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神功15
两人真气碰撞,周身数米内已近不得人,就是隔上好远,也能隐隐察觉到她们之间的一触即发,尤其是在林莱动手后,寻常人看不出什么来,可朝这边赶过来的怜星却能察觉到她姐姐的真气,没有平时那么灵动了。要是她们再继续下去,怕是她姐姐要——还来不及多想,怜星就飞身上前,口中还高喊道:“住手!”
怜星还是喊慢了,不过林莱最后还是留了手,只是将邀月震飞了出去。
没有要她性命。
怜星顾不上其他,径自追了过去,焦急地要扶起邀月。
邀月紧紧抓住怜星的手腕,寒气逼人:“你我两人联手,必能杀了这碍事的林无忧,如此我就不再计较你以真身杀出来的事。”
怜星黯然:“恐怕不行的。”
“你是在退缩吗?”邀月冷冷地斥道。
怜星摇了摇头,她往回看,看到了慢了一步跟进来的花无缺。
邀月本还在想如何与妹妹联手,灭杀了林无忧。她是武功比自己厉害,可她绝不是自己和怜星两人的对手。见怜星没有说话,邀月本要再斥责她,接着她就看到了茫然不解的花无缺。
邀月:“!!”
“一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花无缺迟疑了下才将这个疑问问出口,实则他内心已经隐隐有了个答案,关于那个蒙面人的身份。
怜星没有回答他。
花无缺脸色泛白,他看向了一旁的林莱。
林莱招手叫他过来,等他走近,伸手见他有些凌乱的发带给顺回了发间。她随后看向邀月,“我想阁下是邀月宫主吧。”
被叫破身份的邀月忽然给了怜星一巴掌,“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怜星捂着脸颊,默不作声。
花无缺条件发射地上前一步道:“和一师父不相干,是弟子带她来的,我们原以为是有人要叫移花宫引火烧身。”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猜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为什么大师父会这么打扮,会来山椿庄,会成为那个他所认为的幕后之人。
邀月几乎要疯了,她死死盯着花无缺。想到先前在移花宫中时,她从侍女那儿听来的传言,又看他和横空出世让她多年来图谋几要功亏一篑的林无忧站到一处,邀月不禁厉声道:“花无缺,我问你,你可是背叛了我移花宫?”
花无缺立刻跪地道:“大师父明察,弟子绝无此意。”
林莱抿了抿嘴。
小鱼儿跑了过来:“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倒打一耙。我说邀月宫主,在你继续怪罪花无缺前,要不要解释下你为什么这副打扮,还跑过来杀我吗?说来也是奇怪,你们不是非要花无缺亲手杀死江枫之子吗,怎么这次是邀月宫主自己巴巴跑过来,还要亲自动手呢。
“是不是笃定我江怀瑜不是江枫之子?这就奇了怪了,难道你们很清楚江枫睡过多少女人,又叫多少女人怀上他的种的?要真有这么一回事,那你们对江枫也太痴狂了些吧。”
邀月怒道:“闭嘴!闭嘴!”
她忍受不了那最后一句,就要动手杀人,结果被林莱拦了下来。
怜星也顾不得自怜,她连忙叫住邀月:“姐姐,不要。”
邀月怒视她:“是不是你?”
怜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连忙解释道:“这人就是江小鱼。”
邀月:“!”
怜星看向了花无缺,“我因担心姐姐而追过来,先遇上了无缺,是他告诉我江怀瑜就是江小鱼,是他们设计要找出当初告诉江小鱼身世的蒙面人。”她没有料到无缺没有立刻杀死江小鱼,而是和他合谋起来,目的还是为了移花宫。
邀月更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她望着江小鱼和花无缺,死死地盯着他们片刻,她这才将目光落到花无缺身上:“花无缺,你还在等什么,即刻去杀了江小鱼!”
她在这件事上已经疯魔了。
小鱼儿跳起脚来:“你疯了吧!”
他正要叫林无忧说点什么,可见她面露踌躇之色,不太明白:“林无忧,你说点什么啊。”
林莱慢吞吞地说道:“我一直以来都不明白,为何两位宫主非要无缺杀了小鱼儿,这其中可是因为移花宫和那江枫夫妇有化不开的仇恨,须得延续到小鱼儿这个下一辈上。现在我方才明白了,你们两位想要的是无缺‘亲手’杀了小鱼儿。这就很奇怪,不是吗?
