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修)

郁初说完,也不管陈商有没有听见,扭头就想往自己家里钻。

他长这么大,除了他妈,就没跟别人说过一句对不起。

丢人。

要死了。

人还没完全转过身,手臂就被抓住了。

陈商看着不壮实,但力道很大,郁初硬生生被他抓着站住了脚步,扭过头来,原来不只是耳朵,就连脸都涨得通红,还有脖子,脖子也通红。

看得陈商一时间觉得好笑。

他算是摸清楚一点,小卖部老头说的嘴硬心软是真的。

前脚莫名其妙对自己发完脾气,后脚又来道歉。

郁初梗着脖子,抬了下头,又低下头,不友善地嚷嚷:“干什么!”

陈商松了他手臂,“为什么突然道歉?”

还能为什么。

郁初视线落在陈商的鞋上,上面沾了点颜色,应该是染料。

他不说话,陈商也不逼他,只是自个儿猜测,“是因为那天突然对我发脾气?”

郁初蹭地一下抬起头,“谁对你发脾气!谁道歉了!”

然后又蹭地一下低头,继续盯着陈商的鞋。

烦死了,能不能别说了。

“我确实感到很莫名其妙。”陈商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情绪,当然也并没有告诉郁初,他甚至产生过放弃的念头。

愣了下,郁初抿紧了唇。

“人不是冷血生物,有情绪很正常,但我觉得作为被发泄情绪的一方,我有权利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被发泄情绪。”陈商的语气缓和得好像那个被发泄情绪的人不是他,听起来也不像是在质问郁初,反而实在安抚他。

郁初张了张嘴。

安安静静等了几秒,陈商才听见郁初跟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话。

“没有为什么。”郁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以往很多次陈商跟他说话的时候都要平静,“我脾气不好。”

他脾气不好,所以没什么朋友。

他妈老说让他收收脾气。

吴桐也说过,让他收收脾气,别老跟人起冲突。

反正,不管是谁,都不喜欢他这样的人。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郁初很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

“反正你以后别找我了,这房子住着也不舒服,你要是能退就退了。”郁初是真心觉得这地方不好。

但对他来说,这地方是最好的地方。

这房子是他妈留给他的唯一的家。

“其实也还好。”陈商看着郁初脑袋都快低到底下去了,声音也是,快低到底下去了,也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郁初似乎很逃避这个问题,那就不问了,他想了想郁初脾气上的优点,“你会主动道歉求和。”

郁初瞬间蹭地一下抬起头,瞪着陈商:“谁求和?!你听不见我让你以后别找我了吗?”

这人是不是耳朵有毛病?

“我听我有弟弟的朋友提起过,他弟弟跟他吵架,那得看谁熬得过谁,谁先低头谁是狗。”

“你骂我是狗?”

要是条件允许,郁初现在想和陈商打一架。

片刻,陈商笑了一声。

郁初:“。”

陈商解释:“我说的是弟弟。”

郁初:“……”

郁初选择闭嘴,转身,回家。

刚踏进家门半步,陈商在他背后问:“中午想吃什么?我新买的锅,还没试过好不好用。”

他是聋子吗。

听不见自己刚刚说什么是吗。

郁初冷着脸,关门之前,坚决拒绝:“不要。”

门没被很用力地关上。

陈商笑着摇头,低头看了眼小面包,不小心瞥见上面的保质期。

过期了。

不知道藏了多久的宝贝。

说是不要吃陈商做的饭,但中午,郁初还是被陈商一个电话叫了起来,理由是警局那边来电话了,说是人都抓到了,其中四个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们家长也都交了赎金和赔偿金,这几个人都是局里常客,平时都是进去关个几天就出去了,哪知道这次搞这么严重,本来就是别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办事,他们一个都不想担事,认得特别快,还把给他们钱让他们办事的高二的那个男生给供出来了,说他才是主谋。

但主谋不愿意赔偿,也不认是他干的。

“他家里有点背景,之前有事也都被他父母摆平了。”陈商预估的没错,那名高二的男生叫付平,家里确实有点背景,他从厨房里隔着门回头看郁初,“你怎么不坐?”

