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02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不日后，林莱一行人就来到了江南。
只是没先去见病人，而是被病人的家人请去了花家。
——花家人和陆小凤一样的心思, 都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再者他们还不能完全信任林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夫，所以在去给花满楼诊治前, 得先过他们那一关。
对此，林莱表示理解。
她先推出了活招牌“金刚神腿”铁鹤山，给花家这边的三位大夫见识。
这断腿再续, 不管恢复得再好，都会留下痕迹的，显然这三位大夫都能察觉到这痕迹，正因为察觉到了才大感惊奇, 有那心急的, 就直接问林莱是如何做到的。
林莱其实有在暗中观察这三名大夫，能被花家聘请来, 还在这样的场合出现的, 必然是这个世界杏林中的佼佼者。林莱之前当然不是闭门造车，她去各地采药、尝药时, 就和当地人交流过，不拘是学院派，还是乡野大夫, 亦或是巫医、蛊师，他们身上总有值得林莱学习的地方。
眼前这三个人吗, 林莱倒是没和他们有过来往, 想她既然要安定下来挂牌行医, 和同行必得是有交流与来往, 至少他们可以以药材换药材——他们可都是积年行医的，手里珍藏的药材那可不是“白手起家”的林莱能比的。
就只是这怎么交流与来往呢？
在林莱看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以医会医了。
林莱这么想着，目光一一掠过三位名医，这正常情况下，只有这名叫郑星散的大夫，最有交流欲啊。
林莱知道事关独家医术，得和武功绝学一般，能不外传就不外传。
这，不是问题。
林莱下一刻就稍显矫揉造作地折起袖来掩口道：“不过是接骨续肢，怎还难倒了三位神医？”
说罢，林莱还朝一旁的陆小凤使了个眼色：“陆兄，他们确是鼎鼎有名的神医吧？”
陆小凤摇着扇子配合得当道：“千真万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
有本事的人，都有傲气，尤其是已经功成名就了，自然更容不得后辈质疑，尤其是这个后辈乃是后起之秀，于是乎不想做被后浪推翻的前浪，被这样一激，就打开了话匣子，不再敝帚自珍了。
林莱一开始时不时还拱拱火，唱唱反调，等到他们四个人彻底杠上后，就不必林莱这样一心多用了，她只管一打三，或者二对二，再不然就是四人大混战。
换句话说，等一上头了，谁还管敝帚自珍，都想着要压过他人呢。
当然了，激战之余，每个人都会有所收获。
林莱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是对于外人来说，他们四个人这以医会友的，他们根本就插不进去。
可又不忍心去打扰，只能在旁边等着。
不过没有人觉得不耐烦就是了，尤其是花家的人。花满楼的父亲花如令尽管不懂那些医学术语，可他还是能从几人神色变化中，看出这位谪仙人般的年轻大夫，确实医术不凡，能够屡屡压过其他三人的气焰。
医术不凡好啊。
陆小凤同样是这么想的，他就是坐不住，想到了之前就好奇的事，就跑去和铁鹤山闲聊了，旁敲侧击出他是怎么想到岳少锋藏匿在了六扇门大牢。
等知道真相后，陆小凤竟然不是特别意外，因为这一路上的相处，他自然看出来林轻鸿聪敏灵秀，绝非表面上看去的不通俗务、不沾俗事。
以后还是不要以貌取人的好。
陆小凤在心中这般想着。
就只是等陆小凤和铁鹤山东拉西扯地消磨掉半个时辰，再去看那边端着茶杯饮茶的林莱，还是不由得被那画一样的场景给迷惑了。
想她喝得怕是什么花上清露吧。
下一刻，林莱就抬起眼帘来，坦坦然然道：“我肚子饿了，几位呢？”
三位大夫：“……”他们早就口渴难耐，还累得气喘吁吁了。说起来还没说过他们三位的名字，他们分别是章白骐、“一方千金”施千金与“阎王不敌”郑星散。章白骐没有这样江湖式的名号，是因为他是退休的太医，像花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才能将他请来。
陆小凤：“……”
陆小凤忍不住捂脸，他要是再被迷惑，他就是猪头！
等看到花家的管家烦恼该如何招待这般贵客，陆小凤心里就平衡了，不久后他还找到了新乐趣，那就是看其他人被迷惑后，又被人家本色惊住。不能他一个人被西门吹雪拈花一笑的样子，给惊悚到吧。
要不怎么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呢。
陆小凤捋着小胡子窃笑。
等和三位名医唇枪舌战了一天后，林莱终于进入了正题。
