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何要事奏?”
高台之上,始皇陛下依循惯例,淡淡开口询问。
目光扫视,群臣皆是不由自主低下眼眸。
随着大秦日益昌盛,始皇陛下的帝威也令人更加难以直视。
这是一股子什么样的威势?
仅仅看一眼,便发自内心不由自主臣服,恐惧。
即便自已没有做什么违反秦律之事,但又打从心底里面害怕,害怕自已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李斯看了一眼柳白,身形岿然不动。
按照常理,他昨日方才主持大秦科举取士的第一场乡试,此刻最应该起身禀报乡试之事。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足以让满朝文武欢呼鼓舞。
但....
李斯没有。
他只是坐着。
他也没有打算禀报了,毕竟自已也没有想过这件事是他的什么功绩。
柳白微微垂眉,而后浅浅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道:“启禀陛下,臣有要事奏。”
说罢,柳白竟是行步到了麒麟殿中央。
这一个举动,就让麒麟殿众人眼眸不由一凝。
看来....这位柳相今日是有要事了!
“讲。”
始皇陛下看向柳白,淡淡吐出一个字。
对于这个白家后人,始皇陛下的心中,始终是有一股子愧疚。
日后....这个柳白,可能就当真是大秦的孤臣了。
柳白面色稍肃,沉声开口:“启禀陛下,陶实宗正率领锦衣卫,前往琅琊郡巡查淫祀一事,已然发回讯报。”
“琅琊郡之内,淫祀之风横行,陶实初步所查,乃是贪官污吏,攫取民财之举。”
“以祭祀为名,行掠才之事。经由各个县府衙门,以差人笼络当地土豪乡绅,而后土豪乡绅出钱财,带头祭祀先祖。”
“百姓虽食不果腹,孝道为先,不得以纳财,举办祭祀。”
“祭祀而后,百姓的钱财,三七分成,乡绅的钱财,如数奉还,长此以往,光是东武县一个县,光是举办先祖祭祀,多达七十起,敛财至十万之巨!更遑论祭祀四水天明,晴旱雨涝的祭祀。百姓苦不堪言,却又不可言说。”
“陶实回邸报,一县之地,明富而民穷也,竟有盛年,典儿卖女,只求饭食。”
“幕幕惨状,触目惊心!”
“陶实以锦衣卫雷厉风行,率先将琅琊郡守易川捉拿,而后深入盘根追查,今请旨陛下,如何处置涉及淫祀贪腐的官吏!”
柳白一口气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开口禀报,心头却也是震撼无比!
因为...他稍微将陶实的回报隐瞒了!
此番陶实入了琅琊郡,是带着血去的,光是易川府上的护院,就杀了十三人,更遑论下到县城之时,捉拿当地土豪乡绅,以及县守的阻拦。
就连柳白也没想到,这个平素之中看着老实本分,甚至是连说话都不大声的九卿宗正,在拿到权柄,并且铁了心要办一件事的时候,展现出来的手腕,居然如此刚硬。
要知道....一郡郡守,那就是一郡之地的最高官员,这种官位,要处置,甚至是要捉拿,都是需要始皇陛下亲旨的。
可是陶实呢?硬生生用自已奉旨巡查淫祀一事,愣是将易川这个玩意儿给拿下了。
果然....上一辈的老秦人,或许平素之中人看着老实,那那种行事风格,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群臣皆是眼眸一震,人人面面相觑。
说实在的,地方官吏有自已的创收办法,这件事并非是奇闻,或者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是....
琅琊郡这群畜生,也未免太过于畜生了吧?
一个县,光是祭祀先祖,一年要用掉十万大钱?换做阳老还在的时候,恐怕能气得哭出血泪来!
更为关键的是....这么上下其手,表明富裕而实则民困,简直就是在逼反百姓!
儒家的人虽然不行了一点,但是儒家有些言论还是十分正确的,譬如那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些百姓,看到大秦蒸蒸日上,可自已的日子越过越贫困,能不心怀怨气吗?
“启禀陛下,臣以为,当将这些人拿下,扔入牢狱之中,依法治罪!”
一名大臣出列,沉声开口。
这种时候,最为要紧的就是说一句最中正的话。
不然始皇陛下发怒,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柳白,你所想如何?”
始皇陛下面沉似水,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怒气,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群琅琊郡的蛀虫官吏,已经触怒天颜了!
“臣以为....当杀!掠民之财,除却最底层不入官的小吏,尚因上命不可违,被迫执行之外。所有涉及以淫祀而明掠民财者,当杀!”
柳白面上,浮现一抹杀气。
这个时候,他必须一步都不能退让,否则就是开了贪腐的口子,也是在掣肘陶实在琅琊郡的作为!
“什么?琅琊郡一郡官员,难道因为这淫祀...都要杀?”
“杀官如此之盛,史书从未见之!这....有违天道啊!”
“陛下!”
有不少官员听到柳白这么一句话,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开口。
官场之上,盘根错节,不一定是亲戚关系,但是走到麒麟殿的官员,有几个在地方上没有熟识的老下臣的?
这一动手就杀了一郡官员?太狠了点吧?
柳白嘴巴微张,正准备展示自已的鸟语花香。
“砰!”
岂料,就在此时,一道响声在麒麟殿内‘炸’起。
众人蒙圈了,因为....正是高台之上,始皇陛下一巴掌拍在案桌之上。
目光微微扫视群臣,始皇陛下的声音,竟是显得有些低沉:
“庄公十五年,秦人阵亡五万八千人,鲜血染红沙场。”
“穆公三十三年,燕军背信弃义,秦人被杀九万四千人,尸骨堆满山阙!”
“五百五十年的战乱,大秦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尸体,以及能令江河泛滥的英雄血。”
“那时候,天道在何处?”
始皇陛下缓缓起身,手扶天问剑。
千古一帝虽老,气势犹可进杀百万里!
“六国尽灭,六国的剑悬挂在寡人的章台宫内。”
“可天下百姓的剑,却是悬挂在我大秦的心头之上!”
“大秦历代三十一位先王的眼睛还未闭上,秦人五百五十年流的血还没有干涸!”
“好!甚好!”
“这就开始纷纷效仿六国贪吏,昏庸麋乱,盘剥百姓!”
“何以至六合一统,何以至万世永昌!”
始皇陛下眸光之中,竟是不同以前,再也没有压抑丝毫情感。
“柳白。”
“臣在。”
“拟旨陶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