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皓笑道:“我相信汪院长也是一时走眼,才会被蒙住。”
“是啊,岁数大了,眼睛花了,因为没带眼镜,隔得也远,所以这才看出来是赝品。”见梁皓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汪云翰顺着就下台了:“而梁先生不仅火眼金睛,略展身手就还仿出一幅更高明的作品,实在让老夫惊为天人”
殷敬亭没有吹捧梁皓,而是淡淡的问:“你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分辨出这只是普通的赝品,而非张大千先生所做的呢?”
梁皓笑了笑,反问道:“在回答之前,我想先请教在座诸位一个问题,那就是石涛的生平与张大千有何相近之处?”
“相思之处?”江延在旁边皱着眉头略加思索,随后便答道,“似乎都曾与佛门有缘。”
梁皓闻言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声,江延虽然是商贾出身,却不比商场上的那些文化盲人,也不比名为画院院长的汪云翰那个半桶水,倒还真是有几分慧根。duqi.org 南瓜小说网
梁皓笑着点了点头:“石涛的画追求豪放郁勃的气势,不拘小节,能以有限笔墨绘大自然无限生动之态,画风总体而言较为稳健。而张大千画风多变,三十岁之前是清新俊逸,五十岁时瑰丽雄奇,到了六十岁,便达到苍深渊穆之境,八十岁后气质淳化,已入化境。这是因为两人的人生轨迹不尽相同,但他们确实都曾与佛门结缘,这在他们的生命以及绘画艺术中都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所以他们的画中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掺杂些清净洒脱的禅意。张大千临摹石涛的画之所以能乱真,正是因为在这一点上与石涛心境相合。而这一幅画虽然笔法纯熟,却轻佻浮躁,没有半丝禅意。所以我看不过是民国时的老画匠所作,若说是大千先生的作品,怕会污了大千先生的清名。”
梁皓说完这番话,汪云翰的神情整个都痴了,殷敬亭则鼓掌大笑道:“大妙!大妙!这真是高人之论啊”
梁皓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把未来岳父的夸赞一滴不漏的接下。殷雨晨笑得跟朵花似的,就差没上前亲一口梁皓了。
汪云翰这时回过神来,仿佛没有其他人存在一般,扯着梁皓的衣服商量道:“难得遇到你这种真正懂画的人,不如到我的画院去聊聊。我那里有几壶好茶,今天就拿出来与梁先生共饮”
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之间交往的媒介,通常是非茶即酒。汪云翰此时说出这句话,倒也对得起其艺术人生了。
梁皓素来鄙视沽名钓誉的所谓专家,这位汪云翰多少就有些徒具虚名。不过他见到高人之后,能够以礼待之,说明其为人不乏可圈可点之处。
对于文人来说,才华固然重要,但品行如何却更加重要。如近现代一个比较有名的郭姓文人,学术上有本来还那么点造诣,却把大量时间用来吹拍当权者,所以在后世便沦为世人眼中的渣滓。
梁皓倒是愿意与这样的人结交,不过汪云翰此时可以物我两忘,梁皓却必须记住自己来干什么。
“汪院长才是方家,我这点雕虫小技,今天算是拿出来献丑了。”顿了顿,梁皓婉拒道:“改日,我一定登门造访。”
“哦?哦!”汪云翰听到这句话,才想起殷敬亭还在旁边,急忙点点头:“好,那就改日,咱们一言为定,老夫可就等着你了。”
虽然梁皓后来把气势放下,但在作画的时候却是傲气冲天,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有些震撼。在梁皓的一生中,这种场面是不太多的,因为梁皓做人素来低调。但是今天这一傲,感觉还真不错。
曾有一度,梁皓始终不太明白,古时文人怎么总会不时的拿出傲气,结果搞得自己一生磨难坎坷。就比如大词人柳永,非要写什么“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结果参加科举的时候,让宋仁宗感到非常的气愤:“你跑来当官要那浮名作甚,还是回去继续唱词喝小酒吧”搞得这样一个大文人硬生生就没能中举,不过柳永也乐得其所,自称是“奉旨填词”,一生浪迹江湖,留下许多名篇佳句。
现在梁皓明白了,做一个高傲的人竟是如此地爽快,那些纵酒放歌的古代狂士,哪个不是逍遥一生后又换了后人许多赞美。大丈夫生当如此,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去见鬼了。
赏过了画之后,众人便落座开始就餐,所谈无外乎是商场上的一些事情,间或还会有些上层的内幕消息,或者名门望族的花边新闻。
包晓斌刚才丢了面子,此时大概是想挽回来,极力想要展示消息灵通。不过他说出的一件事情,确实给梁皓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大家听说了没有,就在短短两天时间里,魏家被搞得家破人亡!”
邬养浩对滨海市的情况不太了解,随口问道:“哪个魏家?”
“就是搞电子工业和软件开发的那个魏仁荣!”
“听说了”殷敬亭微微点了点头,缓缓的说:“说家破人亡,倒也不算过分,他们家最近的确够凄惨的。”
包晓斌带着神秘的笑意,问殷敬亭:“殷叔叔,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殷敬亭摇摇头:“不清楚,愿闻其详。”
以殷敬亭的修养和学识,本来是不愿意关心这些事的,但是正所谓“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在商场上混的时间长了,难免要沾染商贾的气质。更何况这些所谓的小道消息,往往可能包含着巨大的情报价值。
包晓斌见殷敬亭这样问,顿时来了兴致,神秘兮兮的告诉在座众人:“是被雷万钧搞垮的”
江延皱起眉头,奇怪的说:“魏家老爷子与雷万钧素来没有来往,既无恩更无怨,雷万钧为什么要对他们家下手?”