她和花如令、陆小凤、章白骐他们一起，去了花满楼如今所住的百花楼。
花满楼几乎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时的日常起居他都能独自应对。不仅如此，花满楼的百花楼里还种满了各种花，平时都是他在打理。
可以说，花满楼尽管是个瞎子，可他并不自怨自艾，相反，世上少有人能像他这般自得其乐，享受生活。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的亲人朋友才更怜惜他，更想他有机会复明吧。
等到了百花楼，在院子内浇花的花满楼听声辨位，立刻判断出了这次都有谁来了，除了那听起来陌生的脚步声。
正因为判断出了这里面还有一直为他的眼疾费心的章白骐等人，花满楼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次他父亲过来，是因为什么。
花满楼对此很坦然，反而是花如令比较踌躇。
林莱见状便开门见山道：“我是这次的主诊大夫林轻鸿。”
花如令被噎了一下，陆小凤忍笑。
再看花满楼，人家很坦然地接受了又来了个新大夫之事，朝着林莱的方向见礼：“林先生。”
林莱喜欢这样一点都不讳疾忌医的病人，便走了过去，说了她要搭脉，又让花满楼自然放松。
花满楼照做了。
林莱可不是单纯地诊脉，而是——随着她的动作，一丝真气侵入到了花满楼体内，并顺着脉络一直往上，并沉声命令道：“不要抵抗它。”
花满楼很听话地压制住了本能：“好。”不仅是因为他知道这位林先生，既然通过了他父亲和陆小凤那关，自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大夫，还因为花满楼本性如此，他是“人之初，性本善”最好的信奉者，正如他这百花楼从不关门，任何有需要的人，或者说受了伤的凶兽都能进来，在此间得到庇护。
林莱自然而然地夸了句：“好孩子。”
林莱确实在尽心尽力地为花满楼诊断，而朝他人体内输入真气，是不科学，但它在武侠世界很合理，像是用真气压制毒性、为他人逼毒等屡见不鲜。更何况林莱眼下输出的真气很独特，说它有令枯木回-春之效都可以——逍遥派的武学着实有些不武侠，反而有些仙侠的意味，尤其是可以返老还童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到了林莱这儿，她后面又修炼了《易筋经》，可由内而外生息不断，融会贯通之后，加上她的一些奇思妙想，就被她用到了从脉络探查与回复病人这一道上。
很好用，但很费精力。
于是，在花满楼的感受中，这种突然侵入到体内的真气，不仅不霸道无理，反而带着融融暖意，不是乍暖还寒，而是春天彻底到来，春雨落下，万物萌生。他根本就生不出任何抵抗之意，反而还有些贪心地想要更多。
旋即，花满楼就不好意思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管听林先生的“自然放松”。
等到真气游走到眼睛，花满楼才感觉到了不适。
这种不适，竟然叫花满楼感觉到是好的不适。
好像下一刻那融融暖意，就能带走眼底的黑暗，将微微熹光给他。
这样的感觉，让花满楼一时都分不清他是在幻想朝光落下，还是他真的有那么一刻，感觉到了微微的白了。
不管如何，花满楼都心满意足了。
林莱下一刻收回了真气，慢了片刻才收回了诊脉的手，然后对这次的病人诉说了自己的诊断结果：“我可以治好你。”
花满楼不由得点头：“嗯。”他也有这样的预感，以至于没反应过来就这样做了。
旁边屏气凝神的一众人，尽管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可花满楼的神色变化做不了假，那可不像是为了安慰为他担心的亲朋好友，实则自己没什么信心的姿态。
一时间，就连花如令都被感染地好似看到了幺儿复明的美好画面了。
陆小凤则是想去喝个痛快酒。
施千金三人心里不是滋味归不是滋味，他们更想知道她能给出什么奇方。
这个嘛——
“实际情况比我预想得要乐观呢。”
施千金等三名医：“……”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再无语了，因为林莱给出的可行性医策太超过了，那就是换眼。
在逍遥派的医典内，就有过换眼的记载，而在林莱那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似乎原著中就有谁换过眼睛，然而林莱更清楚记得的那部分记忆里，即她在犯罪心理的世界内，那时候科技已经十分发达了，别说是换眼-角-膜，就是心脏、肾等器官都是可以更换的，未来更是有了克隆器官技术。
