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烛火长明焰,白幔挽联招魂幡。
寅廉的灵堂一派肃穆庄严,姜氏和寅天启在灵柩前失声痛哭,长跪不起。
“父王,您走好……”
寅天启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啜泣着喃喃细语。
“孩儿会把母后和姐姐照顾好,把安国照顾好!”
龙义航、李鼎、夏侯礼三人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灵堂。
“节哀。”
龙义航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寅天启的肩膀,点上三炷香,拜了三拜后插到香炉里。
“王后,王子,请节哀。”
李鼎和夏侯礼紧随着做了一遍同样的动作。
接着便是安国各邑的卿大夫纷纷上前吊唁。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一片悲痛中的时候,大王府门外突然气势汹汹的闯进一群人来。到了灵堂门口的时候,面对面分作两排整齐的站着,看那气势似乎是兵卒,只不过将战服换成了日常装束。
这时,一个老人和一个青年出现在两排兵卒围成的通道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昂首阔步的向灵堂走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身为安国的武督领,李鼎自然很清楚这些人的身份,看到这情形,二话不说,拔腿就要出去教训这些人,然而却被跪在灵柩前的姜氏及时伸手拉住了。
姜氏依旧是哭得稀里哗啦,他拉住李鼎,向李鼎摇了摇头,示意让他不能冲动。
这时,那一老一青已经已经来到灵堂门口,青年扶着老人,正要抬脚迈进门坎的一瞬间,只听一个充满怒火的声音猛然喊道:“站住!滚!”
众人循声望去,这是寅天启在喊声,他挂满泪水的脸庞此时已是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你们此刻若敢进了此门,我定会拿你们给我父王殉葬!”
众人在看向门口的两人,原来是云阳邑的卿大夫寅奎和其长子寅天宿。
寅奎乃是比寅廉虚长两岁的兄长,也就是寅天启的伯父,二十出头的寅天宿便是寅天启之堂兄。
被寅天启这一声怒吼,寅奎刚抬起的脚停在了半空中,不敢再往前迈,随即便又收了回去。
看到这景象,在场除了寅家人和李鼎、夏侯礼之外,包括龙义航在内的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弟妹,贤侄,我携天宿日夜不停赶了近两日的路,就是专程从云阳过来给廉弟送行,难道我寅家连给亲人送行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寅奎虽已年迈,但毕竟过去没怎么操劳,也没像寅廉那样受过重伤,因此看起来身体硬朗,说起话来也毫不费力。
姜氏没有理会,自顾自伤心的烧着纸钱,以泪洗面。
“不劳你们费心!”寅天启仍然怒气冲冲,“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诶?我说堂弟,你这话说得可有失偏颇了,大老远从云阳到漓阳,不就是为了给叔父送行吗?不然你觉得我们能安什么心啊?”
只见那寅天宿满面春光,一丝悲伤情绪都没有,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你们不就是想……”
“天启!”
寅天启正要继续怒斥寅奎父子的时候,被姜氏制止了。
寅天启抬头看了一圈,此时灵堂里站满了人,各邑的重要人物都在,这才懂了母亲的担心,便将那一团怒火压了回去,转过身继续跪在灵柩前一张又一张的烧着纸钱。
寅奎父子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便大摇大摆的迈步走进灵堂。
“天宿啊,去,给你叔父上炷香,我这老骨头硬了,活动不便,就免了,相信廉弟不会责怪于我的。”
进了灵堂后,寅奎向寅天宿使了个眼色,说罢,便自己围着灵柩慢慢的踱着步子。
他伸手在灵柩上拍了一拍,淡淡的说:“廉弟,你就放心的去,虽然你我以前有诸多纠葛,但从今往后,这些纠葛都没有了,天宿是个好孩子,聪明能干,他会好好替你完成你的心愿的!”
听到这话,只见寅天宿奸笑着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姜氏母子。
而此时的龙义航则充满了疑问,他环顾一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后,将头轻微的靠近身旁的夏侯礼,轻声的问道:“寅奎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这父子二人不怀好意?此前只是听你提过他们,但寅家的事情都没告诉我啊!”
夏侯礼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寅奎年轻时是个泼皮,想不到,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无赖!”