“他们俩本身没有过交集,存在于他们身上的仇怨,还是父辈时结下来的,可以说和他们本身不关紧要的,那么,这件事若是成了,对无缺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既如此,两位宫主又为何处心积虑这么做呢,你们又能从这件事中获得什么快感呢?”
林莱顿了顿说道:“不知两位宫主,可否为我解一解惑呢?”
邀月冷冷一笑:“等花无缺杀死江小鱼,我即刻就告诉你原因。”
怜星没说什么。
花无缺再听到她这个冷冰冰的命令,还是颤了一颤。
小鱼儿的反应就大多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啊。对了对了,我刚才说你们痴迷江枫,你那么大反应,你们不会真的痴恋我爹吧?就像魏无牙痴恋你们一样,因为得不到所以由爱生恨了?”
怜星垂下头。
邀月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你胡说!”
林莱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传闻中江枫拐走了移花宫一名侍女,我们当时都在关注他们为此得罪了移花宫,却没有去思考江枫是如何与移花宫侍女相识并相恋的——在无缺进移花宫前,移花宫从没有过男人,对不对?可‘玉郎’江枫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这样的人因缘际会下,是能被允许进入到移花宫的。仅仅这一点而言,就说明江枫对两位宫主来说是特殊的。”
邀月厉声否认道:“不是!不是!”
怜星回想起当年,那时候江枫因为受伤,被救到她移花宫。仔细想想,正如林岛主说的那样,她和姐姐正因为江枫是天下皆知的美男子,才会对他动了恻隐之心,她姐姐才会在接下来全心救助他。可结果呢——
林莱继续说道:“少女情怀总是诗,这本没什么,但感情是讲究两厢情愿的,这还则罢了——”江枫偏偏没有爱上邀月和怜星中的任何一位,反而是爱上了她们的侍女花月奴。这对她们来说,怎堪接受?这不仅仅是双重背叛,还是对她们骄傲的重重一击。
怜星打断道:“林岛主不必再说了。”
“是。”林莱不想揭开她们的伤口,就略过了这一节。
随后,她冷不丁地说道:“小鱼儿和无缺其实是同胞兄弟吧。”
这无异于一记重雷,打在了众人耳边,尤其是对小鱼儿和花无缺来说。
林莱一锤定音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
为什么史扬天会说花无缺那么像江枫。
为什么移花宫两位宫主非要花无缺亲手杀死小鱼儿。
为什么邀月宫主要装神弄鬼。
为什么她到了这个关头,还记着要花无缺杀死小鱼儿。
邀月万万没想到这个秘密,就那么轻易地从别人口中说了出来,而且还是当着江小鱼和花无缺的面。这让她多年来积蓄的仇恨,一下子没有了倾泻之处,她万万是接受不了的!她想要否认,恨不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怜星呢,她在错愕、落空之余,还有那么一丝丝解脱。
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在折磨着她,她是想报复江枫和花月奴不假,可她越是执迷于此事,岂不是越是说明她根本就放不下当年的不甘,越是无法接受她不得所爱的事实。何况,无缺这孩子一直都很乖很孝顺,她难道真的忍心要他去杀死他的同胞兄弟,然后懊悔终身吗?
怜星思及此,望向了一直跪倒在地的花无缺。他方才还一直顾念着她,顾念着他们师徒之情。怜星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她嘴唇颤了颤,“其实——”
她来不及说下去,邀月就出手如电地朝她心口猛击下去。
关键时刻,还是林莱出手帮着缓了缓,才没叫怜星被击碎命脉,命丧当场。
尽管如此,怜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林莱只得继续护住她的命脉,冷冷地看向邀月:“你彻底疯了。”
邀月厉声道:“我早就疯了。”她也不看意图背刺她的怜星,而是盯上了江小鱼与花无缺,如今他们俩是不会主动动手了,可她想着她还能操控着花无缺去杀死江小鱼,那样也算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兄弟。
如今的局势是邀月对林莱、小鱼儿和花无缺,看似一对三,实则林莱这个主力,还被怜星的伤势牵制着。这无疑会拉低她的攻击力,幸好她与邀月之间还差着好几个等级,如果邀月没有办法在今日一举突破明玉功第九层,那么,即使林莱还要顾念怜星,她还是能压制住邀月的。
这一次,林莱能酣畅淋漓地展示她的实力。
一时间,庭院内气氛分外肃杀。
云梦山人从无忧岛急匆匆地赶来了闵州,他过来是给怜星宫主续命的。
没错,续命。
当时虽说林莱缓了一缓,可邀月宫主下手时没有丝毫犹豫,还下了杀手,这就导致怜星虽说活了下来,也只能说侥幸捡回一条命,人至今还昏迷不醒。
实际上,如果不是林莱一直护住她心脉,怜星也撑不到云梦山人过来。
云梦山人过来后,忙了半天,才叫林莱能够脱身。
即便她内力深厚,这时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花无缺连忙迎了过来,他拉住他无忧姐的手:“无忧姐,你还好吗?”
