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和……”
郝老贼心思电转，立刻将眼前看起来比王陆更蠢，更虎背熊腰的乡下人跟情报上的年轻人联系了起来。
这份情报他们每个人都看了好几遍。
怂恿王陆去试探是大家伙一致的决定。
老人们不好亲自出手，以大欺小。
那样等于直接撕破了面皮。
一旦逼急了眼。
天启帝加万人王。
这对组合论起不要脸，能做到什么地步他们谁都不知道。
得不偿失。
小辈出手就成了最佳选择。
得到授意之后，他们这个小团体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做出了选择。
王陆脑子是公认的不好使，脾气又臭，他不去谁去？
然后大家就在得月楼一边喝酒一边等消息。
只是谁也没料到，王陆这蠢货被人打败了，竟然还大剌剌地把人带回来了。
就在他们眼前！
……
“天启帝要见我……”
万和有点出乎意料，又不那么意外。
毕竟冥冥中他早有感觉，自己可能会跟天启帝产生交集。
“……”
算了，不吹了。
天启帝都派遣宋慈跟周明骏贴身保护他了，要说没什么原因鬼都不信。
就是马上就要揭晓答案，天启帝的心情显然有些迫切。
锦袍老人微笑看着万和。
这个年轻人的外貌跟他父亲屠万城一样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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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他没有等待万和做出选择。
天启帝的邀约，即使四大家的家主也不敢怠慢。
这位陛下有无数意想不到的法子让人后悔。
不是一个年轻人可以拒绝。
“等等。”
万和摆了摆手。
桌子上还有半桌菜色没有动。
得月楼别的不说，上菜的速度绝对可以。
是天启帝想要见他，又不是他想见天启帝。
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把剩下的吃完。
屠总管木然转身，就看到万和若无其事地又坐了下去。
两条凶厉的白眉顿时如剑一般耸起。
“小子，你好胆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上敢于忤逆他的年轻人了。
上一个至今还挂在膳食房偏房的大梁上，作为灾荒时的储备腌肉在上面晃荡。
万和固然很好，但天启帝的意志不容违逆。
唰！
屠总管出手如电。
他右手弯曲如钩，一抓似乎抓进了不知名的虚空中。
等收回来的时候，赫然用三根手指捏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珠。
“啊！”
万和……
看着他左手边一个年轻人大声惨叫起来。
年轻人右手捂着眼睛，那里鲜血淋漓。
“这是什么意思？”
万和莫名其妙。
看眼前这个老头的手法，似乎脱胎于五鬼搬运。
有虚空摄物之能，防不胜防。
但是目标偏的也太大了吧！
“你再试一次？”
他无奈地建议锦袍老人。
“怎么，这样你还敢挑衅我！？”
屠总管更加愤怒。
不只是白眉，满头银发都竖起了不少。
唰！
唰！
唰！
连续三只眼睛又被他凭空抓了出来。
嗤！
只是紧紧一握，就像熟透了的葡萄一样爆浆，血水四溅。
“这样你怕不怕？”
屠总管森然道。
万和停下往嘴里倒花生米的动作。
据说这盘花生能吃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各种珍禽异兽的味道，是得月楼大厨的拿手好菜。
他环顾四周，已经又有三个世家子弟捂住了眼睛惨嚎出声。
“我怕了。”
万大长老从未见过出招能够偏到这种地步的人。
瞎子说不定都打的更准。
他慢慢拈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
鸡肉味。
万大长老就坐在这里。
倒是要看看这老头究竟能眼瞎到什么地步。
“你这分明是没把老夫放在眼里。”
屠总管气急而笑，浑身骨骼咔咔作响。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削起来，看上去却更有爆发力。
“看老夫这一招九子母鬼佛虚空大擒拿！”
万和神色肃然。
众所周知，招式名字越长威力越大。
年轻人可能以为这是胡说八道。
但见多识广如万大长老，就知道至少在以鬼神冠名的招数上，这种说法真的不能再真。
越是厉害的鬼神，被冠以的尊名越长。
比如说以不要脸出名的，某位叫做“玉清紫虚高妙太上元皇大道君”的存在。
又比如因为要脸，最后惨败的那位。
全名叫做:“一炁化三清上清居禹馀天真登上清境元气所成日灵宝君灵宝天尊妙有上帝”！
“请！”
他神色肃然，伸出筷子上夹着的花生米示意。
万大长老猜这颗是牛肉味。
说是模拟奇珍异兽的味道，一个厨子见过什么奇珍异兽。
还有上面纯属开玩笑。
配合一下锦袍老人的气势而已。
毕竟万大长老连名带姓只有两个字，发起飙来连白奉仙也要退避三舍。
“屠老魔你疯了！！！”
眼看锦袍老人双臂沿着奇妙的轨迹划动，一条条手臂若有若无的虚影在他身后出现。
这些手臂肤色苍白的像水里泡过的尸体，却分别掐了一个印诀，庄严中透着神圣！
被王陆叫做郝老贼的年轻人终于反应过来。
他没见过这一招，但是听说过。
郝家与熊家家主当初联手截杀屠总管，就是在这一招下受了轻伤，被他夺路逃回了皇宫。
用能对付世家之主的招式对付他们，这老魔头想做什么？
