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林的风雪迷人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已经决心南下的二人有些措手不及,拼死赶路两百里的刘三婆子坐在马上已是神志不清,在说了一句话后就彻底晕死了过去。刘子明脸色阴沉,两人相视一眼,他带人先行乘马回了玄武关,城中仍有童姑娘留下来的济世堂旧医馆,刘子明将人带到医馆养伤,好在大夫一番金针把脉之下确定了人无大碍。
刘子明守在医馆里,徘徊不定,一大堆的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据刘三婆子拼死送来的情报来看李棋圣一行暗军路遇意外,遭贼人埋伏偷袭,生死不知。
事有二处蹊跷古怪,刘子明心中暗自盘算,一为此事究竟是何人的手笔,秦清泉还是吕远道?
沙州刺史吕远道可能性很低,这个卧薪尝胆的老狐狸的辛苦谋划因为施小小的突然出现已然彻底泡汤,功亏一篑。
秦宰相么,那么他是如何知道暗军行踪的?莫不是这群江湖罪囚中有相党埋下的细作?也不可能,李炎兵不会犯这种错误,这些人的底细立场不容他们叛变。
抛开这个问题不想,再来就是李炎兵手下如今是兵强马壮,除去一些实力浑厚的朝廷罪犯军团,还有李边二位禁军顶尖高手坐镇,有手段威胁到李大人的只有可能是军队铁骑,可漠北边境哪里冒出来这么一支战力不俗的军队呢?
咳咳几声咳嗽忽然在床头响起,老妪艰难地睁开眼睛,吐出一句:“是沙蝎帮……”
刘子明见老人醒来,坐在床边,严肃地询问道:“婆婆,感觉如何?”
“我……没事,只是……人老了。”刘三婆子笑意慈祥,脸上苍白如纸,身子挣扎着要坐起来。
刘子明暗自松了口气,赶忙将她扶起,沉声道:“无事便好,婆婆怎会来玄武关?你之前说李大人遇袭是怎么回事?”
刘三婆子紧攥着被子一角,颤声道:“和公子掩护那一战,老身晕死过去,再醒来时已在李大人身侧。全托公子洪福,承天司成功撤走,伤亡不大。我儿身死,老身万念俱灰,一心只想报仇。李大人与我承诺,若我投效刺甲军,将来便能替我儿报仇。我别无他法,便应承下来。我们一路南下,本想先入京城郊外潜伏下来,不料在沙河城遭遇意外,遇上了沙蝎帮……”
刘子明皱了皱眉,“那个与陌门齐名的大漠匪帮?”
刘三婆子迟疑了一下,道:“老身不敢确定,老身与沙蝎帮那伙贼人早年间打过交道,和袭击我们的这伙人行事作风大相径庭,反而觉得有点他们像是军方力量。”
刘子明沉声道:“李大人他们现在如何?”
“敌人人多势众,江湖罪徒组成的刺甲军本就是一盘散沙,李大人命我快马与你传讯,并交给了我这个。” 说罢刘三婆子从贴身内甲中取出一块红色布帛。
年轻公子接过布帛,缓缓起身,观察了一会,忽然心头一惊,挥手叫来了医馆伙计,吩咐了几声,又给了伙计一些散碎银子,叫伙计将这帛片送去将军府。
刘三婆子咳嗽了几声,歉疚道:“公子,老身不知道公子身在何处,来的晚了,不知李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刘子明转身给刘三婆子掖好被子,轻声道:“婆婆放宽心,先安心养伤,李棋圣那边我来想办法。”
刘三婆子犹豫道:“公子,老身还有一事相求,便是恳请公子替老身向萧先生求个人情,我想将儿子和老头子葬在一处,立下碑文。”
“好,婆婆放心。”见刘子明应承下来,刘三婆子才缓缓睡去,刘子明眼神中透出些许心疼,观她一身风尘仆仆又血气冲天,想来一路上是吃了不少苦头,她本就刚刚得了丧子之痛,又遇见生死之危,人到老年如此波折,怕是落下了病根。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邢策安一身红甲手拿布帛快步走入,脸色铁青道:“这布块哪里来的?”