等林莱点头后,他迟疑了下才问道:“一师父呢?”
即使知道了真相,他还是没办法痛恨一师父,到底她们养育了他一场。他想着等救好了一师父,他还是和她断绝师徒关系,如此他们再不相欠。
林莱安抚他道:“有云梦山人在,一切都会好的。”
“嗯。”花无缺收回看向房内的目光,又拉着她说道:“这里有我,无忧姐且去休息吧。”他见她眼下隐有青色,心疼地拿额头去碰了碰她的额头。
林莱还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又轻声地对他说道:“我们无缺没什么好自责之处,知道吗?”
花无缺心下一片安定:“我知道。”
林莱笑道:“这就好。”她又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尽可能安下心来。
他们两人都没觉得这样亲昵的动作有什么不对,然而对目睹这一幕的小鱼儿来说,他:“???”
等等,这怎么一回事啊?
他是知道他们俩关系非同寻常,可没想到是这么个非同寻常。
小鱼儿第一个想法则是:‘那我以后叫林无忧师父,还是叫她弟妹啊?’
再一想,他竟然和花无缺是同胞兄弟,这也太离谱了吧!
也不怪他从前连想都不敢往这个方向想,感觉要是有人说他和花无缺是同胞兄弟,他非得说那个人指鹿为马不可。等等,铁心兰好像很早以前就说过他和花无缺长得有些像,难道这小妮子那么早就勘破真相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
等林莱走后,小鱼儿手枕在脑后溜达了过去。
他和花无缺面面相觑。
小鱼儿:“呃。”
花无缺:“……你有事吗?”
小鱼儿:“…………”
尴尬,太尴尬了!
从前他们不知道真相时,还是能和谐相处的,可现在呢?他们突然成了亲人,还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他也不可能做到上前抱住花无缺,哭一哭兄弟相逢,也不能说一说父母旧事。关键是他们俩谁都不知道多少江枫和其妻子的往事,他们甚至直到此时都还不知道他们娘的名讳。
那,两人之间不尴尬才有鬼呢。
小鱼儿又不想场面这么干巴巴的,他就没话找话:“你和林无忧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花无缺不假辞色道:“这是我与无忧姐之间的私事,恕我不能奉告。”
小鱼儿本来想噎他两句,可一想他们现在关系非同一般,就决定忍耐这一次:“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两人再面面相觑。
尴尬继续蔓延。
小鱼儿:“……”
花无缺:“。”
小鱼儿受不了了:“我饿死了,要去找点饭吃。”说完他脚底抹油就溜走了。
等走远了,小鱼儿扒拉个狗尾巴草咬在嘴里:‘我看我们俩要尴尬一阵子了,这叫什么事啊。’不过真要说起来,小鱼儿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难掩的喜悦,他终于有了个可靠的家人,不是杜杀那样虽然有爱却也充满算计的家人,而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让小鱼儿感觉到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等到燕伯伯醒来,他不是不可以将花无缺介绍给他认识,让他知道他有两个侄子。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鱼儿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怜星的命续住了,后续的药中还缺一味药材,花无缺主动请缨说去寻找。
恶人谷那边也传来消息,燕南天苏醒了过来。
小鱼儿迫不及待地要去恶人谷,见他燕伯伯,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闵州。
林莱这边,她一直在等江别鹤最后的大动作。
她先等来了岭南大旱,这属于天灾,是没办法的事。
林莱能做的,是帮着救灾。
压着岭南这里的粮价,不让它过分上涨是一方面,安顿灾民是另一方面,林莱想到了芭洲岛,想要借机安排部分灾民去那里。她和林家在岭南尤其是闵州,名声向来不错,加上这次给出的报酬很丰厚,因此陆续有不少灾民愿意前往芭洲岛。
他们最先得来的报酬都交给了还留在家乡的亲人,有的人想着等以后赚够了粮食和银钱就回来,有的人想着要是芭洲岛果真如林家说的那般宜居,说不得他们还能在芭洲岛一家团圆。
灾情当道,不止民间有所动作,朝廷也要发款赈灾的。
中央主管此事的,是太子朱勄德。
赈灾银从国库中运出,将被数千护军护送到岭南来。
赈灾银自是意义重大,不容有失。
可偏偏就是有人能够枉顾灾民,打起了这赈灾银的主意。
不过赈灾银被重重加护,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给盗走,那谈何容易。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对赈灾银下手的,就连一些盗贼都知道不该去碰这种银子,比如说横江一窝黄花蜂。
这群水匪隐约猜出了江别鹤想要他们做什么,这下子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以前他们盗官银也就罢了,怎么这次还朝赈灾银下手了?