就只是如今是古代嘛，科技受限，林莱还从来没试过如此精细的手术。何况她还对医典上记录的换眼术持一定的怀疑态度，所以就算是找得到愿意献出自己器官的人（比如说死刑犯），林莱还是觉得能不启用这个方法，就不启用这个方法。
所幸花满楼的情况，不和医典上的记录等同，而是她可以药方与真气双管齐下，确保他的视神经回复。
所以林莱才说花满楼的情况比预想得要乐观。
就只是实际的医策，林莱就算分享给了施千金他们，他们不能用，更用不了。
因而林莱沉吟半晌后，就摆摆手说：“和你们说了也没用，那我就不说了。”
施千金等人：“………”
他们倒是可以理解她不想绝学外传啦，便识趣地没再追问，心里反而更好奇了。
林莱含笑不语。
等回头她琢磨完了第一阶段的药方，盯着上面的几味药咂了咂嘴。
林莱回想了下自己的库存，深感自己库存有一部分着实不丰，所以她认为有必要在她的药库到来前丰富一下它——这要感谢财大气粗的花老爷，他从花满楼那里知道了他的感受后，就更加欣喜了，对林莱自是礼遇有加。她的任何要求，只要他花家能办到的，那他就在所不辞。这种情况下，林莱仅仅提到要让药童过来，花如令闻弦歌而知雅意地询问了林莱要挂牌行医的想法后，很快就送上了一份房产。林莱去看了，感觉她要是自己去攒钱买房的话，花家给的诊金应该可以了，但绝对不会这么轻松地买到那么好一块地。总之，林莱不能再满意了，那她就可以让药童他们带着她积攒下来的家业，过来这边了。
话说回来，林莱觉得她要是想寻药的话，问花家要的话，他们肯定能办到。
可药方外的药材，林莱就不怎么好意思拿人家的了。
何况，有些药材并不能轻易寻到，还得是积年行医世家才有多余的，甚至他们还有自己的渠道。
放到这儿指名道姓的话，那就是施千金、章白骐和郑星散几位前辈啦。
林莱准备去薅一薅他们的羊毛。
于是，林莱便私下里分别去找了他们，对他们说自己这药方里呢，有几味药，她手边没有存货了，不知道前辈那边可宽裕？
施千金他们一听，自然会问是哪几味药，以便管中窥豹。
那既然问了，自然是手头宽裕，就挪一些过来给她的啦。
林莱要的就是这个，而且她找每个人问的几味药，都不尽相同来着。
林莱也不白拿他们的药，她有想要如何还回去。
这和前辈打交道归打交道，林莱可没忘记她的正事，要知道眼下可没什么比治好花满楼更重要的了。
那可是她的金字招牌耶。
这般的，林莱就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花满楼身上。
搬迁一事，铁鹤山主动请缨去办了，他还召集了自己的门人来。
陆小凤见状也跟着主动请缨，不过是主动请缨近身保护林莱，以免有不开眼的人过来寻衅滋事。
他这一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半是挂念花满楼，便找这样一个理由留下来，就只是他这主动请缨的话一说完，铁鹤山的脸色就古怪了起来，就连林莱都眼神微妙地看了过去。
陆小凤：“？”
难道他表现得太轻浮了？
林莱知道陆小凤对她这个LV80有所误会，也没拆穿，反而肚子里直冒坏水，于是就让知道她很厉害的铁鹤山去做他的事，还将他们俩刚才表现古怪的事折了一下：“你惦念花满楼大可直说，何必找这样烂的借口——有谁会愿意得罪一名神医啊？而且还是在花家的地盘里。”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是没谁敢惦记施千金那几个老头。”
可她又不是老头，是任谁见了都会被迷惑的姑射真人啊。
林莱没再说什么，就跑去了百花楼看诊去了。
陆小凤一口唾沫一口钉，自是跟了上去近身保护她，再近距离看看她是如何给花满楼治眼疾的，才让他露出那种通体舒泰的神情。
想到这儿，陆小凤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一时又没想起来。
还是花满楼先真相了。
一来，花满楼亲身感受过林莱的真气，知道她就武功方面，绝非泛泛之辈。
二来嘛。
这日傍晚，他们三人在百花楼二楼闲聊过几日要不要去吃船宴，就听到底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花满楼通过脚步声分辨出来，偷偷摸摸过来的是施千金施先生，而他的目的地则是百花楼的厨房，那里临时搭建了药炉，专门用来熬药的。
林莱早一步就感知到了施千金这老头，也知道他的目的，就想着去逗一逗他，便对着花满楼“嘘”了一声，自己收敛了气息，轻轻巧巧地下了楼。
花满楼没再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世间能做到这种事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花满楼不由心生敬佩与赞叹，还说道：“林先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