他跟那个姓万的乡下人一唱一和，分明是在戏弄麻痹他们！
轰！
郝老贼当机立断，整个人立刻从包间里沉了下去。
他无声无息地踏破了楼板！
楼下传来一阵惊叫。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被屠总管堵了门，张皇无措的世家子弟看到郝老贼留下来的大洞，恍然大悟。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们照葫芦画瓢了。
波浪一般的梵音以屠总管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包间。
这种声音邪恶，诡异，无时无刻都在称颂着某尊不知名的存在。
听到的人头疼欲裂，眼中幻象丛生！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准确的行动力。
只是迟滞片刻，就有数不清的惨白手臂像海浪一样淹没了包间。
在世家子弟的惨叫声中将他们拉倒，然后层层覆盖了上去。
包间里站着的，只剩下万和跟锦袍老人。
“你准备怎么样？”
以万大长老的感知，自然知道人还都没有死。
否则，他必定会出手救下……
熊瞎子。
爱请客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这些人其实大多罪不至死。”
屠总管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虽然个个手上都有人命，但世家子弟杀点普通人再正常不过。
只有碰了不该碰的人，他才会认为对方有罪。
可惜真正该死那个他还一不小心被那小子跑了。
“我一人抠他们一只眼睛？”
一个世家子正好这时候拼命从海量人手的压制下挣扎着露出了头。
“救命！”
“啊！”
两只苍白的手臂准确地挖出了两颗血淋淋的眼睛。
“多了。”
万和无奈地地提醒屠总管。
这老头不止眼神不好，连数数都不行。
“无妨，大不了下一个人少抠一个。”
屠总管神色不变。
另一个被刚才情形吓得正要沉下去的世家子弟急忙又拼命把头伸了出来。
“啊！”
又是两个血淋淋的眼珠子。
“不是说放过这一个吗？”
万和细细咀嚼嘴里的花生米。
这颗是海苔味的。
他现在确定了，这老头十有八九脑子已经出了问题。
果然。
屠总管淡淡答道:“忘了，再下一个吧。”
可惜这下子再没有人肯相信他的话露头了。
但于事无补。
很快有人被苍白手臂生生提出来，抠掉了一只眼睛。
“你要这些血糊啦的东西有什么用？”
万和嫌弃地看着那些眼球被苍白手臂献宝一样递到屠总管身前。
然后他直接装进了腰间的小口袋里。
“回去跟陛下弹着玩？”
听到万和的话，屠大总管沉吟半天，给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得，天启帝脑子也有毛病！
还没见面，万和就给这位传奇的皇帝陛下贴上了标签。
“你们就不能像我一样，好好的吃点花生米吗？”
他叹息一声，咽下了一颗葡萄味的花生米。
“这样？”
屠总管面无表情地接过苍白手臂再次递过来的眼球，放进嘴里咯吱一声咬破了。
黑的，红的，白的，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够了！”
“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
又一个世家子弟从地面缓缓升起。
苍白的手臂们像木桩一样凌空而起，将他牢牢固定在上面。
“等他吃完。”
屠总管淡淡地道。
那时候他就要带万和去觐见天启帝，哪儿来的闲工夫搭理这些小角色。
挂在半空的世家子弟没想到答案这么简单。
名为希望的东西在他脸上浮现。
他开始疯狂扭动，朝着万和大声吼叫:“快吃！快吃啊！”
“我们的命都握在你的手上了！”
万和瞥了他一眼，认出是先前藏在人群中骂自己的家伙。
“好不容易发现这么有趣的菜，我要慢慢吃。”
他摇了摇头，珍而重之地夹起一粒花生。
“我本来打算看着你们倒霉一个吃一颗的。”
“但你都这样说了，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万大长老用手又拈起一颗。
“一次两颗，速度加倍了。”
“够意思吧？”
半空的世家子弟呆住了。
得月楼大师傅的这道菜就叫世间百味。
碟子里总共是一百零八颗花生！
屠总管抠一个人的眼睛他才吃两颗，就是把他们这群人再抠个三五遍也吃不完！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万大长老无比熟悉的话语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万和呵呵一笑。
他爹还是……
算了，拼爹没什么意思。
“我就坐在这儿，不服你就来打我。”
“觉得打不过的话，可以回去叫你爹一起。”
让一家子整整齐齐是他的拿手好戏。
“疯子！全都是疯子！”
一个小姑娘模样的女人被苍白手臂捞了出来。
万和认得那是王陆的姑姑。
也不知道是出离愤怒，还是愤怒战胜了恐惧，一出来就对他们破口大骂。
屠总管眼角都没动一下。
落水狗的哀嚎显然不能让他动容。
砰！
巨大的拳掌交击声响起。
一条粗大的手臂正面将伸向小姑娘脸上的苍白手臂打的粉碎。
“这个不能动。”
王陆喘息着站了起来。
他身上死死挂满了上百条苍白手臂，看起来就像一个怪物。
“做的好，王陆！”
小姑娘死里逃生，尖叫一声。