于是,他们就想办法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当然了,过去这段时间他们体内的生死符发作过一次,那滋味根本就是活地狱,他们不想再下一次,更不想这次去闯那么大的祸,便想着找林岛主帮他们上岸。
林莱这边都忙得不可开交了,不过对与江别鹤有关的消息她还是很重视的。
事实上,在横江一窝黄花蜂传信过来前,林莱靠着其他人马传递回来的消息,已几近推定了江别鹤的最后大招,只是等到事情真要发生了,她才发现她还是高估了江别鹤的良心——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良心。
和他同一条绳的蚂蚱们,为了权力也都将良心喂给狗吃了。
林莱带人启程去长江,她在这边得到了一些人的襄助,还按兵不动,只等着抓个现行。期间,林莱还亲自去做了回侦查员,尽可能摸清楚这件事中上上下下所牵扯到的人员名单,还有证据。
说起来江别鹤在这件事中,只能算是个小虾米。
他上面的人是荆州参将白若麟,白参将再上面的人是国舅萧仲甫。
不是正经国舅,而是当今皇帝宠妃萧贵妃的兄长。萧贵妃有一子,乃是当今杜王朱勄昌,很受皇帝喜爱,与之相反的是太子不得皇帝爱重,只是太子是嫡子,又早早受封,皇帝不好贸然废太子,叫爱子上位。
故而萧贵妃一系,就相反设法拉太子下台,此次赈灾银事件他们就是剑指废太子。
那江别鹤参与其中,又有什么好处呢?
林莱稍微一琢磨就懂了,赈灾银若是被证实是江湖中人所为,那到时候天子震怒,必然是要对整饬武林的,到时候江别鹤借萧贵妃一系的春风,成了朝廷的发言人,那他可就相当于扯了最厉害的一顶大旗,掌握了江湖中人的生杀大权,成为名副其实的武林霸主。
可以很可以。
他不是想要名,想要利吗,林莱就成全他。
事发当日。
赈灾银最终被保住了,因为盗贼们动手时,义士们及时跳了出来,将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盗贼一网打尽。
林莱还说了:“此次我等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为万千灾民保住救命银,多亏了一个人,他就是江南大侠江别鹤。皆因他偶然间察觉到那群恶贼们的阴谋诡计,然后将此事说给我听,我才能及时召集诸位英雄好汉。不愧是最是仁义的江南大侠啊,此等义举,我等会铭记于心的。”
江别鹤眼前一黑,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此阴谋一败露,萧国舅他们没受牵连还则罢了,他们若是被牵连,那他这个出卖他们的叛徒,还能有命可活吗?即使他说自己不是叛徒,他们也不会信的。
他就纳闷魏无牙都被收拾了,为什么还没轮到他,原来林无忧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她杀人诛心啊!
