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4章拿着鸡毛当令箭

嘀嗒!

晶莹的泪珠,顺着袁湘的脸蛋,滚滚坠落。

遥想当初,斯文儒雅的顾少堂,坐在家中,与自己欢声笑语,并抬手揉动自己脑袋的画面……

袁湘始终不愿意相信,对自己犹如亲妹妹的顾少堂,不曾有过一丝真情实意?

难道,这些都是伪装的?

从头至尾,顾少堂都没将自己当回事?

这不可能!

“我才不要相信。”袁湘狠狠咬着下唇,任由泪珠滑落,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相信顾少堂!

相较于袁湘不顾一切的相信,作为父亲的袁康,其实也很难接受……

他想亲眼见到那个年轻人,亲耳听一听他告诉自己,他与袁家之间并无太深的关系,只是有过交集罢了。

若真这样,他袁康也就彻底死心了。

故此,在明知道请柬方面有问题之后,袁康还是硬着头皮,参加顾家家宴。

唯一失策的地方,是没有事先只会袁湘,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否则,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幅被动的画面。

袁康无奈叹气,自己果真老了,为人做事等方方面面,均没有以前意气风发时,考虑的那么妥当,稳重,将一切潜在隐患,牢牢控住!

啪!

袁湘用力挣脱父亲的手,仰起小脸,眼睛通红,她还是不解,“我们有邀请函,凭什么还要在这里忍气吞声!”

今天。

她必须要让在场这些看不起她的人,睁大他们的狗眼,好好看看。

他们一家都是顾少堂大哥哥的座上宾,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招惹欺辱的人!

“湘儿!你能不能收敛你的任性,不要再说了?”

袁康何尝不懂女儿的心思。

只是如今……再挣扎也不过是徒增笑话了。

走上前,试图再一次阻止袁湘,不要做愚蠢的举动了。

只可惜……

年轻人的体力,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他无法比拟的。

何况女儿已经陷入了魔怔。

灵巧避开父亲的大手,袁湘啪的一下将邀请函打开,朝向李琦,“你给我好好看着,这邀请函,可是顾少堂大哥哥亲自派人送到我们袁家的!”

嗤……

起先只是微小的嗤笑,很快就变成了众人的哄堂大笑。

袁家这丫头,还真是把鸡毛当令箭?

李琦伸手轻轻推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眼前的女孩,“这邀请函和我的倒是不一样,挺别致的。”

这种最下等最次一流的邀请函,这小丫头也好意思拿出手,甚至还当做宝贝一般,公开显摆?

实在可笑。

人,最怕的是没有自知之明!

李琦原本还想着继续嘲讽嘲讽,不过如今随着这份邀请函拿出,那点心思也诡异般烟消云散。

袁家早落魄了。

只不过这小丫头不愿面对而已。

和这么一个不谙世事,只会刁难任性,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黄毛丫头,斗来斗气,简直跌份!

“哪……哪里不同了?”

随着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袁湘也逐渐意识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底气愈发不足。

将邀请函又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

只是她能确认的,邀请函并没错,至始至终都是顾少堂大哥哥送来的那封,于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的邀请函,会引来这么大的风浪,一时间,众人跟着哄堂大笑?

“还嘴硬呢?”

李琦挑了挑眉,语气玩味,又锋利。

这让袁湘很害怕,下意识后撤了几步,避开李琦明显没有半点善意的眼神。

紧接着,李琦故作慢悠悠重新取出一封邀请函,与她的放在一起,“看看,有什么不同。”

袁家那封,红底烫金,简约却不失大气。

一看就是请的专人设计。

而李琦那封,却是墨色烫金。

请柬四周留有青色纹饰,寓意青云直上。

且,在请柬一侧,还有一句诗词。

‘不隔红尘趋棨戟,只拖珠履赴尊罍,应逢明月清霜夜,闲领笙歌宴此来’

两者相比。

高下立判。

即便袁湘再如何单纯,没见过太大世面,也能分辨出其中差别。

“我这种才是贵宾的正式函,你那……,姑且比下人高一等罢了,座上宾?你还真有脸,拿自己当顾家座上宾?请问你有什么资格?”李琦冷哼。

“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种请帖,只配在门口吃饭!”

“你胡说……”

脸色刷的苍白,袁湘眸中神采更是迅速消失,“难道,难道,是顾少堂大哥哥拿错了吗……”

只是顾少堂做事章法有度,又怎么会犯如此低端的错误?

