了他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期盼不舍,越是这样,她越是难受就听琨哥儿道:“你跟成亲以来,一件衣服没给我缝过,一双鞋没给我做过一盘菜一个汤都没有过就当这是你为了做的最后一件事可好?”

白氏的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衣服是没缝过,但改过,也裁剪过。只是做的不如婆婆快,所以没能亲手给你做。不是没想过给你做菜煲汤,实在是尝过婆婆的手艺之后,不好再动手了。

可仔细想想,自己是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她攥着他的手臂:“你要孩子”求着自己生下孩子,却不求着我留下

琨哥儿点头:“你放心,只要剩下,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爱不会叫孩子因为没娘儿受委屈”

可是没娘的孩子怎么会不受委屈?

她自小就没娘,不光没娘,还没爹。那个时候,她看着人家有娘,不知道有多羡慕。常幻想着,要是有个娘,能抱抱她,该多好。

家里的姑奶奶回门,她真觉得嫁到金家的小姑奶奶是天下最慈和的人。她就像是娘一般。

可再像是娘,那也不是娘。

她不光不是娘,还是狼!是狼,就是要吃人的。

白氏脸上露出难辨的笑意来,紧紧的攥着琨哥儿的胳膊,“你确定你要这个孩子”

是!哪怕父母和离,他也愿意要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她来了,他就欢迎。

白氏盯着琨哥儿,既像是要把琨哥儿的模样记在心里,又像是在确认琨哥儿的话。

琨哥儿坚定的告诉他:“我要孩子!”

那好如你所愿!

白氏慢慢的背过身,任由泪水肆意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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