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哥儿，你在想什么？是有什么想法吗？”
宋牧终于从自嗨之中回过神来，发现了李旭的不对劲，蹙着眉头问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变数太多，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想的太多反而不好。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清楚，再做其他打算。”
李旭收敛了古怪的笑容，微笑着回答道。
“好一个计划不如变化，你比老夫想象的要更沉稳啊。倒是老夫一把年纪了还有些不够沉着啊。果然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宋牧看李旭对自己的前途规划并没有表现出预期的欣喜，反而这般沉稳，不怒反喜，对他更加欣赏。
这样不骄不躁的年轻人才是真的值得培养的。
看着宋牧欣慰的表情，李旭忽然心中一动，道：“宋伯伯，我有个问题兴许有些唐突孟浪，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牧笑道：“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没有什么不当讲的。你但讲无妨，出自你口，入的我耳，再无第三人知道。”
李旭点点头，道：“我想请问，若是有一朝一日，强敌兵临长安城下，以全城百姓性命为筹码要挟宋伯伯你开城投降。而且答应你若是投降就可保宋氏满门富贵。若是不降，那破城之后宋氏将会和秦国宗室一起灭亡，宋伯伯你会怎么选？”
这几个月一来，李旭跟刘健和宋昱乃至宋牧这些宋氏的核心骨干接触以来，虽然没有明确的谈论过这些问题，但是却也能多多少少感觉到宋氏并不是那种一心忠于皇权的门阀家族。
所谓家国天下，对于门阀大族来说，家的利益始终是第一位的。
虽然道理李旭都明白，但是还是想要亲自确认一下。
或者说通过询问来试探宋牧的一些真实想法。
虽然自己已经决定等到将来掌控了秦国之后让宋氏为自己所用，但是这个前提是宋氏要心甘情愿，而不是被迫的。
毕竟如果宋氏是终于秦国皇室的话，那么以后自己用起来也不会踏实的。
宋牧闻言，眼皮子陡然一跳，盯着李旭怔怔看了半天，并没有立刻回答。
李旭问完之后就一脸平静等着他的回答，倒是让宋牧看不出他问这个问题的初衷的是什么，
半晌，宋牧才缓缓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岂不知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定会引来无数风波的。”
李旭微微一笑道：“宋伯伯就当是少年人的心血来潮吧。这天下分裂了快百年，迟早有一天会重新统一。这个问题虽然是假设，但是却未必不会发生。甚至可能发生的时间快到超过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既然迟早要面对，那么提前想一想也是一件好事啊。”
宋牧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天下迟早是一统的。只是战国时秦国能一扫六合统一天下，为何这次统一天下的就不能是我们大秦呢？如果大秦能统一天下，那你说的那个问题自然就不会发生。”
宋牧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绕开了，反而给李旭提出了一个问题。
李旭察觉到其中有考察之意，摇摇头道：“宋伯伯，明人不说暗话。咱们秦国的家是你当的，你应该最清楚秦国有没有统一天下的能力和底蕴。不客气的说，一个小小的高胡子叛乱就将咱们秦国的虚弱暴露无遗。国内尚且不靖，谈何一统天下？而且此一时彼一时，战国时的秦国非今日之秦国，今日之秦国面临的局面也非当日之山东六国。”
李旭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但是宋牧却没有半点不悦，半晌后叹口气道：“老夫越来越欣赏你了，虽然年纪小，但是眼界视野却比许多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要高明宽阔。
说句肺腑之言，这天下分裂了百年，各国之间战乱不断，无数士兵死于沙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人间犹如修罗地狱！
凡是心怀天下，心怀黎庶的有志之士，无一不盼着有明主出世，能够扫灭诸国，一统天下，使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让读书士子能够平安顺遂的游历天下，让商贾之辈能够毫无阻碍的通达四处，让百姓们不用再担心家园被毁，安安心心男耕女织，安居乐业。”
这些话听着冠冕堂皇，但是李旭却从宋牧语气中听到了真诚。
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并非是为了糊弄自己。
宋牧又道：“老夫也是读书人，原本也是以圣人的教导为己任的：‘为生民立命！为往胜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自从入了宦海，进了官场，才发现要做到这三句话简直难如登天。光是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阴谋陷害，来自方方面面的阴风晦雨都让你疲于应付，最后只能想着自保二字。时至今日，虽然位极人臣，但是却依然感觉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就说这次雍王谋反，若非你力挽狂澜，老夫此时恐怕已经尸骨都深埋地下了，甚至还会落一个身首异处，背负万世骂名的下场。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风光无限，但是却也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如果真有雄主出世，能够一统天下，老夫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一国一姓的荣光权势又算的了什么？真有那一日，别说首辅了，给老夫一个县令，只要真正能为百姓某些福祉，老夫也会甘之如饴的。”
李旭听明白了，也感受到了宋牧的苦衷和愿望。
就跟每个少年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时候都会天真的以为那会是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但是在经历了许多之后才发现当初是自己想太多了。
爱情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当你朝不保夕，入不敷出，每个月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等着发工资，算着还完一堆账单后还能剩下多少钱给自己买一双一直想买的球鞋。
最后球鞋也没舍得买，因为还要给家里的父母寄钱。
爱情的甜蜜只是生活富足之后的衍生品而已。
宋牧也是，跟许多官员一样当初都是本着忠军爱民的宗旨踏入官场，怀着一腔热血想要造福于民，结果最后却陷入了官场上蝇营狗苟之中，当初的使命宗旨都喂了狗。
李旭看着宋牧，点点头。
他知道了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