袁湘心乱如麻。

下意识抬眸望向父亲。

“爸,你说句话啊,顾少堂大哥哥一定是拿错了对不对,他亲口说过的,我就是他亲妹妹!”

源源不断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袁湘已经没工夫去擦眼泪了,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紧紧的抓着袁康的胳膊,“爸,你告诉我,我说的都是对的……”

“爸,说话,求你了。”

“爸……”

女孩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愈发茫然无措。

袁康沉默无声的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回应袁湘,哪怕是一个字。

袁湘跌落在地上,但仍是抱着一丝希冀,嘴里喃喃呓语,“爸,我们是顾少堂大哥哥邀请过来的,对吧……”

邀请函是她亲眼看到,顾少堂派人委托过来。

那天。

委派的人还特地好心好意叮嘱她,这会是一场规模空前浩大的宴会,女孩子要穿的漂亮一些,出众一些。

为此,她专门在衣柜里,找到了袁家没有破产前,她买过的最贵的一件礼服,也是仅剩的那一件。

其他的礼服,早在袁家衰败时,拿去贱卖,帮着家里抵债。

这件她实在舍不得。

故而才会留下。

收到邀请函的这几天。

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穿上这件礼服。

站在镜子前,幻想着宴会那天,顾少堂大哥哥西装革履,牵着自己,走在众人之前,何等的闪耀夺目!

但……

这个梦才开始,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破灭?

袁康怔怔的看着女儿那道无助弱小的身影,心神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只是,他蠕了蠕嘴唇,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见状。

袁湘顿时心如死灰。

但仍是倔强的咬紧嘴唇。

在没见到顾少堂,亲耳听到他说出那番话前,她绝不承认。

或许他只是拿错了。

顾少堂过往对她那么宠溺,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区别对待自己?这不可能!

一番思索,袁湘挣扎着站起身,并恨恨的盯着李琦,“这封邀请函只是拿错了,等我看到顾少堂大哥哥,你就死定了!”

李琦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而目睹这一切的顾少炎。

脸色也冷淡了许多。

本以为袁家会是大哥结识的什么人物。

原来不过是在闹笑话的货色。

看着袁湘那张被泪水打花了的脸,眉头不禁皱了皱。

刚刚还觉得她有几分姿色,眼下却是说不出的厌烦。

李琦何等眼力,看出顾少的不耐,立刻上前一步,呵斥道,“还不快滚远点,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看顾少在这,杵在这像什么样子。”

“我有邀请函……”

再开口,袁湘已经彻底没了先前的自信。

却还像是护着心爱礼物的小女孩,紧紧抓着那封烫金新封。

顾少堂大哥哥给的邀请函,或许是最为特别的那个呢,只不过这些人眼拙看不出来罢了。

看着女儿的模样。

袁康已经是心如刀绞。

他能忍耐,却见不得女儿受辱。

李琦脸色更是鄙夷,“还邀请函呢,小丫头,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这里是你有资格来的地方么?”

“更何况,冲撞了顾少,你以为凭一封最低等的邀请函,就护得住你?”

袁湘步步后退。

她以为……

只要拿出邀请函,就不会有人为难她了。

没想到李琦会如此咄咄逼人。

尤其四周无数双鄙夷的眼神扫来,如刀子剜在心头。

袁湘紧咬牙关,泪水无声落下。

她只觉得自己是大海上的一艘孤立无援的破旧木船。

随时都会被海浪掀翻。

嘎吱

就在她举目四望,实在无能为力,又不知该如何继续的时候,一道推门声响起。

袁湘下意识抬头,望向内院大门处。

在一行人中,她望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即便是梁青松梁太保那样的顶尖权贵,也难掩那人身上的气质。

谁也无法挡住他的光环。

耀眼夺目,超然出众。

袁湘暗淡的眸子深处,一下涌起一丝叫做希冀的东西,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宛若见到希望之火,蠢蠢*。

“是大哥哥!”

“爸爸,是顾少堂大哥哥!”

“顾少堂大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他们,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呜呜……”

袁湘难掩兴奋以及委屈,她开始胡乱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又担心自己妆容有没有花掉。

拿出镜子飞快补了下妆。

她可是受顾少堂大哥哥邀请,来此参加宴会,自己一定要漂漂亮亮,绝不给他丢人。

在顾少堂出现在门前时。

等候已久的众人,哪还顾得上其他,纷纷往前涌去。

希望能够搭上这位苏市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起权贵。

哪怕能说上一句话,留个印象也是好的。

至于袁家人,谁要理会?

