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明圣地,较多的一部分是在某种近似古界小洞天的小天地内,以阵法造就,强行拘禁了一方小天地化为己用,却也另外有着一小部分,留在东明城内,只是寻常凡夫俗子的肉眼凡胎,瞧之不见,可但凡修士,总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但这不是洞明圣地的护山大阵出了什么纰漏,而是从最早的时候开始,洞明圣地就没想过脱离人间。
云泽被席秋阳送到了东明城西某座山的山脚下,过了东明城西门之后,就有一条康庄大道,直通此间,到了山脚处便一分为三,但寻常凡人却只能瞧见两条岔路,一南一北,可以绕过面前这座“寸草不生的低矮荒丘”,而实际上的第三条路,则是直通面前这座云遮雾绕的山岭深处,有些选择扎根在东明城中的野修散修,也曾有过一些胆大的,试图沿着这条山路深入其中,寻找洞明圣地的真正所在,只是其中阵法笼罩,可以使人迷失方向,倘若不是修为境界达到一定的水准,或者先天体魄过人,神识过人之辈,就往往怎么进去,怎么出来,才能保证洞明圣地的安稳宁静。
席秋阳不曾继续深入,到此为止。
此番随同在侧,一道而来的,还有需要返回洞明圣地继续修行的宁十一,也被老秀才交给席秋阳,一并送了回来。
席秋阳离开之后,云泽便望着眼前这片终年烟雾笼罩的山岭眯了眯眼睛,瞳孔之中,不声不响流溢出两条雪白丝线,这才终于能够看清脚下道路蜿蜒而去,连同这片山岭的深处,无形之中有着一座近似于门扉一样的存在,也能依稀见到,只是无形大门的背后又有什么,就绝非此间能够轻易得见。
传闻洞明圣地玉珠峰的景色,算得上一绝,被人赞道:横空出世,莽玉珠,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说是要比秦川百万山中最高最险的那座太白巅,风景还要更加“袭人”。
能被用上袭人二字,也不知是怎样的景色。
不过云泽的兴趣不是很大,站在原地看了片刻之后,就与身旁的宁十一问道:
“陈也那个傻小子,如今就在里面?”
宁十一转过头来,面无表情道:
“想去见他?”
云泽摇了摇头。
“那个缺了一颗门牙的傻书生有什么好见的,还不如在东明城随意逛逛,反正这边也是洞明圣地山脚下,姚家火氏,再怎么张狂,也不敢来这儿撒野。”
宁十一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转身往东明城走去。
这座城池,已经可以算是很大的地方了,大街小巷之间,行人来来往往,多见修士,数量比起凡夫俗子也不差分毫,只是两者毕竟不是同一层次的存在,所以一旦走过了城西这段比较繁华的地方之后,再往东去,就会逐渐变成多见凡人,而少见修士。
比起当初临山城的鱼龙混杂,更加分明。
但仅就繁华程度而言,似乎比不了越门城。
云泽忽然记起那位胖得像个球一样的公山少爷,倘若没有记错,那家伙之前好像是在南城北域的学院求学,只是一年过去,也不知如今的他到底是依然留在南城北域的学员,还是已经去了南中学府。
这件事在心头一晃而过,不值得花费心思。
宁十一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不喜欢多说那些没用的废话,所以一路走来,多是云泽自己在看,宁十一只是作陪,偶尔有些不太常见的地方物件,才会开口解释几句,但也往往言简意赅,不会多费口舌。
从那座古代大墓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
到这会儿,很快就黄昏日落。
云泽与宁十一两人在街边一个面摊上各自吃了碗阳春面,夜色渐浓,华灯初上的时候,附近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云泽早早解决了一碗阳春面,抬头看去,远远见到是一个流窜在各地的戏班子,恰好来了东明城,就在那边的空地上临时搭建起了一个戏台子,四个角落各自立有一根灯笼杆,顶部都是左右悬挂两只大红灯笼,将那简陋戏台照得一片红亮。
这会儿恰好有个脸上浓妆艳抹的戏子上台来,个子不高,倘若不是胸脯平坦,甚至就连男女都看不出来,手里拿了一杆花枪,不是正儿八经用来与人厮杀的兵刃,只作表演使用,手中一晃,枪头枪尾就一阵抖动,被那戏子耍了片刻,虽然没甚杀力,但却十分漂亮,忽然高高抛起,落下之时,抬脚一踢便重新腾空。
如此往复了几番,画着花脸的戏子抬手接住,亮了个使枪的架子出来,博得许多喝彩声。
戏台下方,尽是些凡夫俗子。
山上修士,哪怕野修散修,都对这些提不起多大兴趣,有时间留在这里看人唱戏耍花枪,还不如去那青楼喝花酒,文雅内敛一些的,就去茶楼听书,寻人对弈,不比留在这地方看那不懂枪法的戏子耍枪有意思?
云泽倒是有闲心,看得兴起。
宁十一低头喝了口面汤,抬头瞧见云泽眼神炯炯望着戏台那边,开口问道:
“你对这些有兴趣?”
