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不远万里跑来接替武山山主只为的的壮硕汉子,甫一现身,灼烫气机就立刻笼罩了整座武山。夏日炎炎,武山本就有些热得令人发指,这会儿就更加宛如蒸笼一般,哪怕已经开辟了气府的修士,也在一瞬间大汗淋漓。
云泽感受最为清晰。
壮硕汉子极为突兀地现身在他的身后,高有八尺,魁梧壮硕,黝黑肤色比起柳瀅来讲也是不遑多让,开口间,声音格外的沉闷,像是在胸腔里来回滚荡。
“你就是云泽?”
他低头看着那个盘腿坐在前面的年轻人。
有些瘦弱,但修为境界倒是还行,听说这小子不光是个横练体魄的武夫,还是个同等境界的练气士,除了一手拳法刀法之外,最为惹人瞩目的,就是那手层出不穷的雷法。此人拳法能够找到跟脚,是洞明圣地辖下地界太一道的阴阳手,桩功则是同属太一道的混元桩,来了武山以后,又多练了一部《八卦诀》,只有这些。但刀法和雷法却找不到具体跟脚,哪怕柏氏妖城的神隐塔,也没有半点儿记录。
壮硕汉子视线越过云泽,看向老人姒庸最常坐着发呆的悬崖边缘,能够隐约察觉到与之同出一源的些许气机残留。
汉子略作沉默,方才继续开口说道:
“府主传信回去,姒庸已经有了必死之心,所以从此以后,就是我来接任武山山主,负责指点武山上的弟子学员。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姒海,姒家本姓的长老,不是太上,但也是入圣修为,武道拳意虽然比起姒庸差了一些,但也算得上是同辈当中的翘楚人物。”
他走上前来,想了想,手掌一拍气府,取了两坛酒出来,搁在云泽面前。
“见面礼,是我很早以前亲自酿造的土窑烧酒,埋藏至今,已经足有百年还多,味道还算醇厚,这次过来比较匆忙,没带多少,日后有机会去我姒家做客,可以去找我家夫人,土窑烧酒管够。”
姒海在云泽身边盘坐下来,比起旁边的云泽高了不少。
他继续说道:
“我和姒庸,大抵算得上是...师徒?更准确地说,就跟你和那个先天武道胚子,还有那个叫做鹿鸣的关系差不多,有实无名,没行过什么拜师礼,但姒庸确实指点过我的拳法修行,所以发自肺腑地讲,我是将他当作师父看待的,只是姒庸不肯让我叫师父,说是我们两个血缘再远,也是远亲,一旦叫了师父,就会太乱。当然我也知道这就是姒庸推搪的说词罢了,他根本看不上我的练拳天赋,怕我日后与人厮杀的时候,堕了他的名声,所以才一直不肯认下我这个徒弟。没关系,我把他当成师父就够了。”
云泽第一次扭过头来,看向这个壮硕汉子。
后者不为所动,目光望向那座云海,仍是沉闷嗓音,缓缓说道:
“你和姒庸之间的事情,我早就已经听说过了,府主跟我说的,所以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想不出他究竟会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自己求死,后来,就觉得瑶光姚家联手火氏姬家围杀你的时候,姒庸会为了帮你,死在他们手里,但结果却让我有些意外,那家伙竟然躲在山上当起了缩头乌龟。说实话,当时我是有些恼恨的,还以为看错了姒庸,直到两天前,府主在将消息传回姒家的同时,又额外给我送了一封信,详细说明了那天的经过,我也是这才知晓,原来是他答应了帮你将那叫做鹿鸣的姑娘抚养长大,这才没有机会下山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没毛病。然后就是姒庸这次求死的理由。”
姒海忽然沉默下来,眉关紧蹙,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详细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最后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云泽问道:
“你现在很缺钱?”