郁初浑身不自在地站在陈商家沙发边上。

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全新的,陈商这人虽然搞美术,但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买的家具都是白色的。

看起来很干净,把这老旧的房子都给衬得新了。

郁初都没听清陈商说什么,脚底下跟长了钉子一样,站哪儿都觉得刺,浑身不自在。

想走。

“不想坐。”郁初梗着声,瞥了眼身后的白色的布质沙发。

陈商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碗汤,把汤放到桌上,他对郁初道:“那你过来喝口汤试试,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不。”汤的味道很浓郁,里面放了排骨、玉米、枸杞,都是补身体用的,清淡,但香,郁初鼻尖动了动,憋住气,“有事说事。”

“我饿了。”陈商慢吞吞的,又回到厨房,厨房里还有个锅开着,烧的是红烧肉,味儿都飘出来了,郁初刚来的时候陈商出来给他开门拿的锅铲上就有红烧肉的味道。

郁初抿了抿唇,“那我走了。”

他浑身不自在,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

“你不想知道他们还给我说了什么吗?”陈商头都没回。

他们还真把陈商当他家长了,明明他也留电话了,但通知电话就是打到了陈商那儿,压根就没通知过他。

郁初恨得牙痒,但又没办法。

钱还没拿到手。

“先过来吃点东西。”陈商一点不着急说,反正钱在他那儿,郁初不可能不要这笔钱。

不过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个小孩,陈商还是头一次感觉自己还挺卑劣,但对郁初,就是得用软的,他不能用硬的来,郁初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得迂回一点。

一点点地让他放下防备。

“你!”郁初握紧了拳头,举了起来。

陈商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想和我打一架,也得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

“我特么不吃饱饭都打得过你!”话音刚落,一声诡异的“咕”,穿破了郁初的耳膜。

郁初的脸瞬间绯红一片。

他怒不可恕地等着陈商,现在只要陈商敢笑一声,他就立马冲上去,就算肋骨全断了,他也要把陈商给揍一顿!

郁初目光立马落在端着红烧肉出来的陈商脸上。

陈商唇角勾了一下。

往上扬得越来越明显了。

郁初:“。”

陈商把笑憋了回去,“尝尝,没有毒。”

“我怕你毒死我。”红烧肉的香味,完全侵袭了郁初的鼻腔。

“咕噜”

又一声。

死一般的沉寂。

郁初面如死灰。

“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下付平的事。”知道再不找点什么借口,郁初估计现在就能夺门而出,陈商立马转移话题。

半分钟后,郁初和陈商面对面坐着,面前摆了一大碗米饭。

还有一小碗专门给他挑出来的红烧肉和一大碗排骨汤。

陈商向他解释:“我们家给小孩儿盛菜都是这样,专门弄一份菜,以免小孩儿夹不到。”

“……小孩儿?”忽略了“我们家”三个字,郁初一字一字地问。

“从年龄上来说,确实是的。”陈商喝了口水,“从体型上来说……也确实是的。”

他这恶意的停顿,让郁初立马盯着他看。

但这话也没错。

郁初人确实在班里不算矮,但相比已经22岁的成年人陈商来说,还是矮了。

郁初已经一米七,他瘦,就显高,但和陈商比起来,陈商比他高约莫一个脑袋,也就是差不多一米九。

更别说,从身体壮实度上来看。

郁初很瘦,相对于陈商,陈商的瘦只是穿衣服的时候显瘦,但实际上,他身体一点也不薄瘦,他现在穿的单件毛衣,比较贴身,能看得出来,他肩膀骨架其实比较宽大,还能看见手臂紧实的肉。

郁初在他面前,看起来就是小孩儿和成年人的巨大差距。

郁初咬了咬牙。

“所以你还是多吃点。”陈商话里带上了点笑意,“才能长过我,打得过我。”