连李琦也懒得继续呵斥,脸色间的冷淡迅速收敛不见,转而被谄笑所替代。

等补好妆容,袁湘望向身后的父母,期待、忐忑、惊喜的情绪写在脸上,“等顾少堂大哥哥过来,一定会觉得,我还和以前那样可爱,漂亮,对不对!”

被欺压了一个早上的她,终于有了希望。

见到女儿眼神里的亮色。

袁康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群中,那个曾经在他家里和他说话闲聊的年轻人,如今已然高不可攀。

地位俨然还在梁青松之上。

只要顾少堂愿意点个头,承认他们之间是有交情的,袁家便会不可同日而语。

应该还有机会吧?

袁康依旧想试一试!

待,吐出胸中那股浊气,袁康紧了紧衣领,又看了下自己打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这才带着妻女往前凑去。

“顾先生,今日一见,实在三生有幸。”

“得知您要回来,我日盼夜盼,恨不能出城三十里相迎,今日终于得见,在下……在下,都不知如何形容心头激动了。”

“这杯酒,就当是我替苏市民众为您接风洗尘!”

因为先前献媚顾少炎。

李琦眼下赫然站在了众人最前面。

一张脸上满是笑容,站的恭敬笔直。

双手高高捧着一杯早就准备好的红酒,眼中尽是殷切之色。

恨不得把肚子里那点墨水,全都抖落出来,用以恭维顾少堂。

而顾少堂也并未如先前那般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即便对李琦的媚笑有些厌恶,但也仍是温和一笑,顺手接过他手里那杯红酒,“客气了。”

见状。

李琦腰板一下挺直,昂首抬眸,仿佛是得到了莫大的殊荣一样。

而身后那些苏市富商名流权贵,则是懊恼无比。

恨恨的盯着李琦背影。

狗东西,这么好机会竟然被他给抢了。

而李琦则像是没见到似的,不过藏在袖子里紧握的拳头,却是将他激动的心情暴露无遗。

“大哥!”

顾少炎走上前。

即便故作稳重,但一张青涩的脸庞,仍旧是激动的有些发红。

这些以往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有钱人,在他哥面前,不一样要卑躬屈膝。

顾少堂只是嗯了声,目光扫过场中一众权贵,旋即朗声开口,“今日是我顾家乔迁新居,也是我顾某人回苏市后,举办的第一场宴会。”

“诸位都是苏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承蒙不弃,顾某领情了。”

顾少堂声音不大,却响彻全场。

所有人脸色间都难掩灼热,今日算是来对了。

“顾先生言重了。”

“能受顾先生之邀,是我们的荣幸。”

“就是,顾先生乃我苏市第一名流人物,如今衣锦还乡,又是乔迁之喜,我们理当前来恭贺。”

听着那些奉承之语,顾少堂心中自是受用。

扬了扬手中那杯红酒,轻轻抿了一口,“诸位,今日人多,招待不周,希望多加海涵,顾某先干为敬。”

在场权贵都是纷纷举杯。

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态。

这位陆地蛟龙的女婿,似乎也不像传说中那般高傲,更没了两天那副冷漠的姿态,看样子,当日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

“以后,我等携手共助,争取将苏市的地位,抬到更高层次,我顾家,也有劳大家照应了。”

紧随其后,顾少堂朗声表态,他神采奕奕,如沐春风,隐隐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而顾少堂身后,梁青松低头饮着酒水,却是从他话中品出了几分其他的滋味。

眼下,他也摸不准顾少堂的话是何意思。

究竟是说此地是他的地盘,还是苏市以后都是他顾少堂的地盘了?