云泽愣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姒海并无意外之色,手掌再一拍气府所在之处,便取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出来,哗啦一下,直接丢在云泽面前,足有一人来高。
“这里面除了灵光玉钱之外,还有几件我早就已经用不到的灵兵法宝,大概占了这只麻袋的三分之一,里面应该有你能够用得到的,不过这不重要,肯定比不了你的飞剑雪光,和飞剑龙溪。所以你如果不太需要的话,尽管拿去换钱,不用问我,既然已经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东西,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
汉子拍了拍那只麻袋。
“灵光玉钱的话,大概能有一千来斤,所以差不多就是大几万枚灵光玉钱,这已经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了,就当是感谢你让姒庸那家伙彻底看开。说实话,他能决定在临死之前做些事,而不是枯守武山混吃等死,我很高兴,所以那些矫情话你也就不必说了,既然已经给了你,那它就是你的东西,不要就丢了,我对这些身外之物的需求不大。”
姒海最后补充一句道:
“武山山主,每个月都有俸禄,有钱买酒喝,足够了。”
说完之后,他便起身直接起身离去。
具体去了哪里,云泽不知道,但想来也该是中央主峰那边,毕竟也是新来的武山山主,虽然与那位姒家府主相互熟识,但其他的三位府主,难免需要打个招呼。
云泽抬起一只手,放在那只麻袋上。
还真是个自说自话雷厉风行的家伙。
而且足够坦诚。
云泽没去矫情客气,直接起身将那麻袋封口的绳子解开,将里面的灵兵法宝取了出来。
统共四件,一把寒光熠烁的阔刀,一双不知材质的手套,一副看起来像是某种兽皮制作而成的软甲,还有两条重得过分的细长布条,哪怕云泽拿在手里,也难免觉得有些抬不起手腕,看起来很像护手布之类的东西,虽然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但不难看出,其中一些部分有着相当明显的磨损。
前三者都是品秩极高的法宝,只有最后两条护手布才是灵兵品秩,但这东西更大的意义似乎还是在于修炼气力,打熬血气,所以哪怕只有灵兵品秩,只凭这般极为压手的重量,已经十分足够。
云泽扯了扯嘴角,将那护手布丢在地上。
立刻发出砰的一声沉重闷响,甚至砸得地面都已经开裂凹陷。
好东西。
至于另外三件品秩极高的法宝,反而用处不大。
顶级法宝的阔刀,本是可以送给柳瀅代替那件只有灵兵品秩的刀兵,但偏偏这把阔刀实在是有些大得过分,看起来更像是针对姒海的身材锻造而成,所以哪怕送给柳瀅,也肯定不会顺手,反而不如那把出自姒庸之手的灵兵砍刀用处更大。
手套的作用,与软甲相仿,只是起到保护作用的位置有所不同,但这种东西云泽并不需要,就像姒庸曾经与他闲聊之时说过的,既然已经决定了与人厮杀,那就理应一往无前,不能容许半点儿退缩,倘若身上带了太多用来当作退路的东西,就反而容易磨损了心中一往无前的意气,就会导致出拳的时候有所迟疑,有害无益。
难怪当初的姒庸如此看不上姒海,大抵也是与这些东西有着一定的关联。
这番话,云泽一直记在心里面,并且觉得这番话确实没错,所以他不需要手套和软甲,同时也不希望柳瀅和鹿鸣需要这些。
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弄几身法袍回来,不过最重要的不是法袍本身能够如何保护穿着之人,而是在于内部刻印的阵法,能否保证法袍可以自动修复破烂之处,能否时时刻刻维持身体清洁,只要拥有这两点功能,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免去一些没有必要的细碎麻烦。
云泽很快就收起了这些东西,然后转身下山,找见了正在砸树的柳瀅,将那两条护手布给丢了过去。
少女没有防备,伸手接住的瞬间就脸色一变,直接趴在了地上。