云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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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着也是闲着。不过以前的时候,我确实不太喜欢看热闹,也不喜欢热闹,现在倒是觉得,能有热闹看一看,好像也不错。”
宁十一略作沉默,放下瓷碗,随手丢下几个铜子儿在桌上,叹气道:
“修行枯燥,年复一年,能有热闹看,确实不错。”
云泽指了指戏台那边。
“这回可不是耍花枪了,好像是唱戏,以前还真没怎么听过这东西,戏班子也是第一次见。”
话音落罢,戏台子那边,就上来一个身着翠群的姑娘,在简陋台子上袅袅婷婷施了个万福,身段倒是极为出挑,按照那些“风流才子”的说法,就是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只是脸蛋儿浓妆艳抹,白脸儿红腮,画得极为妖媚,除了能够瞧见五官底子生得不错之外,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该有的模样。
好像但凡唱戏,都是如此?
云泽忽然注意到,戏台下的看客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样貌清癯的道人,要比周遭众人高出一些,正手捋胡子站在边缘角落,望着戏台上方。
另一边,之前耍花枪的矮小男子,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是个白脸儿少年,之后应该都不会再上台了,这会儿正拄着枪站在那边,充当看客,身边还有一位体宽而肥的中年男子,两人正在那边压低了嗓音说着什么。
戏台上又上来几人,手持乐器,唢呐,洞箫,瑶琴,鼓板,铜钹之类,林林总总有着将近十样,又各自拎了一条小板凳,在戏台边缘落座之后,先是试着敲了两下鼓板,就很快合奏起来。
动静不小。
那身着翠裙的姑娘,就跟着翩翩起舞,看似年纪也不大,如花似玉,白脸儿红腮浓妆艳抹的模样,甫一见到会觉得有些古怪,可看得多了,就反而觉得还挺好看。
宁十一忽然言道:
“是长袖善舞。”
云泽一愣,下意识问道:
“什么?”
宁十一解释道:
“长袖善舞,市井坊间流传的一种戏舞,关于此舞,坊间有着两种说法,一个说是最早出自某些古代王朝的宫廷舞,但改动极大,因为按照最初的那种宫廷舞,花旦着装就需要十分暴露,甚至比起风尘女子也不差半点儿,毕竟是古代王朝某些昏君为了贪图享乐琢磨出来的东西,流传出来之后,就被改动了许多,更加适合戏台上表演,所以有些戏班子在表演长袖善舞的时候,还会配合一些古代昏君贪图享乐,却被颠覆的桥段,只是这种的不太常见。”
顿了顿,宁十一才继续言道: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此舞源于某种山上仙人与敌厮杀的手段,不过这种手段确实存在,并且还是传承久远的搏杀大术,就叫长袖善舞,因为被凡人偶然间窥见真容,就流传开来,逐渐演变成了戏台上的舞种之一。不过这种说法的可信度不高,应该只是凑巧罢了。”
云泽微微点头,目光看向戏台上翩翩起舞的少女,两只水袖随着少女身姿摇晃旋转,确也好看。
至于具体来历如何,不太重要。
只是此番在看,那戏台上妆容妩媚的少女,忽然眼神冷了下来,云泽与宁十一同时眼神一沉,却又神色古怪,分明已经察觉少女流露出来的杀气,却又并非针对台下诸多看客,只在其中一人身上。
紧随其后,那少女便身子一转,直挺挺站在台上,面对台下众人。台上边缘,一群乐师面露狐疑之色,乐声渐停,一阵面面相觑,就忽然见到那少女身上两条翠色水袖齐齐落下,堆在脚边,露出两条白骨森森的手臂,不挂半点儿血肉。
台上台下陡然一静。
随后轰然大乱。
云泽与宁十一面面相觑,神情愈发古怪,就见那人群中的清癯道人忽然上前,手指台上双臂只剩白骨的少女厉声喝道:
“诸位莫慌,贫道在此!那台上女子乃是枉死之人,徒剩白骨一具,因怨成鬼,最好吸食阳气,害人性命。诸位万莫逃窜,这白骨厉鬼已经记下了你等样貌,倘若今日不能将其收服,难免后患。诸位,且助贫道一臂之力,以功德钱砸这白骨厉鬼,使其阴气衰败,贫道自会将其收服,不叫她再去害人!”
闻言如此,那些原本试图逃离的众多看客,脸色尽数大变,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就连戏台上的许多乐师,也尽数愣在原地,没了主意。
有人颤声询问。
“道长,我们,我们哪有什么功德钱呐?!”
清癯道人神色严肃,大袖一晃,就来到戏台上那少女花旦正前方,手腕一抖,就凭空取了一把拂尘出来,搭在左边臂弯处,疾言厉色道:
“心诚则灵,丢出功德钱时,口诵心念无量天尊即可!”