若是后者。

那这位,未免太不把他梁太保放在眼里了。

老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

何况他在苏市经营数十年,人脉根基远不是他顾少堂能比。

只不过碍于他身后坐镇的那位陆地蛟龙的面子,装了几天孙子罢了。

真要铁了心仗着身份,虎口夺食。

他梁青松第一个不答应。

“顾先生,以后苏市便是您的天下了,还请多多照顾。”

赵安好不容易挤到跟前。

双手捧着酒杯,小心翼翼的恭维道。

顾少堂挑了挑眉,对他的话颇为受用。

与他碰了碰杯,小酌了一口,脸上却没半点表露,依旧是轻描淡写的道,“哪里,顾某许久未回苏市,日后只怕还要仰仗诸位。”

“客气了客气了。”

“顾先生天之骄子,我们这些人,与您相比云泥之别,哪敢说仰仗的话。以后只要顾先生一句话,一定誓死相从。”

赵安连连摆手,将姿态放得无比低微。

袁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靠近了一些些,大声道,“顾少堂大哥哥,我是袁湘呀!”

声音不小,足够全场的人听清了。

就连梁青松都皱着眉头看了这边一眼,心中想着现场怎么会有如此冒失之人。

顾少堂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话。

实际上也在悄悄地留意着袁湘的一举一动。

呵……

若是袁枭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应该很开心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贵为苏市第一等名流的袁家,现在在他的家宴上,只能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而曾经家里揭不开锅的他,别说是在这么个小小的苏市,即便是在帝京,也成了一方权贵。

袁家人,当真可怜……

一封请柬,就巴巴的赶来了。

真以为自己还是从前?

而挤在人堆里的袁湘,则是安慰着自己,顾少堂大哥哥可能没听到,再次努力往那边凑了凑,踮起脚尖,“大哥哥,是我呀。”

“顾先生。”

袁康也伴随着女儿的脚步,靠了上去,想要在众人面前,得到顾少堂一句简单的回应。

可惜……

顾少堂依旧不为所动。

轻摇杯盏,和一众权贵觥筹交错。

“顾先生可认识那几位?”

梁青松不露声色的问了一句。

顾少堂摇摇头,眼神里尽是冷漠,“见过,但不熟。”

“我还要招待诸位,暂时没空管其他,见谅!”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努力向前挤的袁湘,顿时如遭雷击。

怔怔的看着那道卓然出众的身影,仿佛从未认识过一般。

怎么会?

顾少堂大哥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之前,他明明那么宠溺自己。

会轻轻摸她的头,对自己温和的笑。

但眼下……从他脸上看到的,却只有像冰一样的冷意。

甚至至始至终,顾少堂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

之前那个在袁家,一口一个袁湘以后就是我妹妹的顾少堂,就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成了陌生人。

“呜呜……”

受不了如此委的袁湘,蹲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痛哭。

之前还想着,她要见顾少堂大哥哥,她要维持精致的妆容,维持形象。

这还有什么可维持的。

顾少堂,根本连认都认她!

袁康蹲下身来,轻轻替女儿擦去眼泪。

整个人一声不吭,仿佛一下老了十多岁。

他同样不明白。

若是顾少堂真如此绝情,为何之前每次回来苏市,都会先到袁家一趟。

和他们说些家长里短。

曾经的他,温文尔雅,眸子里始终透着笑容,从他身上甚至能看到儿子袁枭的身影。

而眼下,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诸位,顾某还有其他事情,就不作陪了。”

“顾先生尽管去忙就是。”

“顾先生慢走。”

在一道道恭维声中,顾少堂朝内院走去。

在转身的一刹。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那三道身影。

心中更觉畅快。

当初刚入军营。

同是来自苏市的袁枭,穿金戴银,万众瞩目,一看就是家境优渥,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大苦头的富家子。

而,曾经的自己,受尽磨难,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今天。

如今,袁枭早已死无尸骨,成为自己上位的牺牲品。

顾少堂将手中所剩不多的酒水,仰头一口饮尽,那张俊朗的面庞,此刻,却是透着一抹病态的笑意。

人生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顾少堂不否认,自己那时候,对袁家多有照顾,也做过一些承诺,然而,均是一些客套话,说白了,做不得真。

哪怕退一万步讲,换取一些良心上的宽慰?

但,现在不需要的。

他顾家急需上位,而袁康这一家三口,可以利用完最后的价值,然后彻底放弃了!

“大,大哥哥,你怎么不看看我,就走了?”

袁湘失魂落魄的起身,她依旧不肯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她张张嘴,试图唤回顾少堂。

只是。

顾少堂连头都没回过一下。

仿佛真的就跟他解释的那般,见过,也认识,但不熟,不熟到连普通朋友的都谈不上!

“怎么,会这样?”袁湘胡乱的伸手抹脸,泪水哗啦啦的,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袁康想着安慰自家小女,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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