云泽撂下一句“从今天开始,就用这两条护手布代替之前的”,之后便不再理会少女满腔怨愤的撒泼打滚,直接转身离开,去了一趟诛仙台,将阔刀、手套和软甲全部换成了灵光玉钱,因为品秩极高的缘故,又是小几万入账,云泽脸上这才久违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些钱,全被云泽存了下来,单独搁在气府一角。
柳瀅眼前就已经迫切需要的天材地宝,已经有了眉目,等到老人姒庸带回那株霸王柳的柳心棉之后,就可以迎头而解,至于接下来十二桥境之前需要的灵株宝药,云泽这里还有不少剩下的宝药太岁,足够满足柳瀅的需求,如此一来,小丫头的事情就可以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等鹿鸣挑选灵决古经,开辟气府,筑命桥,以及十二桥境之前的填补底蕴。
前后全部加起来,十几万的灵光玉钱,应该够了。
就算不够,也不必着急,毕竟鹿鸣也不是什么先天武道胚子,光是一个凡人九品境,就足够她花费许多年时间,之后修行速度才能略有提升,在这期间,只要平日里可以节省一些,就总能省出一些钱来,所以鹿鸣的天材地宝和灵株宝药,肯定不会比柳瀅要差。
两个都是心头肉,肯定不能顾此失彼。
但其实除了天材地宝和灵株宝药之外,鹿鸣需要花钱的地方还要更多一些,包括灵决古经,灵兵法宝,甚至还要包括搏杀术与搏杀大术,毕竟将来的柳瀅走的会是剑修路数,所以这些东西都需要帮她提前准备。
又一天。
北中学府迎来了今年第一批的三年新生,是北邻城北域学院而来,一如当初云泽他们第一天来到北中学府的时候一模一样,暂住在中央主峰的弟子房。
其实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琐事,像是新生领路人,像是古界小洞天的最后一关拦路虎,都需要一定的人手,当然也会有着一定的报酬,只是前者报酬实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太少,而后者又不需要云泽这种杀力太强的弟子学员亲自出手,所以这两件事,云泽都没参与。
除此之外,其实早在一旬以前,还有一场有关云泽这批三年生年级榜名次的争夺,但却因为老人姒庸的渎职,所以武山上的弟子学员并不知晓这件事,等到后来终于知晓,山榜的名次争夺已经开战,所以武山上的这几人就因为错过了报名时间,便被视为弃权,全部垫底,并且接下来的一个月,也只能享受到最次等的修炼修炼。
且不说其他,就直说灵光玉钱这件事,才只十枚。
主要也是谁都不曾提前想到,难得不再一如既往死气沉沉的老人姒庸,今年竟是因为习惯了不去考虑北中学府的这些安排,就给忘了这件事。
所幸才只牵扯一个月的修炼资源,而且磨刀崖那边也已经因为过了之前说定的期限,所以这些武山弟子就不能再如往常那般,只以十枚玉钱就能砥砺体魄一个时辰,影响不算很大,也就没人计较。
另外值得一提的,便是这一批三年生晋升四年生的年级榜排名战,最终取得排名第一的,不是姬尚文,不是叶知秋,甚至不是姜北,而是那位性情憨厚的天璇麟子,名叫胡狄,其次才是这三人,再往下,则是貌似棋差一招的青雨棠,名列第五,第六第七第八是三个云泽不太熟悉的,甚至没能记住姓名,第九则是南山君,第九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倘若武山这次也曾参加了排名战,前十之列,或许就会有着极大变动。
陈子南、钟乞游、项威三人,是肯定有着争取前三的能力,鸦儿姑娘稍差一些,但也应该能够名列前十,云泽自认为是与鸦儿姑娘伯仲之间,至于卢取与吴麟子两人,云泽从未见过他们出手,所以这两人究竟能够取得怎样的名次,实在是不太好说。
第四天。
云泽照旧盘腿坐在山顶那个固定的地方,前面就是老人姒庸常常发呆的悬崖,身边坐着难得放下练剑一事的项威,两人面前各自摆着一坛土窑烧酒。
主要还是云泽提前尝过了味道,觉得姒海送给他的这两坛土窑烧酒,味道与当初项威给他的土窑烧酒,除去口感更佳醇厚一些外,味道竟是一模一样,今儿个又是闲来无事,便将项威叫来一起喝酒,等着老人姒庸的归来之日。
这家伙眼眶有些发红,一声不吭地一口接着一口喝闷酒。
有些想家了。
信任武山山主姒海收敛了一身气机,出现在云泽身边另一侧,学着两人的模样,盘腿坐下,开口笑问道:
“我记得是叫...项威?怎么,喝不惯这种土窑烧酒?呛哭了?”