不仅仅是江别鹤。
萧国舅一系,林莱都没想让他们好过。
其实她都不用多做什么,太子一系虽说被压制,可他到底占着正统,还是有不少支持者的,何况萧贵妃一系平时树敌众多,如今有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机会能绊倒他们,那自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皇帝倒是想护一护宠妃和爱子,只这事明面上到底是涉及到了赈灾银,若是他轻拿轻放,那必然难堵悠悠之口。
关键时刻,杜王朱勄昌被人揭发其在府邸里藏有龙袍,这下子触到了皇帝的逆鳞,他大怒之下,不再容忍宠妃和爱子。
不想萧贵妃一系见势不妙,想要进行最后一搏,直接发动宫变。
最终功败垂成。
之后,萧贵妃一系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皇帝身体也越发不好了,监国大权渐渐到了太子手中。
这政权交迭下,自还有不少人被牵连其内,尤其是萧贵妃一系。
荆州参将白若麟赫然在列。
他自然是恨毒了临了反咬他一口的江别鹤,恨自己当初引狼入室,自是想要将江别鹤千刀万剐。不止是他,在此事中非但没有得到从龙之功,还被打落尘埃的一些人,但凡知道是江别鹤从中作祟的,都不想放过他。
江别鹤偏偏不能为自己辩驳。
他辩解的话,那些以为他真有此义举的江湖人,必要反过来唾弃他。
这么一来,他就是多面受敌,没有一面不是敌人。
即便如此,他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开始相信他确实是仁义大侠的江湖中人,在发觉好多人都在追杀江别鹤,也不禁开始疑惑他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有些心眼的,自然就回过味来了。
还有人都跑到了林莱跟前,叫她仔细些江别鹤,有些人啊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林莱一面若有所思,一面在心里笑得不行。
在林莱看来,江别鹤和萧国舅等人是罪有应得,他们如今懊悔也不过是认为自己怎么就没成功呢,成功了,他们就能一步顶天了,而不是懊悔不该对赈灾银下手。试想,被他们拥簇的杜王朱勄昌日后真上位了,那他怕是也不会成为什么明君。
太子朱勄德,相比之下,还好一些,他身边还有些能臣相护,他又能听得进能臣劝谏,还有些当断则断的魄力,等日后登基,说不得能有一番建树。
还有一点是朱勄德不排斥西学,认为开海外贸易是对举国都有益的,这一点还是比较重要的。当然,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不排除是有人在他旁边影响他。
总而言之,朱勄德这个下任皇帝不会比他爹更糟了。
话说回来,岭南的灾情。
此次灾情中有一人贡献很大,此人千辛万苦从吕宋带回了红薯藤,闵州巡抚对这件事亦很重视。
林莱知道这件事后,她“啊”了一声,往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大巴掌。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啊!
好在红薯还是来到了我朝,林莱还决心以后要额外留意其他高产物种,不能等到用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在这期间,小鱼儿找到了清醒过来的燕南天。
燕南天原本还担心因为他和万春流离开恶人谷,导致恶人谷里的恶人跑出去肆虐江湖,不想万春流叫他大可安心。
燕南天一问才知道如今江湖中多了个无忧岛主,她前不久才灭杀了十一星相中的首恶魏无牙,杜杀他们无不胆战心惊,生怕他们跑到外面去也会被无忧岛主无情镇压,那还不如呆在恶人谷中,好歹无忧岛主不会主动来恶人谷里。只是他们又生怕燕南天恢复过来,再来恶人谷里找他们的麻烦,这可真是前来狼后有虎,他们夹在中间过得战战兢兢的。
燕南天听后,喟叹一声江湖代有英雄出。
燕南天还问起了他带进恶人谷里的婴儿,知道了他叫小鱼儿,如今在江湖中闯荡。
燕南天知道小鱼儿在恶人谷里必然过得很辛苦,他也不会要求小鱼儿必然成才,他现在清醒过来了,等他恢复好了,他会亲自替他一弟报仇雪恨的,他也替他一弟好好教养他的孩子。
后脚,小鱼儿就找了过来。
两人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燕南天就提及了家仇,说仇人有江琴,还有移花宫宫主——当初他在他一弟身上发现了移花宫宫主的掌力。
小鱼儿眼睛亮晶晶地说道:“燕伯伯只管安心养伤便是,我爹娘的仇,其实已经报完了。”
燕南天:“??”