刘子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吵醒睡眠浅的卧榻老人,拉着邢策安轻轻走出医馆。
二人来到医馆门前一处青墙,邢策安甩开刘子明的手,焦急道:“别卖关子,快说这布是哪里来?”
“一伙陇右的马匪袭击了我们,名叫沙蝎帮。”
邢策安怒道:“狗屁沙蝎帮,这是我邢家虎贲铁骑的标志,是那支邢二哥那支东北辅军?”
刘子明沉默了一下,揉了揉酸痒难挨的眉心,说道:“极有可能。”
邢策直起身子,走到刘子明身边。他的肩膀在颤抖,嘴唇在抖,眼神里那压抑不住的怒焰,几乎要喷薄而出,道:“邢琼这个叛徒!我这就是带队去拿他。”
刘子明扯住他的袖子,沉声道:“别冲动,现在去也晚了,你使命在身,不得离开玄武关。”
邢策安甩开袖子,猛得一拳砸在一旁的低矮青墙,咣啷一声,整面瓦墙轰然倒塌,泛起小片墙上雪雾。
“好一个奸相秦清泉!”
刘子明负手于后,叹气道:“国战之前,这支辅军原是为虎贲大军出山造势,那时邢琼欲利熏心投了北陵青山侯大军,这才放虎入境,按情报上看国战之后这支军队是尽数死在边境,没想到竟是金蝉脱壳之计,邢琼带人取代了沙蝎帮在陇右潜伏了下来。”
邢策安眼神阴婺,
声色俱厉道:“要是让父亲得知我邢家出此等叛徒,还不气死过去?这是邢家不能接受的,我若是亲手不清理门户,愧对追随我邢家镇守边关的兄弟们,愧对以身换和平的父亲,愧对陛下的信重,也愧对邢家列祖列宗!”
刘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事情急不得,你需等公孙璃将军回关再说,过几日你找一匹靠谱的人护送萧老南下。”
邢策安松开攥紧的拳头,沉声问道: “你呢?什么打算?”
刘子明眼神坚毅,说道:“我先一步回京,不,回京之前,还要去一趟苍梧山。”
邢策安点头道:“我让孙万忠带队护送。”
刘子明重重地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天空中凌乱飘落的雪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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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边境夫子谷,冷家车队并未走金官道一路,而是绕行北海,一来为了避开杨家视线,二来是南宫要去北海看一眼。
北海一战,北陵江湖上至今津津乐道,南边来的那位凌剑仙成就凝神魄这柄斩仙之剑,斩杀北海魔道黑龙,登顶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那战之后,剑仙大人身死魂消,剑道一门自此由盛转衰。
此时的北海千里凝雪,已成绝境冰河,寸草不生。俊俏绝世的白衣狐裘公子腰间悬刀,背上背剑,站在北海暗礁上,静立望雪。
冷黄两家的诸位剑客安静地在北海岸边等候,不敢有丝毫的打扰。天雷门人一路北上,紧紧跟随,到了北海也只敢远远守着。谁也不敢去触那位小侯爷的霉头,毕竟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那位姿容绝世的红衣女子,缓步提裙,走向满天飞雪。她走到佩刀公子身边,伸手替他掸去雪花,柔声道:“十七哥,你在想凌前辈吗?”
南宫少卿拉住她的小手,眼神望向冰面,眼神中透出一丝冷意。他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下方,轻声道:“双儿,你看。”
红衣女子愣了一下,眨动那双美丽动人的眸子,望向平静的冰面,却并未看出任何异常。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十七哥,湖面有什么异常吗?”