项威摇了摇头,知道这两坛土窑烧酒的来历,忽然起身,冲着姒海极为郑重地抬手抱拳。
“多谢。”
姒海满脸狐疑。
云泽将面前那坛土窑烧酒推到项威跟前,轻声解释道:
“项威以前还在家乡的时候,就常喝这种土窑烧酒,除去陈放的时间不同,所以口感有差之外,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离开家乡,已经回不去了,又一次喝到这种味道,就难免有些想家。”
姒海这才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项威家乡用来酿酒的土窑,应该也是老窑了,这种烧酒的发酵过程,就是需要搁在特定做法的土窑里面,需要酒水里面浸染土气,用得时间长了以后,土窑里面自然就会有着相当浓郁的酒味,才能酿出这种味道的烧酒。”
姒海往下压了压手,示意项威坐下,继而笑道:
“有时间可以到北域姒家做客,我会寄信回去,与内人说上一声,你们两个想喝酒了只管去,土窑烧酒肯定管够。”
汉子没有追问项威为什么已经回不去了,只当是这个泥腿子出身的负剑少年的家乡遭了无妄之灾,可能是神仙打架导致的,也可能是流窜的恶徒匪盗,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在少数,汉子也曾游历江湖,就曾亲眼见过这种事情的发生。
云泽也没有过多解释,伸手拍了拍项威的小腿,后者这才重新坐下来,继续闷不吭声喝闷酒。
只是比起之前,每次喝下去的酒水更少了,回味酒香的时间更长了。
姒海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那处恶土险地的位置我知道,按照姒庸的脚程和能耐来算,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他就应该可以回来了。至于回来之后还能再坚持几天,不好说,但他只要出了拳,就肯定活不了,所以...”
姒海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按道理来讲,其实姒庸的尸体应该送回姒家,葬入祖地才对。不过这些年以来,姒庸在姒家也已经不剩什么地位了,所以我也知道,就算真将他的尸体送回去,葬入祖地,也肯定是很边缘的位置,对他而言,很委屈。这件事就连族主都不能独自决定,得看身份、血脉,还有生前做过的贡献,做过的错事。所以临来之前,我就已经问过的族主的意思,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另外找个风水宝地,免得回家了以后也不安生,还要受这气,然后...然后...”
闻言之后,云泽沉默良久,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颇为僵硬的笑容。
“让你负责操持葬礼一事?”
姒海又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让我办得风风光光的。”
云泽嗯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
“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坑已经挖了,灵柩和棺椁也都准备了,我在敬香楼那边订做了檀香木的,人家做过这种事,知道灵柩和棺椁的尺寸讲究,我就没再多事。然后按照陆师兄的说法,午时下葬,只需要让死老头儿头南脚北就行了,枕山踩水,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讲究,按规矩置办。还有扎纸之类的东西,敬香楼也给准备了。但如果你想接手这件事...也可以,我在旁边给你帮忙就是了,而且你也是个出手阔绰的,最起码灵柩和棺椁,肯定会比我订做的那种更有牌面。”
姒海摇了摇头。
“全都交给你,第一铲土也让给你,或者柳瀅。不过...”
姒海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有些犹豫,然后抓了抓头发,这才语气迟疑地小声道:
“我想抬棺,尽一次孝,行吗?”