云泽目光看向戏台旁那个手持花枪的少年,后者满脸阴沉,用力攥紧了手中花枪,枪头一抖一抖。而起身旁,那体宽而肥的中年男子满脸惨白,闻言之后,连忙在身上摸索起来,很快就抓出了一把铜子儿,两只手抱住护在胸前,哆哆嗦嗦嘴里念叨了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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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无量天尊”,然后睁开眼睛,满脸肉疼之色,却还是一把就将那些铜子儿全部砸了出去。
铜子儿落在那少女花旦身上的时候,许是数量太多,原本眼神冷厉的少女,立刻神色大变,口中发出阵阵凄厉哀嚎,一下子踉跄在地,铜子儿也在触及少女的瞬间,就尽数化为烟雾,带起一阵滋滋啦啦的声响,一晃而散。
眼见真的有用,那中年男子立刻面露激动之色,连连招手叫来了那个之前在台下众多看客之间游走,嚷嚷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的伙计,从他那用来收钱的铜盘当中,一下子抓起一大把铜子儿,然后男子愣了愣,手臂颤抖,铜子儿便哗啦啦落回铜盘,最后只留了两颗铜子儿,一左一右拿在手里,继续闭上眼睛念叨“无量天尊”。
台下众多看客,也开始有人有样学样,稀稀疏疏几人念叨了几遍“无量天尊”之后,就将铜钱砸向台上的少女。
惨嚎声一阵接着一阵,格外凄厉。
那些铜子儿也果真都在触碰到少女的瞬间,就化成烟雾飘散。
清癯道人皱眉不已,手中拂尘挥了挥,凭空变出一张满是鬼画符的符箓出来,以两指夹住,口中念念叨叨了片刻,手腕一抖,原本软塌塌的符箓立刻变得笔直如剑。
“还不够,这白骨厉鬼道行极深,阴气仍重,要想将其收服,以免诸位丧命在其白骨爪下,还要更多功德钱!”
闻言之后,一些个之前没有动作的看客,也只得开始砸钱出去。
从尽是铜子儿,到稀稀疏疏的碎银,甚至还有个貌似家境富庶的肥胖少年,干脆拿了一大把金币出来,一边咬牙切齿念叨着“无量天尊”,一边甩着膀子一颗一颗砸向少女,用力极大,满身肥肉颤颤巍巍,每次砸中,少女哀嚎声就格外的凄厉刺耳,身上弥漫的烟雾也最重,已经忍不住连连告饶。
清癯道人又喝道:
“厉鬼心毒,最善卖巧,诸位万不可心慈手软,否则便要害了自家性命!”
金银铜钱,噼里啪啦砸去少女。
宁十一双眼虚眯,将早先搁在桌上的柳叶刀拿入手中,就要上前动手,却被云泽横出手臂拦在面前。
他转头冲着一旁抬了抬下巴。
不远处的某座高楼上,二楼美人靠处,正有三人作壁上观,都是年轻一辈,其中一个双臂叠在栏杆上,下巴枕在上面,望着戏台那边装模作样的清癯道人满脸讥讽,正与身边两位扈从一样的男子一起看戏。
宁十一皱眉道:
“是东明城贾家的二少爷。”
云泽问道:
“幕后主使?”
宁十一略作沉吟,微微摇头。
“东明城贾家好歹也是一流家族,身为贾家二少爷,理应看不上这些金银铜钱。”
云泽点头道:
“那就是为了看热闹。这附近是贾家的地盘?”
宁十一张了张嘴,最终只“嗯”了一声。
云泽笑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越俎代庖,插手此事?更何况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虽然有些苦了那姑娘,本是好好的一个人,却被挖去了双臂血肉,让人当成白骨厉鬼用钱狠砸,但如果你要冒然插手,就算真能救得了那姑娘,也未必救得了另一个。更何况你也未必救得了那姑娘。”
宁十一面露狐疑之色。
“什么意思?”
云泽冲着清癯道人手中符箓抬了抬下巴。
“这种符箓我在鸦儿姑娘的手中见过,上面的痕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我不清楚,没问过,但我知道鸦儿姑娘手中的那张符箓,是她以前用来收服那头驳兽的,只需要符箓一晃,究竟将那驳兽收入符箓之中。你应该见过的,下墓的时候鸦儿姑娘虽然不曾将那驳兽带在身边,但那也只是因为驳兽的实力还不够,就给留在了山上,暂且交给鸦儿姑娘身边那位护道人照看。”
宁十一皱起眉头,目光看向清癯道人手中的符箓,神色冷冽。
云泽问道:
“你有把握将那符箓抢过来?这妖道虽然修为不高,但也是个炼精化炁境。应该是个野修散修,能以这种身份拥有这种修为,若说他没有底牌手段,鬼都不信。”
说着,云泽又伸手指了指戏台子边上那位最先登台耍了一通花枪的少年,后者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位清癯道人,手中花枪几乎都要被他握成两段。
云泽压低了嗓音说道:
“东明城贾家,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寻常凡人,只会耍花枪,你应该知道。要不要赌一把?”
宁十一瞥他一眼,没有答话。
云泽笑道:
“赌不赌?我猜这件事跟贾家有关,也跟那小子有关。我输了就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你输了,就没事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适合鹿鸣的飞剑,品秩不能太低的那种。但如果你能直接替我送给鹿鸣一把品秩不错的飞剑,最好不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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