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柳白的话,龙且这个七尺大汉,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柳白却是微微闭上眼,摇了摇头:
“你是一个普通人,家中老实耕种,后来...县城里面的亲戚出了事,父亲让你去探望。”
“为了快一些,你走了山路。”
“途中遇到了匪盗,将你抓捕,打废了你的身子,奸淫了你的妻女。”
“牢狱之中,你无助呐喊,你发了疯似得去撞关住你的木栅栏。你想要死,更想要看着这帮丧尽天良的匪盗死尽之后再瞑目。”
“直到有一天,有一群人,站在你的身前,让你快些逃命。而这群人,面对乌泱泱的匪盗,岿然不动。”
“这时候,你看到林寨大火,你看到匪盗惨叫,你看到那奸淫你妻女的恶人被一刀劈成两半,终于无力瘫软在地。”
“一名穿着官靴的男人路过你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的仇我报了。”
“你是否终于能闭上眼,看看自已的妻女了?”
柳白微微一顿,看向龙且道:“这就是锦衣卫成立的意义。放声十二刀身死,可惜。但为了百姓,可惜两个字不应该说,也绝对说不出口。”
“只要有一个我大秦的百姓身处困境,那就是我大秦锦衣卫的刀锋所向。”
“本相节制的人不多,不能代表所有府衙,但本相看重自已手下的命,也看重百姓的命。”
“龙且,你辛苦了。但那一句‘做得好’,本相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完,柳白将自已抚着龙且头发的手微微下移动,拍了拍龙且的肩膀。
鲜血潺潺而流,柳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贸然将刀拔出,伤害更重,只能皱着眉等待。
他甚至...
没有开口问龙且身旁的那颗头颅,到底是不是龙且出发之时,就想要成婚的那个女子的。
“柳相....他原来....真的是个英雄。”
就在此时,一直坐在子鼠身旁的巴薇,缓缓抬头。
柳白看了看这个女子,没有说话。
巴薇自顾自惨笑道:“怪不得,那一夜,他分明是在施暴,眼神之中却满是愧疚。”
“分明是匪盗窝之内,却要护我周全。”
“原来他竟是如此...”
巴薇抹了一把眼泪,不愿意在自已男人的尸首面前,流泪给自已男人最为尊敬的柳相看。
“柳相,小女子巴薇,有一事相求。”
巴薇说话的声音,有些许坚强。
柳白看了一眼巴薇,缓缓点了点头。
看在放声十二刀的面子上,虽然不知道这个巴薇与放声十二刀有什么交集,但是....只要不是太过分,他柳白都会答应的。
“小女子想要带夫君的尸首回家。”
巴薇一张嘴,让龙且的手瞬间紧握,攥住了自已的裤管,更是死死咬住牙齿。
子鼠啊....要是我再快一些,你就有一个好媳妇儿了。
柳白点了点头:“既然是夫妻,锦衣卫的抚恤也会送到你家中。”
巴薇谢礼,而后竟是不准任何人帮忙,执拗得将子鼠的尸首背起。
她就像是一株在风中不断摇曳的小草,偏生要将一颗石头,背负在自已的草杆子上面一般,显得倔强无比。
这一道背负的身影,就这样有些蹒跚得离开。
她不愿意听,也不愿意让自已的夫君听丞相府之中那些自责,怪罪,或者是阐述大道理的话语。
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想要带着自已的夫君回家,让自已的夫君入土为安。
“女子之刚强,何曾逊于男儿。”
柳白轻叹,以他这一国丞相的尊贵身份,竟是对于巴薇的背影缓缓作揖。
“柳公,夏太医来了。”
而就在此时,曹參匆忙跑进厅堂之内。
这位新晋的大司农,在街道之上一路纵马狂奔,方才到咸阳宫之内将夏无且请来。
若非在增驿铺路,跑遍整个大秦的过程之中,曹参的马术精进不少,恐怕还要耽搁些许时间。
夏无且气喘吁吁得跑进厅堂之内,第一眼反倒是没有看向那地上的十一具尸体,而是龙且身上的三刀六洞。
那献血流的....都踏娘的得有好几大盏了!
“亲娘嘞!”
夏无且情急之下,竟是连自已的家乡话都冒了出来,直接便是蹲下,为龙且检查伤势了。
作为一名医者,他没有问龙且这么强悍,这伤势是怎么来的,他也不想问。
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看看严重不严重。
待到手上这么一搭脉,夏无且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脉正常,刺穿伤。
当即便是开始为龙且准备处置伤口。
柳白何许人也,看到夏无且的表情,不用问话也知道龙且怎么样了,当即也是眼神轻松了些许。
萧何走到龙且身旁,轻声开口道:“柳公,龙且身旁的头颅,正是其自小一同长大,本来说好了这次回来成亲的别如雪。”
“回到咸阳之后,龙且知道了陆贾行刺一事,便是逼着锦衣卫的人将当初的记录给调出来了。看到了这些,便跑来追问我。”
“我.....请柳公恕罪,我将别如雪的事情告诉了龙且!”
萧何面容难看。
这件事,是他告诉龙且的,这是权衡再三的结果。
别如雪,始终是一个隐患。虽然他萧何不如陈平这么狠,但是说到底,萧何也是不允许自家柳公有这么一个潜在威胁的。
告诉龙且,是希望龙且能够妥善处置,或者说有一个心理准备,最起码要想想,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置。
谁知道....龙且直接提着刀,跑到他新买的民房之中,将别如雪的头颅割下来了。
而后便是丞相府之中,三刀六洞的这一幕了。
柳白眼神黯淡,看向那个正在忍受痛苦,却依旧眼神满怀愧疚看向他的铁硬汉子。
“龙且,这不是别如雪的错。”
“陆贾谋划罢了。此人用生命定谋,本相...确实打从心底里,敬佩三分。”
柳白叹了一口气。
一句话,让龙且终于松下了浑身绷劲的肌肉。
整个丞相府,谁都不知道,这个天下无敌的武夫,在跪在厅堂之时,已经做好了自杀谢罪的准备。
“真壮实啊!”
夏无且将刀取出,忍不住赞了一句。
三刀六洞,寻常人别说跪在这儿了,生命都有危险。
这龙且真不是人,拔出了刀,愣是一声没坑;摸了摸心脉,比他夏无且当初摸王贲心脉都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