云泽有些奇怪的转头看来。
姒海就低着头闷声说道:
“姒庸那家伙,一直没认过我这个徒弟,可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他就是我师父,只不过有实无名罢了。然后就是姒庸这一辈子都是一条老光棍,无儿无女,也没有其他徒弟,所以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唯一弟子,肯定要做些什么。”
顿了顿,姒海抬起头来看向云海,继续说道:
“你选的地方我已经看过了,在不知道姒庸的生辰八字和咽气时间的情况下,那个地方的风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将姒庸埋在那里,肯定不会有什么阴气滋生,至于福泽儿女之类的,他也用不到,所以我肯定没意见。这件事不需要询问我家族主,他已经将事情全权交给我了,所以只要我点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不按姒家的规矩来办都可以,风俗兴许这东西,每个地方都有不同,我能理解。所以我就只有这一个要求,这辈子我都没给姒庸做过什么,生前不能,那就死后亲自送他一程。”
姒海挠了挠头,转过脸来看向云泽,有些迟疑道:
“我不知道你那里的风俗兴许是怎么样的,但在姒家,从尸体放入灵柩开始,一直到埋下去,这一路上,有抬棺的,有抗扎纸的,有抬酒的,然后遇见路口还要停一下,说是免得灵魄飘荡无依走错了路,沦为孤魂野鬼,当然按照正常情况来讲的话,灵柩棺椁的前面,还会有孝子,后面也要跟着家眷,不管掉不掉得下来泪,都得哭几声。还有就是走在最前面洒纸钱的,这个很重要,和抬棺一样重要,里面有一个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说法,这些纸钱就是送给那些小鬼的,以免下去的路上糟了刁难,然后走到坟墓那边,下葬的时候还得烧纸钱,烧扎纸,叫做送盘缠...我来抬棺,你洒纸钱,行不行?”
姒海一口气说了很多,其实也是有些想要将北域姒家的风俗兴许说清楚的意思在,可能是担心一旦换了风俗兴许,老人姒庸会不太适应。
云泽全部记在了心里。
“可以。不过抗扎纸和抬酒的兴许,我之前不知道,但人手肯定够,柳瀅可以负责抗扎纸,然后抬酒的话...鹿鸣不行,那孩子的性情有些跳脱,我不放心。”
项威忽然开口道:
“我可以帮忙。”
云泽忽然失笑一声。
“其实事情未必就会一定如此,说不好这一趟去了那座恶土险地,其实根本没必要出拳,死老头儿可是肉身成圣的圣人哎,肩膀一晃,王霸之气侧漏,那株霸王柳再怎么霸王,不也得乖乖双手奉上自己的那块柳心棉?所以今天晚上,或者明儿个一早,死老头儿回来的时候,可能就只是赶路赶得有些累,风尘仆仆的,根本用不到这些,我是白白花了冤枉钱,你们是白白浪费了感情...”
这一次,姒海和项威谁都没再接过话茬。
毕竟这事儿实在是不太可能,霸王柳好歹也是先天而成的众多山精、水魅之一,尽管灵智不像文小娘也或香火小人儿那么高,但也绝非寻常灵株宝药可以相比,任人采撷,一旦察觉到老人姒庸的意图,必然就会激烈反抗,所以不出拳的可能性,实在是极为渺茫。
姒海忽然站起身来。
“我还有事要做,古界小洞天那边需要我们几位山主一起出手布置一下,入夜之后,我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再来。”
云泽点了点头,不曾起身相送。
项威喝了杯中酒水,随后起身。
“我去买酒。”
云泽再次点头。
武山山顶,很快就只剩下云泽一人,对着云海枯坐,与往日里的老人姒庸十分相仿,连同心湖也是格外的平静,无风无浪,宛如镜面一般。
入夜。
姒海果然去而复返,身上多了一些血迹,不是他的,聊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那座古界小洞天中多了一头修为境界极高的异兽,就是那条水中蛟蛇,天生两头,一左一右,可以驾驭水火,修为境界本就堪称那座古界小洞天中所有异兽之魁首,炼精化炁境,如今再有突破之后,修为境界就对新生而言,有些太高,便被姒海亲手处理了。
所以姒海回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了一些异兽蛟蛇的血肉,以及其中一条蛟蛇背筋。
