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东宫之后,柳白的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的怒气。
“柳白,你真不是个东西。”
轻轻的一句话,龙且目瞪口呆。
如果这一句话,是其他人说的,龙且的大手绝对会在这话音落下之际,就直接掐在那人的脖子上,然后略微一顿,若是柳白不阻止,直接拧断。
可....这一句话,是柳白自已说的。
声音低哑,宛若惊雷。
“柳公,您....”
龙且也不顾这出咸阳宫的路上到底有多少禁卫在暗中窥伺,咬了咬自已的舌头,想要说些什么。
或许是想要劝自家柳公,说自家柳公是天下最东西的那个人,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有什么不对。
“柳白这辈子,还没走完,就已经活得很凑活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臣之巅,承袭武安,爷爷是名震天下的杀神,父亲是堂堂正正的武夫至强,还好....我也没给他们爷俩儿掉价,好歹是做了点事儿,没有愧对一个‘白’字。虽说时不时有了点儿不如意的感觉,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那剩下的一二,到了地下,能与自个儿老爹笑着说,也算是骄傲了。”
“说到底,天下人都是一个个心底里面知道自个儿骚,嘴上说着自个儿守身如玉的得意,本相也不例外。”
“说自个儿不是个东西,何尝不是在夸自个儿?”
柳白笑了笑,竟是多了几分畅意。
与自已的学生交手?在土地改革这一块儿足以让天下人,后世人都颤动的庞大棋盘之上?
何尝不是一个好事儿?
自已赢了,可以护得学生的周全。
自已输了...也能有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宽慰不是?
事情,想开了就好。即便真的很棘手,那也得要先想开了,才能真的去面对。
“柳公,俺觉得您有点儿....跳。”
“不是说您人昂,就是...就是....这个心情,有点儿...太快了一些。”
“方才您在东宫之中,可是怒目横对,现在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实话,俺有点儿听懂,但大多数是听不懂的。”
“俺只知道,柳公您在,和柳公您不在,这个天下的形势,肯定是两个样。”
“总说带兵打仗的将军,也不过就是一个人,但是....谁带着打,那就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
“再好的将军,俺觉得都不如柳公。”
龙且那黑黑的脸有点儿红,好不容才憋了这么一大段话出来。
说到底,讲道理这种事情放在他龙且的身上,不算为难,毕竟春风苑这种地方,很多姑娘本身往哪里一站,波涛汹涌,便有了大道理。
但劝人,宽慰,尝试着去理解自家柳公,对于龙且来说,真的很为难。
他看不到自家柳公眼前的风景,他只想把阻拦自家柳公看风景的人,全都砍死,让那脑袋满地滚,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心情跳吗?”
柳白笑了笑,回头看了看那东宫:“龙且,有时候,是不是觉着本相多了一点点的死气沉沉的意味?”
“不用你回答,也不用否认,本相知道的,因为本相也能感觉的出来,天下有何人能比自已更了解自已的心境呢?”
“但本相知道,这是为什么。”
“说到底,是一些人,一些事,让本相很不满意。这个不满意,不是他们让本相讨厌,而是本相喜欢他们,可却留不住他们。”
“可留不住,手上抓不住他们的手了,就像叶子从树上掉下来了一半,树不能直接倒下,去陪着叶子,而后让树边的草被压死,让遮挡烈日的人挨晒。他还是要努力,生长出新的叶子,即便是那人找了另一株枝繁叶茂的树遮挡太阳,他也想要来年的时候,再为来人遮蔽一些阳光。”
“所以,本相的心情有些跳。”
“以前常说的龙蛇之变,说到底,变得还是心,而不是所谓的龙角龙鳞龙爪。”
“心在泥泞,金光熠熠,也不过是拿着枯树枝戴在头上的癞皮蛇,终有一天要回到沼泽之中。”
说完,柳白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是很喜欢说这些看似无病呻吟,实则是亲身经历的这些道理,因为听得人大多会觉得很空,因为听者未曾经历,甚至可能因为听到这些话,他又无法反驳,而变得恼怒。
但.....
人,总是有不吐不快的时候,吐出来,是将自已的郁气吐出,保持积极去面对接下来。这个快....就是看遍青山仍在,江水横流,我自踏足而行之后的快意。
柳白觉得很舒服。
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舒服。
用一句后世可能觉得有点文青的话来说:“现在的处境可能不算很好很好的,可是我柳白....偏偏喜欢。”
因为有一个稚嫩的年轻人,尝试着去做他认为对,并且有益于天下的事情。
这就够了。
“回去吧。”
“师门操戈,本相就说,教育事业,本相就得声名狼藉!以前以为是嬴高,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嬴彻这个浓眉大眼的混账小子!”
“等他输了,甭管他穿没穿着太子的袍服,龙且,你小子抓住他两条腿,拖着揍一顿!”
柳白摆了摆手,一步踏出咸阳宫门!
长长的宫廷道路,柳白的心境.....终于再度攀升!
天下间,有人愿意当他柳白的对手了。
“好嘞,柳公!”
龙且咧嘴大笑,点了点头,随行跟上。
咸阳门口的禁卫,惊得差点将自已的舌头咬掉!
在咸阳宫,说要揍太子!天下,唯有柳相!
“不坐车了。”
“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风中步步福!”
“咱们走出一个虎虎生风,走出一个恍如隔世!”
“去他娘的不让本相一个先手,混账小子,就算你娘是始皇陛下的媳妇儿,本相先手不先手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下次再装逼,龙且,你也别问本相,直接上去给他吃嘴巴子,大不了本相写奏疏,向始皇陛下道歉。”
...
“好嘞,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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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这章有点儿自嗨,是因为看到有一个书友,说我教人道理。
仔细想了想,对也不对,因为书是我写的,他这么说没问题。
但...其实是书中的人物在教我自已道理。写了这么多所谓的‘道理’,说到底,还是我懂的道理太少,柳白、阳烨、李斯、始皇,看我这个后世的混账玩意儿不行,在书里面忍不住说给我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