南宫少卿的眉心黑色剑形胎记忽得若隐若现,眼神蓦然间刺出金光。他所见到的,是冰河万里之下有一道身形修长百丈的大虫在扭动身子。他黯然道:“你原来没死。”
“双儿退后。”白衣公子松开冷双儿的手,缓缓握住刀柄,一步跃起。黑虎刀猛然滑鞘而出,刀卷九雷萦绕,激射劈砍冰湖。
哗啦几声,水浪炸开几丈,所有人都被这动静吸引。
那道黑色大虫受到惊吓,一蹿出水面,便露出真身,原是黑龙剑下未死,退回幼年形态躲过一劫。
一团黑雾喷射向天空,那只幼龙吞云吐雾地扭动身子,姿态有些顽皮,显然刚才那天雷诀的一刀柄没有能够破开它的鳞甲,让它有些得意。
冷家门客领袖冷锋抽剑出鞘,面色凝重,沉声道: “结阵!”
冷家子弟听令纷纷出剑,落位,一剑叠一剑,一座浩然的朝剑阵瞬间而成。
黄家大客卿孙圣仁递出金龙短剑,“黄家助阵”身后黄家剑客迅速展开,长剑在手,青光闪闪,又集体抛剑入云,高达数丈,凌空飞旋间一如电光飞射。
观剑道群豪施了神功,天雷门也不敢甘有人后,铁衣城头被洛无双所败的无眉刀客雷敬对着身前的掌门师兄激动道:“师兄,剑道道友好生了得,我们刀道也不能甘于人后。”
门长雷洪笑意浑厚,道:“这是自然。”衣袖一卷,提起一柄细如弯叶的天雷刀,催动内力,乌云压顶北海上空,自有电光阵阵掠下风雪,搅起残损冰花。
冷双儿单脚凌空,衣袖猎猎,见三方出手,沉声道:“诸位,不可。这魔龙可吞内力,且由十七哥自己应付。”
三方闻即收手,掠至南宫少卿身后。
白衣公子对双儿点了点头,收刀归鞘,手心缓缓伸向后背,锋锐无痕的白鹤行脱鞘而出。
南宫少卿一步猛踏,冰湖裂开一百丈,手中剑意酣然扫荡开来,十里剑气如江河开道。
一道白虹压下那黑色幼龙头颅,竟使风雪停滞半刹,那黑龙麟甲被刺出血洞,渗出黑血,登时恼羞成怒,身子一抖,蟒身与白鹤行在空中激斗几百回合,震碎风雪,五爪神出鬼没荡开长剑,缠住南宫少卿的身体,死死拖入开裂的北海水底。
雷洪拢起长袍,上前一步,面色阴沉道:“不行,这样下去祖师必败无疑,虽由一品入了重魁境,但真气毕竟一扫而空,若要恢复尚需时日。”
无眉刀客雷敬这时提起,“师兄,你不是修的一门“通天意”的神功么?我等助你一臂之力,将功力传于祖师,助他刀斩黑龙。”
雷洪登即大喜,说道:“是了,我竟然忘了,众弟子速速叠刀盘坐,将真气借于我。”
只见北海之上,天雷门众刀客叠刀身前,盘膝而坐,数枚天雷滚滚游走他们之间,不出半刻,电光掠入雷洪掌门手中那柄天雷中炸起地火。
雷洪声音浩然,将手中那柄天雷刀上的雷电劈向湖水,朗声道:“天雷门众弟子替老祖宗还刀。”
此刀过后,天雷门弟子个个气喘吁吁,修为尽损。
随着九霄雷霆北海激荡开来,那身白衣砰的一下巨响跃出水面,手中黑虎刀上密布电光撕裂天地。
风雪被刀斩停,格外寂静。
南宫少卿左手抓滴血的黑龙头颅,右手持黑虎刀天问,浑身气充沛至极,当双脚踏在北海冰河之上,饶是四方生灵都要抖上一抖。
冷双儿眼角一柔,小跑扑倒在南宫怀里,“恭喜十七哥,真正入了重魁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