但凡异兽,血肉皆如灵株宝药,吞服之后,对于修士修行有着极大裨益,只是相较于灵株宝药的药力纯粹,异兽血肉中蕴含的凶戾气息就显得太重了一些,所以不能多吃,当然最好还是配合一些灵株宝药做成药膳。
姒海不太需要这个,就全部给了云泽,让他之后有时间可以送给武山上的其他人,算是他这位信任山主的见面礼。
至于蛟蛇背筋,因为异兽蛟蛇本身修为境界其实不算太高的缘故,再加上本身血脉就并非纯粹,所以算不上品秩太高,用来炼制灵兵法宝,哪怕手段如何出彩,最终所成之物,最多最多也就只是高等灵兵,在姒海看来,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不过也能用来代替筑命桥的天材地宝,云泽肯定看不上,但对山下那些野修散修而言,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所以肯定可以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姒海自己留了下来,打算换钱买酒喝。
项威回来得要比姒海更晚一些,主要是“送行酒”这种东西,与寻常酒水有些不同,所以项威先是去了一趟仙宴阁,那边的大掌柜得知此事之后,果断摇头,说是按照北域姒家的规矩,这种送行酒,必须得是黄酒才行,仙宴阁没有黄酒售卖,还是得去敬香楼那座杂货铺看一看。
结果到了敬香楼后,那边的大掌柜也说这边暂时没有那种黄酒,还需要从别的地方调配货物,就让项威等一等,今晚应该就能有人将酒送过来,然后就考虑到这件事必须得严肃对待,不能出错,所以项威就要了足足十余种不同的黄酒,一直等到现在,才终于将酒拿到手,果断付钱全部带了回来,让姒海看一看,具体需要哪种黄酒。
这方面没有什么太大的讲究,只需要酒坛够大,看起来像是酒缸就可以了,所以才会叫抬酒,所幸敬香楼的大掌柜对于这些轻车熟路,调配货物的时候,特意注明了每种黄酒都要一整缸,所以问题不大,之后出殡的时候只需要随便拿出一缸就行了。
夜色寂寥,月明星稀。
一整夜时间,老人姒庸还未归来。
第五天。
大清早的时候,北中学府就又迎来了一批三年新生,恰是东湖书院和白马书院的弟子,远远就能见到两团浩然之气,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撞破虚空出现在北中学府的山上。
白马书院出身的卢取,大清早就耍弄钢枪,从山下走到了山上。
然后就见到了枯坐一夜的三人。
对于老人姒庸这件事,卢取已经有所知晓,毕竟姒海来的那天,实在是声势极大,一身灼烫气息瞬间覆盖了整座武山,之后就与除了云泽之外的其余众人打了招呼,明说了老人姒庸的事情。所以如今的武山,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晓老人姒庸命在旦夕,只有柳瀅和鹿鸣两个小丫头,对于此事一无所知,还以为那位拳法很是厉害的老人,就只是出门一趟,很快便会重回武山。
卢取收了钢枪,走上前来,开口问道:
“姒老前辈还没回来?”
云泽声音沉闷地嗯了一声。
卢取皱起眉头,举目眺望西北,轻声言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所以临死之前能够做些什么,哪怕不会重于泰山,但对姒老前辈而言,也已经算是极好极好了。老前辈的名声我听过,很厉害,称得上是北域姒家杀力最大的几人之一,中流砥柱一样的存在,靠着一手绝世拳法,硬生生打出了自己的赫赫威名。这样的一位老前辈,倘若剩下这些年真的只能无所事事混吃等死,那才是最大的折磨,哪怕死了,也不会轻易瞑目。”
卢取小心翼翼看了眼三人的表情,见到还算轻松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略作沉吟,这位白马书院出身的年轻读书人小声问道:
“需要我来帮忙写碑文吗?别的不说,文笔和书法方面,我自认还是很不错的,当然肯定比不了东湖书院的南山君,但也大抵能算中游水准。或者我跟南山君也有些交情,可以帮你们跟他说一说,但如果想要尽善尽美的话,恰好白马书院和东湖书院的先生今早已经来了北中学府,我可以找他们过来帮个忙,仅在书法方面,白马书院这次带队过来的先生,名气很大,文笔方面,东湖书院的那位先生也是颇负盛名。”
云泽转头看向姒海。
后者略作沉吟,转头看向云泽问道:
“借我些钱?”
