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齐国如何隐瞒,姬哙的死亡带来的,除了日渐兴起的反对齐国的骂声,还有就是各国诸侯们的斥责。其中,以秦国、魏国最为卖力。反而是一水之隔的赵国毫无声息。
攻燕之战,齐国从大义凛然到过街老鼠,用了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到来,燕国人曾经箪食壶浆以迎,而现在,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匡章这位将军承受的骂名更多。
田辟彊见局势已经失控,已经来不及去处理匡章的处置失当,决定采用强力措施,以势压人。子之等人经过长途跋涉,到达临淄之后,田辟彊也没有让他好活几天,便宣布他和鹿毛寿等几个同党死刑,子之更是被判处了醢刑。
所谓醢,就是肉酱,古人的饭食之中,特别是贵族的饭食之中,都有醢,一般都是兔肉做成。醢刑,就是将犯人剁成肉酱。田辟彊不但在齐国的明堂之前,展示了从燕国搬来的七座大鼎,也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将子之剁成了肉酱。以此展示自己的功勋卓著,和对燕国的威慑。
但是,他还是小瞧了燕国人,小瞧了燕国的豪杰之士。子之被杀之后,燕国人齐国人的愤怒更是到达了一个顶点,甚至很多地方已经公开和齐国人作对,齐国在燕国驻军的压力越来越大。与此同时,驻扎在下都的市被等人,反而越来越壮大,很多燕国人因为痛恨齐国人而加入了市被的队伍,而市被一边为队伍越来越壮大而高兴,一边也在为粮食的捉襟见肘而发愁。他知道,肯定会有人帮他,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还没有等到答复。
终于,冰河刚刚开始解冻的时候,下都来了一个人。
当市被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太过年轻了,也就是弱冠之年,虽然其人面相方正,举止有礼,似乎有些见识。但是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给这个人,恐怕太过儿戏了吧!市被脸色一暗,心想,难道事有变故?
那人见市被进的大殿,赶紧上前行礼,本以为市被会高兴万分,没想到他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就走向了上座,也未曾给他让座。年轻人心里一咯噔,心里起了嘀咕。
市被坐在上首,也不正眼瞧他,也不让座。年轻人见此架势,知道想要对方先开口,是不可能了,只能压下架子,先行说道:“小臣虞信,奉我家大王之命,前来和将军商议出兵燕国之事。”说完,他抬起头,看向市被。
市被却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酒,也不说话,也不看着他。虞信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说道:“我家大王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将军能够撑上五六日,我赵国大军即将从邯郸出发,护送公子职到燕国来。”
“你叫什么?”市被突然问道。
虞信一愣,只得再行礼应道:“小臣虞信。”
“你一个弱冠之子,也配称臣吗?”
“你!”虞信生气的看向市被,后者则怡然不惧的瞪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戏谑。虞信这才想起来,自己说来何事。也就压住了怒火:“小子是赵国大王的使者,特地为了联络公子入燕之事。若是将军不信,大可行文邯郸,一验真假。”
市被摇摇头,“是不是真的,某不在乎。公子何时入城?赵国准备派多少士兵护送;带来多少粮草,才是本将在意的东西。”
“公子将在两日之后从邯郸出发,带来十五万石粮草,约有一万五千余名赵国士兵,以护送公子回国的名义,加入将军的阵营。到时候,还请将军......”
虞信还未说完,早就怒不可遏的市被猛地将几案推到,指着虞信破口大骂:“某在此地坚守将近两年,等来的却只是赵国一万五千多人的帮助,和十几万石粮草。现在我大军人数在四万左右,你这十几万石粮草够我这么多将士吃几日的!”
虞信吓了一跳,他来之前,也通过乐毅侧面了解过市被此人,据说温文尔雅,颇有风度。但是今日一见,竟然如此蛮不讲理,对自己指手画脚。难道,这些都是乐毅骗他的?