陆小凤：“？”
楼下林莱就学了声猫叫，就把施千金那个老头给吓跑了，还在门口跌了一跤。
反而弄得林莱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她回到楼上，就想着要怎么投桃报李，想着要不给他们演示下她是如何接骨续肢的。
就只是林莱手边没有很真切的教材。
既然没有，那就制作呗。
林莱自己没这手艺，可这世界上能工巧匠必然有很多。她不认识，可眼前无论花满楼还是陆小凤都很有人脉嘛，如此林莱便将自己的诉求说了，问他们可有人选。
陆小凤还真是朋友满天下，他听了就眉飞色舞地“出卖”了自己的两个朋友，朱停和司空摘星。
前者是鲁班传人，打造新奇玩意儿他最在行了。
后者是偷王，轻功天下第一，而且他在易容术方面同样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里“易“出个胳膊腿出来，想来是小菜一碟。
林莱眼睛亮晶晶的，催促陆小凤再多说一点他朋友们的事。
要说林莱最感兴趣的，那还是易容术。
因为逍遥派在那些奇淫巧技、机关八卦上，同样有传承，就只是林莱没深入学习过，只是有一点点涉猎而已。偏偏逍遥派这边没有易容术，还不是用3D人脸打印机打印出来的那种，而是面面俱到地变成另一个人，怎么说都是武侠世界最神奇的事物之一。
陆小凤不免郁闷了下，他觉得他还是挺有魅力，挺有女人缘的啊，怎么她就对其他人更感兴趣呢。
倒不是说陆小凤非要怎么着，就是有些挫败，感觉自己的自尊心有那么点受伤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半郁闷半有气无力地说了些朱停与司空摘星的事。
朱停有固定落脚点，还有了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
司空摘星就是个闲不住的猴子到处乱窜，就连陆小凤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林莱提醒道：“你既然提起了他能帮得上忙，那你就该有能联络到他的独特方式啊，陆兄。”
陆小凤：“……”
花满楼本来在旁边安静地喝茶，因为乐得见自己这个好朋友吃瘪，于是就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啊，上次陆小凤你不就联系了司空摘星，去偷‘玉王’崔金玉的玉佛，进而看穿他的阴谋吗？”好像完全没有发觉到陆小凤的郁闷之情。
陆小凤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背刺了，刚要在桌子底下去踹花满楼。
林莱这会儿已经懂了有求于人就该拿出有求于人的殷切态度了，加上她还很好奇花满楼口中的故事，于是就说道：“这个故事我没听过，不知道慧眼如炬的陆小凤陆大侠，可否赏脸说上一说？”说着还倒了杯茶来，送到了陆小凤手边。
陆小凤很是受用，美滋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一拍桌子：“客官您就请好吧。”
反正到了最后，心满意足的陆小凤就进一步“出卖”了好兄弟司空摘星。
同样心满意足的林莱，见天色不早了，就起身告辞了，而百花楼外马车早就备好了，自有花家的护院将她平安送达。
陆小凤就没再去做护花使者了，他是觉得人家似乎对他本人没什么兴趣。
这样的话，大家不如做朋友。
花满楼直言道：“你心仪林先生？”
陆小凤觉得没到这种地步，只是从前没遇到过这样……的美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内外反差大’？字面意义上的‘表里不一’？为了方便花满楼理解，陆小凤就说了他们初遇时的场景，还说他看到她抱拳作揖，就仿佛看到了西门吹雪拈花一笑。
花满楼意会后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好像理解了。”
陆小凤又将西门吹雪拈花一笑的绝景赶紧挥开，笑着说道：“等你能看见了，你就更能理解我的意思了。”
“我记下了。”花满楼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徐徐夜风，对着这样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殊不知他们俩的对话，有顺着夜风吹到了耳清目明的林莱耳中。
毕竟是LV80 嘛。
林莱：“……”
林莱决定等找来了司空摘星，从他那里交换到易容术后，她就好好地满足一下陆小凤想看西门吹雪拈花一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