卢取无奈一笑。
“钱就不要了,读书人自来不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只是需要你们准备石碑,最好能是那种不怕风雨侵蚀的材质,可以保证刻在其上的字迹经久不衰。读书人更加看重自己的名声,倘若碑文能够与世长存,两位先生自然愿意出一份力,只是需要他们在最后的位置署名罢了,不过两位先生在各自的领域也都称得上大家,肯定不会堕了姒老前辈的声名。”
项威已经起身,撂下一句“我去敬香楼那边问一问,应该来得及”,之后就果断下山。
比起卢取话里话外饱含深意,项威还是更加实在些。
再之后,卢取就转身去了灵山那边,叫上东湖书院出身的南山君一起去找两位先生,很快就带来消息,两位先生都已经答应下来,没再多说其他,只有照旧坐在南山君肩膀上的文小娘有些闷闷不乐,埋怨着两位先生一定得要那种不怕侵蚀的石碑材质才肯出手,否则就得付出小几千枚的灵光玉钱,实在是漫天要价,一点儿没有读书人该有的风骨。
对于这件事,云泽和姒海都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人心不古,世道复杂。
倘若那些读书人还是以前的读书人,卢取与南山君两人,也就不会被他们视如异类。
项威很快就返回武山,带来消息,说是敬香楼那边确实有着不怕侵蚀的石碑,只是价格偏高,需要小几百枚灵光玉钱,项威已经预订下来,但却因为身上钱不够,只付了订金。
姒海将这件事给揽了下来,然后转身去找姒家府主,很快就交齐了灵光玉钱。
日头渐高。
老人姒庸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
卢取与南山君得知那位姒老前辈应该很快就会重回武山,便也没有就此离去,而是陪着几人一起在此等候。
日上中天。
在此期间,少女鹿鸣垂头丧气地来过一趟山顶,吵吵囔囔着那两条护手布实在太重,她去找了阮瓶儿帮忙缠在手上,可之后根本就抬不起手掌,甚至就连体内刚刚打熬旺盛的血气都被莫名压制,翻腾不起来,想要摘掉那双护手布,却被云泽一个眼神看了回去,只能闷闷不乐地转身下山,被两条护手布给坠弯了腰,两条手臂一甩一甩的,很不开心。
下午,北中学府又来了一批三年新生,活力十足,让这几乎没怎么热闹过的北中学府,也随之变得热闹了许多。
另外有件不太值得一提的事,就是去年云泽他们刚来北中学府的时候,上山就是头一道难关,刷下去了很多修为境界不够高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山下还有一座临山城,所以这些人全都有着落脚的地方,但在如今,却只能住在山脚处临时搭建起来的住处,所幸北中学府没有设定什么太大的限制,虽然上不去中央主峰的山顶,但却可以通过半山腰的铁索横桥游览附属五山,也便这两天的武山上,总能见到一些生面孔。
然后就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姑娘,竟然胆大包天地来了武山山顶,并且还是不走寻常路,从一处悬崖峭壁爬上来的,结果就弄得小脸儿上满是黑灰,发丝间还粘着几片树叶。
卢取作为武山弟子,见到旁边几人没有询问的意思,只得自行上前。小姑娘有些拘谨难堪,两只小手拧着衣角,脸蛋红红,满脸的羞赧之色,卢取问了好半天才终于知晓,原来小姑娘竟是在后山迷了路,实在是走不出去,就想着来到山顶以后,或许就能找见下山的路,这才会从那边的悬崖峭壁爬了上来。
还没来得及将她送下山去,姒海忽然站起身来,满脸凝重。
西北方向,有一道冲天气浪,紧随其后出现在云海尽头,所过之处,竟是传出阵阵风雷之声,气浪后方更是拖拽出一条笔直黑线,周遭光景都随之变得虚幻起来,空间迅速崩塌,修复的速度远远追不上气浪横空而过的速度。
云海被一分为二,然后迅猛聚合,两边云海相互冲撞,竟如海面一般,掀起滔天大浪。
莽莽撞撞的小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云泽几人也随之起身,或是满脸凝重,或是轻声叹气。
烛火即将熄灭之时,已经十分微弱渺小的火苗,往往会在某一瞬间猛地蹿高跳跃一下,一瞬间猛涨起来的火势,甚至堪比鼎盛时期,足够照亮整座昏暗房间。
回光返照,不外如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