“今天你如果能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小时候偷看我洗澡的事就算了！”
好大的罪名！
万和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花生米喷出去了。
这女人的全部脑子，大概都用在勾引男人上了。
说话之前，就不想想。
眼前这种凶险的状况，真的是一条小时候的罪名就能威胁的了的吗？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用看禽兽的目光看王陆。
这么小都能下得去手？
“我就是好奇她为什么关着门不出来带我玩……”
王陆瓮声瓮气地解释一句。
他本来正在变大的体型正在迅速变小。
那些苍白的手臂，有吸取人体精气的异力！
“这个真不行，啊？”
苍白的手臂群起攻之，很快又将王陆拉倒。
在被埋没之前，他只来的及跟万和恳求了这么一句。
丝毫没有提到自己。
“算了，放过他们吧。”
万大长老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五十颗花生。”
屠总管负手而立，提出了条件。
万和当然听得懂这老头的意思。
两个人换他吃五十颗。
他审视地打量屠总管。
这老头行事全无章法，唯独轮到对他自己有利的情况思路清晰。
“这下行了吧？”
万和一仰头，张开大嘴，将盘子在上方抖了抖。
不管是数蚂蚁还是数花生米，他一千年前几天就不玩了。
“可以。”
屠总管淡淡点头，背后的九条胳膊虚影轰然破碎。
满屋苍白的手臂，像退潮一般向着他的身后退缩。
中间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
不知道是屠总管不甘心还是那些苍白手臂本身具有意识。
又有几个人被挖了眼睛。
万和好像听到其中就有孙寒荷。
“走吧。”
万和当先跨出了门口。
他跟孙寒荷真正的交情，在他进门时孙寒荷装作没有认出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
楼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下面几层已经空无一人。
没人冒着生命危险看热闹。
“除了我？”
万大长老看着那些凌乱的桌子，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吓了自己一跳。
顿时感觉自己比身边的老头强不了多少。
看向屠总管的目光立刻亲切了三分。
“付账的人在楼上躺着。”
金不换的脸上早就没了那股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他弯腰站在一楼大堂，面目愁苦。
万和好心地指了指楼顶提醒他。
熊瞎子可能丢了眼睛，也可能没丢。
但付钱这种事，有手就行。
“您老走好。”
金不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么多世家中的优秀子弟在他这儿出事，连他背后的人都扛不下。
这栋楼怕是保不住了。
“上车吧。”
万大长老是有人付钱就行，屠总管是根本没把金不换放在眼里。
两人出了得月楼，老头伸手一指路边的牛车。
“就这？”
万和愕然。
他本来以为天启帝急着见自己，不说准备它几头天龙拉车，瞬息千里，好歹也得备上点千里马吧？
就是这老头刚才大杀特杀，不怕打了小的出来老的吗？
结果……
牛车非常平稳。
也就只有这点值得称道了。
万大长老亲眼看着一个行人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越过了他。
“到底急还是不急啊？”
万和是真的看不明白了。
“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四大家，万老头当初都搞不定。
屠总管的实力虽然不错，在他看来不见得就比老头子强。
哪儿来的底气一下子全得罪了？
“我本来是不大安全。”
屠总管跪坐在牛车上，身形笔直。
脸上笑容诡谲。
“但你上了车，我就安全了。”
“走的再慢一点！”
他大声吩咐车夫。
“这……”
万和无奈地摸了摸下巴，用略微吃惊的目光看向屠总管。
锥处囊中，脱颖而出。
他已经优秀到这地步了吗？
刚来上阳城就有人看出了他的实力。
老牛，破车。
行将就木的轮轴一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风平浪静。
屠总管以大欺小，这么恶劣的行为四大世家竟然一致保持了沉默。
坐视他大摇大摆进了皇城大门。
“没劲儿。”
屠总管恹恹地伸手一指远处:“屠万城在那里，你跟着他走吧。”
屠万城的儿子在他车上。
只要有人敢动手，这杀神就不会坐视万和可能遇到的危险。
两人合力，他有信心把四大家的家主一齐掀翻！
这种危险，对方显然也预见到了。
“那四个老王八还真能忍……”
屠总管看着万和跳下马车，自言自语道。
他跟万屠联手就能打败的人，不值一提。
这四个老王八……
指的是四大家隐于幕后的老祖！
“不过，快了。”
“快了……”
阳光正暖，屠总管的笑容却透出阵阵阴寒。
……
“你们这是搞什么？”
万和直接表达了对万屠的不满。
要他来见天启帝的话，早上出门的时候带着他一起不就完了吗？
“我也没想到……”
万屠神情也是茫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