小鱼儿摸了摸鼻子,这还真不是他亲手报的。
就说那移花宫宫主吧,他如何是打不过的,还是林无忧出的手。只是到最后,花无缺为邀月求了情,留下了她的性命。
邀月就此溃逃。
其实叫小鱼儿看,邀月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想要他们兄弟互相残杀,最终这个愿望落空,已经够她受得了。何况邀月为此还几乎杀了她的亲妹妹怜星,这岂不是相当于舍弃了自己的亲妹妹,这么一来,邀月又能得到什么呢。
这比杀了邀月,还能惩罚她。
再者移花宫到底养大了花无缺,花无缺这么做,也算是还了这份恩情,再见就是陌生人。
小鱼儿呢,他就是想单独去给父母报仇,也得先把武功练好吧。
他见燕南天一头雾水,就扶着他坐下,自己慢慢讲给他听。
燕南天听完就傻了眼,内心还一阵彷徨,他这醒来好像没差。
小鱼儿似有所觉,就凑过去撒娇道:“燕伯伯还要看着我和无缺娶妻生子呢,再者林无忧还等着燕伯伯好起来,和您一决高下呢。”小鱼儿其实在诉说来龙去脉时,隐去了花无缺和他这位临时师父之间的亲密关系。这不是花无缺说那是他们俩之间的私事,不能对外人说嘛。
加上燕南天先入为主地认为林无忧虽是后起之秀,可年龄至少也得在三十往上,所以就没往这方面想,他听到小鱼儿那么说,还训斥道:“她既是你师父,又对你们兄弟恩重如山,你怎好直呼其名。”
小鱼儿做了个鬼脸:“是是是,等下次我见了她,我高低给她磕三个头。”再顺带给花无缺磕几个嘻嘻。
燕南天见他如此活泼可爱,内心也是十分喜爱的,便笑道:“你记得便是。”
燕南天这次清醒过来,还因此因祸得福了,主要是因为他练得嫁衣神功,若想大成需要将内功进行一次锤炼,一般方法就是在内功大成时主动将内功散去,再重新修炼,因为有第一次的修炼打底,某种意义上达成了嫁衣的目的,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只是寻常人哪里舍得放弃自己一身内功,何况嫁衣神功本身就难以修炼,有天赋还不行,还得修炼者意志坚定,还坚持不懈。
燕南天呢,第一次修炼时想要自己走出一条控制内力的道路,而不是反受到内力挟制,他那时候也没想要散功后再行练功。不过后来经过了恶人谷一役,他误打误撞下破而后立,进入了一次修炼状态。在这个状态下,燕南天再恢复起来是很快的,他还能真正意义上练成嫁衣神功,到其最高境界。
他又因为知道如今江湖中有能人镇压恶人,义弟夫妇的大仇还得报,那他恢复起来就更加上心了。
少则两年,多则四年,他又能执剑行走于江湖了。
小鱼儿知道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之后到了闵州,见到了找到这里来的铁心兰,和她高高兴兴地玩了几天。
随后小鱼儿才找去了林园,等见到了林莱,他一话不说,非常利落地跪下给她磕了好几个头。
“徒儿见过师父,师父您老人家可是安好?”
林莱:“。”
林莱翻了个白眼:“可别,小鱼儿你这大礼我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我燕伯伯可是好好教训过我了,叫我要好好孝顺您老人家。”小鱼儿嘿嘿笑道,他还左顾右盼起来:“怎么不见我师公他老人家呢?”
林莱:“。”
这家伙还真是会贩剑。
林莱眼睛一转:“真要说的话,和我有师徒之名的,乃是江怀瑜。小鱼儿,你可要想好了,你想要做回江怀瑜。章嬷嬷和单嬷嬷如今可是还在我家荣养呢。”
小鱼儿:“呃。”
小鱼儿犹豫了那么一下,就立刻爬了起来:“我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嘛,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林莱赞叹道:“你可真能屈能伸。”
小鱼儿不以为耻:“说真的,花无缺呢?”
“你想他了?”林莱知道他与无缺相见尴尬的事,就故意调侃道:“果然是血浓于水,兄弟情深呐。”
小鱼儿:“……”
他就多余问那么一句。
小鱼儿想了想,又想起一个人来:“江别鹤呢?”