他咬咬牙,抿着嘴应道:“近日秦国又有新的动向,赵国为了自己的安全,自然不能全力出击。何况,以燕国和赵国之间的距离,还有中山在侧,想要一次性运送这么多的粮草过来,无论是谁,恐怕都谁动心的。是以大王答应,一旦此事一了,赵国还将有另外的援助送来。”
“另外的援助,呵呵。”市被冷笑道,“这另外的援助,恐怕会到了燕国复国之时,才能拿到手吧。如此说来,若是末将早日战场罹难,恐怕这另外的援助,会彻底消失吧。”
“将军说笑了,赵国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邦。”
“既然不是言而无信,还请先生速速回到邯郸,再次请求赵国加派人手和粮草,以解下都之围。如若不然,”市被眼中一紧,看着虞信,郑重的说道:“末将将考虑向中山或者其他诸侯求援。”
“这是威胁。”虞信冷着眼,看着市被咄咄逼人的样子,说道。
“不,这只不过是事实。”是市被说道:“此乃应变之策,而非威胁。你可能有所不知,齐国大军此刻即将开拔到此,他有十万之巨,而我这四五万人,想要守住下都,谈何容易。更何况,粮草愈来愈少,有些将士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接济不过来了。当齐国围困下都之后,这些人如何守得住城?。”
“事有轻重缓急,亦有主次之别。将军以为,此刻对于您来说,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粮草。粮草没有,就谈不上士气,更谈不上作战。”市被毫无顾忌的说道。
“粮草固然影响军心士气,然以下都之坚固,将军率领一万人都已经驻守了两年,此刻却人满为患。这些人是否都有能力,且不多言,但是其心并不为一。将军此刻面对的,是一群没有统一指挥的散兵游勇。这些人的军心士气靠的是训练和服从,其次才谈得上粮草。若是这些人意志不坚定,何必在需要他们呢?赶出城去,还节省粮食呢!”虞信摇摇头。
“那就是军队。”
虞信又摇了摇头。“将军这支部队,多数跟随将军在此驻守两年,彼此知根知底。加上最近归附的百姓,人数也非常可观了。士气问题,多半可以通过训练解决。即使没有这些人,守起下都也并不困难,加上这些人,守御也完全没有问题了。是以我赵国这一千五百人,来与不来,都不影响将军的指挥。”
市被见虞信年纪轻轻,却思路清晰,于这城中守御情况,倒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看来之前的确小瞧了此人了。
“那你认为,本将军最需要的是什么?”
“将军,现在对于您来说,最重要的,其实是公子职啊!”
“这个本将军自然清楚,否则也不会同意赵王将公子职送归燕国的提议。但是公子职来了,也无非是稳定军心民心,为攻打齐军找个借口罢了。其人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高高在上即可,有何重要?”
通过这一番谈话,虞信可以确认,此刻的市被,心态已经变了。他已经不是乐毅口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将军,而是有了实力之后,想要和子之一般把持兵权的权臣了。他可以为公子职效力,也可以让公子职成为燕王,但是这之后的一切,都必须由我说了算,他只能是个傀儡。
“这个人太狂妄了!”虞信看了一眼市被得意的表情,在心中默默评价道。
“将军说的虽然不错。但是在某看来,一个公子职,带来的绝非是什么民心军心,而是数万的军队,不计其数的粮草,还有就是不可估量的后备兵员。”
“此话怎讲?”
“燕国之形势,已经非常明了。齐国势大,占据绝大部分土地,而且开始以平叛为名,自然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其先是攫取了燕国的七鼎,又逼死了姬哙,后再齐国处死了子之。无论上述三件事中的哪一件,都足以让燕国百姓不平。恨不得欲啖其肉而食之。”
“太子姬平本来借兵灭了子之,乃是大快人心之事,只要顺势让齐国人离开,自己继位名正言顺。但是他不但帮助齐国人攫取了宝鼎,至今对姬哙之死也是未曾发表一言一语。这样的太子,如何肯让燕国百姓臣服呢?”
“公子姬职,本就是王后之子,为人低调。此刻若是能够入燕,只要谨守法度,以除奸佞,驱齐人为口号,则不但百姓景从,就连之前燕国的官员们也会投奔而来。到时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军手握生杀大权,所指之处,无不跟随者众。”
“所有,公子职的作用,绝非仅仅是安定民心军心,而是为将军筹措粮草来了。有了公子职,一切都会有的。”
“但是将军却一直在询问在下粮草如何?兵马如何?呵呵,将军,我赵国本就无出兵之意,只不过见燕国已经混乱若斯,若是继续下去,早晚会影响我赵国,这才答应了公子职。若非如此,我赵国何必进入燕国这趟浑水呢?”
今日有事,只能发一篇以飨各位了。明日两更继续,抱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