“我能打过你。”郁初很不服气地往嘴里塞了块肉。

然后一顿。

从他妈去世后,他一直啃的面包,第一顿饭,还是昨天陈商买的那份番茄牛腩。

但那是店里打包的,味道说不上很好。

郁初他妈的手艺很好,郁初以前还是吃挺多的,瘦也是从他妈生病以来开始暴瘦。

陈商的厨艺,也很好。

郁初垂下眼,不说话了。

见他不说话,陈商也没再说话,安安静静陪着他吃饭,心底倒是庆幸,他以前吃家里的饭挑嘴,后来上了大学,实在是吃不惯学校食堂,只能自己捣鼓着,一点一点从家里的阿姨身上学点厨艺,好在他在做饭这方面天赋还算不错,也算被他摸出点门路。

至少秦方他们吃过他做的饭以后,都念念不忘。

郁初吃饭速度很快,吃得也很干净,吃完饭,他懊恼地看着自己面前干干净净的三个碗,又抬头去看陈商。

陈商还在吃,他动作很慢,并不把吃饭当成任务,反倒是一种享受。

明明一张桌子,但好像天差地别,跟两个世界一样。

手指蜷缩了一下,郁初心底生出来一股尴尬,他开始如坐针毡。

没等他被针扎一下,陈商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饱了?”

郁初耳根通红,没有说话,半晌才嗯了声。

“饭量还挺小。”陈商说着,起身给自己又盛了一碗,“我就说还是小孩,吃饱了,你可以去看看电视,要是不想看,就玩平板,平板在沙发上。”

“不玩。”郁初现在只想走。

“真的不要玩?平板上还挺多游戏。”

被转移了注意力,郁初立马用一种你居然也玩游戏的表情看陈商。

陈商笑了,“我不能玩?不过很多都是陪家里小孩儿玩的。”

郁初哦了声,慢慢被他带偏了注意力,“你家小孩儿很多?”

“家里亲戚多,小辈就多。”

这点陈商没写在简历上。

郁初张嘴:“怪不得喜欢乱当别人哥哥。”

“那倒没有,都是些侄子什么的,我爸辈分高,轮不到我当哥哥。”

郁初扭过头去看挂在墙上崭新的电视,又扭过头来看陈商,猝不及防和陈商对上视线,他又立马扭过头去,硬巴巴道:“谁想知道这个。”

“我胃不太好,以前上大学有段时间讨厌学校的饭菜,经常不怎么不吃饭,才几个月就把胃搞坏了,吃饭速度快一点胃就会不舒服。”陈商不经意提起这事儿,“也算我倒霉,才挑食没几天就把胃挑坏了。”

郁初:“……谁想知道这个。”

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了,郁初盯着电视,和电视机倒影里的陈商眼对眼。

立马扭头。

起身,一瘸一拐挪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背对着陈商,闭眼。

眼不见为净。

看着郁初通红的耳根,陈商失笑。

“付平嘴咬得很严,拒不承认自己干过这种事。”吃过饭,陈商也坐到了沙发上,给郁初讲事情的结果。

他靠得很近,肩膀都快跟郁初的贴在一起了,说话的时候他坐得倒是笔直,和郁初僵硬的直不一样,他这是气质里带的,还歪着头看向郁初,去看郁初的眼睛。

郁初没兄弟姐妹,他妈在的时候,也是男女有别,很少有靠得很近的时候,至于朋友,林昭虽然老喜欢抓他袖子什么的,但其他时候,还是会保持很安全的距离。

郁初笔直地盯着电视,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冷笑:“他被打的时候嘴巴不严。”

郁初和付平交际不深,不知道付平家什么情况,但现在知道了。

“你打过他?”那陈商大概能了解为什么付平会带人围殴郁初了。

陈商说话的时候热气都洒在了郁初耳朵上,很痒,郁初摸了摸耳朵,一屁股挪开,脑袋一动没动,“有什么影响吗,那边没监控。”

“没什么影响,他不会主动提起,不然他就有动机了。”

郁初哦了声。

“况且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陈商语气坚定。

郁初一怔,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硬邦邦道:“没有理由,就是想打他。”

“嗯,这也算是理由,很充分的理由。”

郁初:。

半晌:“姓陈的,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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