“听说是魏仁荣碰了雷曦彤。”
“我听说过,魏仁荣这个人的个人生活作风有些问题”殷敬亭说到这里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梁皓一眼:“雷万钧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女儿了,魏仁荣这么做不太聪明!”
江延摇摇头:“魏仁荣怎么会去碰雷曦彤呢?”
包晓斌笑着打趣道:“昏了头呗!”
梁皓听大家这番交谈,顿时感到冷汗直冒,因为真正碰了雷曦彤的是自己。不过通过这番交谈,梁皓的很多疑问被解答了。
那天与雷曦彤春风一度之后,梁皓就已经揣测到,有人是要打雷曦彤的主意,但具体是绑架或者有其他目的,就不太好说了。梁皓本来还在揣测这个人是谁,现在可以肯定正是这个魏仁荣。
通过包晓斌这个大嘴巴,梁皓又了解到,当雷万钧得知是魏仁荣对雷曦彤下的手,紧接着就对魏家出手了,而且用的手段十分高明。
整件事情要从魏家的发家史说起,原来魏老爷子早年从政,曾担任信息产业厅的厅长。他在任上的时候,动用财政预算买了几款软件,强制要求所管辖地区的所有电脑安装。
这些软件的作用无外乎是屏蔽有害信息,或者查杀木马之类,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软件的结构和原理都很简单,雇几个程序员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开发出来,成本充其量不过几千块钱,然而魏老爷子却在这上面花了巨资。比如一款很简单的网络防火墙,竟然花了一千万,买的还只是一年的使用权。
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几笔交易的背后藏有猫腻。而魏老爷子之后的做法,直接和间接的也印证了这一点。
在厅长的任上干满两届之后,魏老爷子辞官下海,投入巨资组建了一家软件开发企业,后来又涉足电子加工领域。以魏家的背景和经济收入,本应该拿不出这么多钱。此外,魏家的企业基本没有市场竞争力,只是依靠ZF采购才能发展起来。而能够中标这些采购,也完全是依赖于魏老爷子在各个部门广泛的人脉。
雷万钧在得知这一点之后,找到了几个曾经参与采购的人。这些人是ZF工作人员,因为担心早晚有一天东窗事发,所以对当初的幕后交易保留了足够的证据,以留作关键的时候自保。雷万钧给了他们大价钱,把证据买了下来,直接递交给了纪检部门。其中还有两个人在雷万钧的威利诱之下,愿站出来直接指证魏老爷子。
人证物证俱在,相关部门马上展开行动,先是查封了魏家的企业,随后对魏老爷子本人进行隔离审查。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魏家的资产很有可能被没收充公,魏老爷子至少也会被定一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以魏老爷子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不管判多少年都等同于无期了。
至于魏仁荣则更惨,雷曦彤事发之后的第二天就要出逃,结果在机场被不明身份的人捅了两刀,现在躺在医院里面生死未卜。
让魏家哭笑不得的是,出来指证魏老爷子的人,因为不是主犯,而且有立功表现,被免于追究刑事责任。在机场捅魏仁荣的凶手,动手之后就消失了,如同在空气中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梁皓知道这些事情后,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叹雷万钧手段霹雳,接下来也松了一口气,因为自己可以暂时无恙了。这两天来,雷万钧只对付了魏家,没有对梁皓下手,说明可能还不知道全部实情。虽然雷曦彤本人必然会察觉到曾受过侵犯,但现在*已经成功出逃,这件事情就有可能彻底成为无头悬案。
家宴结束后,众人各自告辞回家,殷雨晨借着送梁皓的名义,贴到梁皓身边兴奋的问:“喂!你怎么会画画的?”
梁皓笑了笑:“我爷爷有个弟弟,名字叫梁文瀚。”
“没听说过哎”
“你当然不知道,不过你父亲肯定知道,你问问他就可以了!”
殷雨晨后来果然问了殷敬亭,这才知道梁文瀚是近现代历史上,一位着名的书画鉴定和评论大师。虽然名为“鉴定”和“评论”,但梁文瀚自身的书画功底,同样也是大师级别的。所以梁皓表现出的这些,极大程度上是受到家风的熏陶。
两个人聊着天的功夫就来到了门口,殷敬亭刚送走了江延和汪云翰,转过身来看见梁皓,微微点点:“后生可畏啊。”
“殷叔叔过奖了。”
殷敬亭默然片刻之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欢迎你有空常来玩。”
“谢谢,一定。”
这个邀请听起来只是客套,实际上是对梁皓其人表示认可,殷雨晨听到后自然非常高兴。她依依不舍的目送着梁皓离去,随后问父亲:“爸,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哼!”殷敬亭重重吐出这个音节,再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屋里。
殷雨晨紧紧跟在后面,一个劲的追问着:“爸,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啊?”
“你”殷敬亭坐到沙发上,看了看女儿,缓缓的问:“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殷雨晨脸色一红:“朋朋友啊”
“朋友十分很多种的!”
“我们是好朋友!”
“雨晨啊”殷敬亭长叹了一口气,把语气缓和了下来:“关起门来没外人,咱们父女之间交谈,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殷雨晨听到这句话,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反倒轻松了下来:“好,爸,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截了当点吧!”
“外界对于你和梁皓之间的关系,从前段时间开始就有些风传,现在已经飘进我的耳朵。”顿了顿,殷敬亭意味深长的说:“我们家世代书香,对于名声是很看重的。你作为一个已经订婚的人,怎么可以还和其他男人保持这样密切的往来当然,婚约现在解除了,但你们两个的事是在此之前!而且纪远鹏刚死,你总要做做样子,免得被人说是水性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