“嗯?什么意思?”龙义航疑惑的问。
“当年的鹤家塘战役,寅奎跟随大王一起上过一次战场,大王的伤……唉……”
看得出来,夏侯礼有些惋惜,他摇了摇头,把寅奎和寅廉的那段往事告诉了龙义航。
原来,亥王朝建立之初,位于如今膑国范围内仍有一股残余势力不甘心,便与境外势力勾结,企图与亥王朝划清界限建立自己的王国。这个情况很快传到易州,亥虔听闻后勃然大怒,决定亲自帅兵将其彻底清除。
但亥虔御驾亲征的消息很快也传到漓阳,寅廉得知这个消息后觉得不妥,因为亥王朝刚刚建立,很多事务需要亥虔主持,虽说以当时的局势征讨这股残余势力并不难,可一旦有任何闪失,那么就会天下大乱。
寅廉毫不犹豫做出部署,他命快马给亥虔传去消息,说自己主动请缨,带兵直接从安国出发,西行讨伐残余势力。
当时的寅廉行事果断,没等到亥王宫的回信,便先行率领七万余兵力从漓阳开拔,而这次行军负责粮草保障的,正是寅奎。
西征军到达边境后,开始的十多天都还正常,这股反叛势力被寅廉的铁骑打得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可就在最后准备向聚集到鹤家塘的敌方发起总攻时,后方突然传来消息说粮草被劫,队伍的营地也被烧掉了六七成。
就这样,一场本来可以速战速决的战役,也是一场可以轻松取胜的战役,就这样搁浅,前方战场坚持了数日,眼睁睁看着七万余人的兵力,只剩下不足五万,并且都是些饿着肚子,已经失去战斗力的。
寅奎当时说正在大力从周边各地借调粮草,可数日过去仍是颗粒未见。
眼看久久等不来粮草,寅廉判断当时的形势若是继续拖延,必将会大事不妙。于是身先士卒,带着剩下的兵力直逼敌方大营,好在寅廉在将士们心中地位颇高,口碑也极好,因此,看到寅廉的决心,大家都不顾一切的奋勇而上。
最终,鹤家塘战役胜利了,惨胜!一场本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战役,却因后方起火而最终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七万余将帅,最终仅不足七千,而寅廉也身负重伤。
就在彻底铲除这些残余势力和部分境外势力的时候,寅奎的消息传来,说是粮草即可就可运抵前方,可这一切为时已晚。
寅廉在部下的护送下返回漓阳,因伤病卧床数月,他非常的自责,多次向亥虔请罪,但亥虔一点都没怪他,反而更亲近他。
而至于寅奎,也只是定了个失职的口头罪名,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追究。
说来也怪,自此以后,寅奎便会经常故意在寅廉面前提这件事,还会用这个事情来羞辱寅廉,说寅廉不配做安国大王,甚至说鹤家塘一战,是寅廉借由其妻姜氏与外敌私通,故意让亥朝打量的损兵折将,从而不敢对边境贸然出手。
“原来是这样!”龙义航如醍醐灌顶,“也就是说,这寅奎其实不服他的弟弟这个大王,想取而代之,但又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见大王一命归天撒手人寰,便不远千里来欺负这孤儿寡母,想要把他自己的儿子推上安国大王的位置!”
夏侯礼点了点头。
龙义航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便又继续问:“这老东西现在很无赖,这我知道,那你怎么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泼皮呢?还有,说大王私通外敌,为什么会涉及王后呢?”
“唉……”夏侯礼又是惋惜的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说:“这寅奎年轻时小偷小摸、打家劫舍的事几乎做了个遍,也是个闲不住的人物,见钱眼开,交际杂乱,直到亥朝建立,大王分封至安国后,见他无所事事,便封给他一个云阳邑卿大夫,命他修身养性,不得再胡来。至此之后倒也还算安静,直到鹤家塘战役之后,便又开始耍起无赖,胃口大开。”
“这么不要脸!呸!”龙义航愤愤不平的朝那正在灵柩前装模作样,别有用心的寅奎呸了一声。
停了片刻,夏侯礼便又继续说道:“至于王后,他是另外异族,正好是于膑国接壤的那个地方,也就是鹤家塘北面的域外国度,因此才会有大王经王后与外敌私通的荒唐传闻。”
“这些传闻,必定就是寅奎这看东西制造的!”
“没错。”夏侯礼轻声答道。
这时,寅天启缓缓站起身来,面朝寅天宿,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