林莱扯了扯嘴角:“放心,他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的。”
说起江别鹤来,赈灾银这件事是很大一件事,那段时间无忧岛还忙着救灾,自是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与江别鹤有关的部分也跟着传播开来。燕予便跟着知道了,他当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燕予其实差不多琢磨出来他的这个生身父亲,是个什么样人面兽心的人物,因而他觉得江别鹤这次该当是被岛主将计就计了,她还要让他不得好死。
老实说,对于江别鹤的下场,燕予还是有些关心的。
他关心的点在于此人最好不要跑到他跟前来,叫岛主知道他的身世,否则他第一个就要下手杀他。他可不在意什么弑亲不弑亲的,当初江别鹤将他寻回来,又岂是顾念父子亲情?而且江别鹤怕是纵容他那些附庸的儿子,去欺凌他,然后他好站出来做个好父亲,让自己情不自禁地去依赖他。
这种把戏,燕予后来也明白了过来。
再看当初他觉得很厉害的江南大侠,其实不过如此,这个认知还让燕予发自内心对江别鹤多了份轻视。在如今的燕予看来,在那登天梯上面王座上坐着的,还是林无忧,若是哪天王座上的人换了,那他可不吝啬去朝那个人谄媚。
可以说,燕予如今已然是权力的奴隶,他不知道的是他不会有背主那一天。
因为在他生出更大野心前,他就会被打趴下去,到时候恐怕还因为他爬得高,而摔得更疼呢。
林园
林莱终于得了闲,她靠在美人榻上,欣赏着手边的刻梅兰锡茶罐。
不多时,花无缺走了进来。
林莱看了他一眼,“你回来了。”她接着去欣赏手中锡茶罐。
花无缺走过来,他挤到榻上,默不作声,只伸手去拽她戴在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见她不理会他,他就一颗一颗地摸着,还拿清亮的眼睛去瞟她,一眼又一眼。
林莱失笑,她将锡茶罐放到一旁的高几上,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脸:“你这是怎么了?”
“一师父留了封信给我,便悄然离开了。”花无缺还是习惯性地称怜星为一师父,“她告诉了我我母亲的名讳,又和我说日后不必再相见。”
以后,他也不必再称呼她为一师父,只管称呼她为怜星宫主便是。
林莱亲了亲他,“你现在有我,还有小鱼儿,他可是很想和你更亲近呢。”
花无缺顾左右而言他:“他来闵州了?”
“嗯,他想要给你磕几个头,叫你一声师公。”林莱忍俊不禁。
花无缺:“。”
“他又搞怪。”花无缺又说道:“我和他只管兄弟相称便是,再者他称呼无忧姐为师父,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事情既已尘埃落定,无忧姐自不必和他再维持师徒关系。”
“你这话儿,听起来是为我好。”林莱笑着说。
“本就是。”他强调道。
“是这样吗?”林莱从美人榻上撑坐起来,那串青金石手串就滑落到手腕处。他还要去摸摸看,不知不觉中就牵住了她的手,又抬眼看她,顶着她带着笑意的目光,他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嗯。再则——”
“‘再则——’”林莱跟着重复道。
他温文中不失坚定道:“再则我是要和无忧姐成亲的,又怎好乱了辈分。”
林莱“哇”了一声:“‘成亲’?好无缺,你已经想这么远了吗?”
花无缺摇了摇头:“不是最近才想的,而是当初我说我心悦无忧姐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节了。”
林莱当时可没想那么多,不过现在往长远了想也不晚么。她把玩着他的手指,尤其是他的指关节,在他的等待下,睇了他一下,秋水盈盈:“我爹那一关,你过得怎么样了?”
花无缺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觉得伯父是认可我了。”
林莱拖长了声音:“你觉得——”
花无缺羞红了脸,嘴上却还力争道:“反正我是要和无忧姐成亲的,我便是磨也要磨得伯父首肯。”
林莱笑开了,“你真可爱。”见他微恼,她就指了指自己:“其实你只要我点头便可以了。”
不想他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我还是想伯父心甘情愿地认可我,叫他知道我会一直对无忧姐好,会叫无忧姐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林莱亲了亲他:“他会的。”
成亲是要成的,只是林莱又扒拉了下她逍遥斋内的卷宗,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失踪案她没有解决,那就是沈轻虹失踪案。
这位总镖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看来,接下来林莱还有得忙,或许她还可以借这次赈灾银事件,开一次武林大会,借机整顿武林,顺势当一下武林盟主先?
哦,还有天下第一也再做一次?
总归是要让她这一生也足够灿烂,足够精彩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