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正经说话，还是我跟他撕破脸的时候。
这一次，我却是以当朝太后的身份，劝他要雨露均沾。
........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何时与他撕破脸过，傅祾如今可是皇帝了，他生母可是季贵妃，我这种半路出家的后妈不占一点道理。
甚至我还得避嫌，避的远远的，否则引火上身，会被扎小人。
算算日子，他有多久没叫过我母后了？
我很讨厌拿身份和年纪压人，我一般都是以德服人。
可是这一次，我觉得不太行了。
因为实在可笑，天底下再没有我们这样的母子，我到底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他。
或许傅祾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只有我，我还在自欺欺人，不肯承认。
我们不约而同，都没有提到那一夜。
那一夜，本就是错的。
不怪他，怪我。
自我进宫以来，一路顺风顺水，很少有做错事的时候。
可那一天，的确是我错了。
后宫的事，终究还是要我开口。
我这个太后做了充分准备，备了菜又备了酒，竹叶青一贯是我爱喝的，入口清苦甘芳，清火是最好的。
东浔私下偷偷和阮娘通了气，说圣上虽然常去春华殿看玉才人，却从未与玉才人同寝，只是面子上做的好看些，更时常独坐在殿里生闷气，连膳食都进的越发的少了。
还是跟他小时候一样，一生闷气就不吃东西，最后还不是要我哄。
我筷子一趟趟地夹，铺满了他的碗，本想让傅祾多对新进宫的两位佳人上上心，可话一出口，却只是干巴巴地提醒他多注意身子。
“圣上操劳国事，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呀.......”
傅祾听了我的话，今日用膳倒是进了许多，更用了小盅柳绵亲手做的汤羹，可不管我开口说什么，他都淡淡地应承两句，没有不耐烦，只是神思不在我的话上头。
他只是不愿意听跟我无关的事情。
我忽然间意识到，我们其实都变了。
真的很无奈，有话也不能说，只能看着他。
我很想伸手去捏他的脸，用当初亲昵的语气训斥他，我们在春华殿曾经是那样快乐，彼此间毫无芥蒂。
我审视他，感叹不知何时开始，那个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已经是个脱了稚气的男人，不是少年，一个足以让人无法忽视的男人。
傅祾注意到我的视线，一下子转过头来。
我连忙把头低下去。
一是回避，而是躲藏。
真是不敢相信，前天阮娘替我梳头，竟然找出了白发。
索性隐在层层乌发之中，还是废了老大劲找，才找到这么一根。
过了小三十，又看着宫里的新人进来。
下一辈的事情，已经不该是我这样的老人参与的了。
要知道我和傅祾之间，差了快十五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我们还会有几个十五年？
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哪怕脸上保养的再好，我终究不再年轻了。
不自觉地摸着发鬓，我一时也滞了口。
乾寿宫里规矩大，我这个太后不开口，皇帝不开口，就没有人敢闹出些声响。
傅祾放下筷子，一个眼神，东浔便机灵地带着一众宫人退到外头。
他从衣襟里摸索着，拿出一块帕子。
上头绣着湘竹和孤雁，是我曾经落下的。
只是那帕子的颜色和丝线都旧了，想必也是许多许多年以前就丢了的。
我看着他，不说话。
傅祾轻轻地说：“从前我晓得你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外有皇后和贵妃虎视眈眈，内有父皇故意冷落。不会，也不敢对你有所念及。”
我起身，不愿再听，却被他一把扯住衣袖。
竹叶青早已喝的见了底。
我被他从后抱住，死死地圈在怀里。
傅祾的身体烫的厉害，隔着衣裳，我都能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心跳。
他不顾我的挣扎，就是不肯松手，道：“可是你教我唱繁华尽，教我吹长箫，温柔地冲我笑着，春华殿里的岁月，是我想也无法想象的美好，还有那一晚，我们.......”
“那一晚什么也没有。”我冷冷的打断他，使劲掰开他的手，只以背对着他，不让他看见我的脸色满是苍白，道：“圣上想必是累了，哀家亦不便留皇上在此，请回。”
傅祾眼眸星亮，丝毫看不出方才借酒恃情的模样。
他无言地垂下双手，一步一步，走到门前。
我没有回头。
有门开的声音。
过了许久，我身后都没有声响。
我当傅裬是走了，正垮下肩膀松了口气，不想竟被他一把揽过，扯坏了衣襟，披散了头发，落下了满头的珠翠。
我狠狠地咬住傅裬的舌头，淡淡的血腥气顿时在口中弥漫。
他不管不顾地往我颈项上种下罪恶的痕迹，眼中是浇不灭的欲望。
我没有再推开他，只是道：“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傅祾将我抱起，走向内室。
他说：“阿拙，为我生个孩子。”
门外有风的声音，轻缓地，温柔地。
想来乾寿宫里的玉妆花都开了吧。
傅祾闭着眼，吐出沉沉的气息，透着厚重与餍足。
我知道，我们谁都没有睡着。
我打破沉默，道：“若是有了孩子，你是想让他喊你父皇还是喊你皇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将我们逼上绝路。”
傅祾睁开眼睛，侧过身贪婪地嗅着我发上的香气，复又将我搂在自己怀中：“自从冠礼之后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像这样，把你抱在怀里，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他说：“阿拙，你终于来到我的怀里，而不是我的梦里。”
我勾起一抹讽刺地笑：“你的眼中从来只有欲望，何来的爱？我如今只盼着我的皇儿能早日将他的母妃遗忘，好还她个太平晚年。”
傅祾回道：“爱与欲望原为一体，无爱就无欲，唯有爱你，才是我唯一的欲望。”
我不回答，拨开他的手翻过身去，闭眼等候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