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年味的年,实在没有多少趣味。
初一晚上,仨人对坐无语,许是麻木,吃过晚饭,就算日常失眠的林力,依然早早钻进被窝,对着手机发呆。二十大几的他,竟浑然不知地蜷成一个孩子,为莫须有的东西发愁,愁时,仿佛天际崩坏。那感觉,多年来似乎总萦绕左右,呼之即来挥之不去,挥不去时,无论何等喜讯,断难抚平哀伤。
赵强曾十分严肃地给出中肯评价:杞人忧天也不过你这份哀伤。说来实在恰到好处,林力会因下雨哀叹难见阳光,因流水感慨时光蹉跎。偶尔休息,他总不舍入眠,以此延长黑暗。
眼下,他忧心忡忡,至于忧虑什么,除了臆想,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
次日,苏青阳透露了她了解的一些讯息,大概是苏母如何评价林力、如何看待这件事,以及他们应该如何取舍。
那天,雨水淅淅沥沥,一片雾气,好似预示着什么。窗外混合着泥土气息的空气甚至带着腥味,却异常清新。吃过早饭,林力能做的,便是抱着手机一遍遍刷着已然烂熟于心的逸闻趣事,诸如某某男星被绿,某某女星劈腿。
某网友曾一针见血地发问:如果被绿的是某科学家,吃瓜群众们该当如何?一个明星的任何风吹草动甚至比国家某项重要决策还要街谈巷议,着实值得思考。
苏青阳敲门,问林力一个人待在房间发什么呆,他回:“在思索正确的价值观。”
窗外细雨渐息,在苏青阳的盛情邀请下,林力决定跟她一起外出品雨。这是无比童真的画面,像林力这般出生山村的孩子,雨后外出玩耍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事啊!
雨水并未止息,倒也别有风味。林力给苏青阳讲价值观,说起幼时如何盼望成为科学家,她笑,是啊,我们那一代儿时不都梦想成为科学家吗?眼下所有梦都是明星,就连我们同龄人喜当爹妈的,也是如何盼望自家宝贝出人头地,这所谓的出人头地,大抵也是以某某明星为例。
“中国梦,我的梦,我的梦,明星梦”一度成为身旁朋友教育子女的座右铭。只有少数,如此教育孩子:当明星还是很难的,梦要有,可实在当不了也不要紧,好好学习,长大好好赚钱,有钱了更容易实现理想。这时,孩子便眨巴眨巴无辜的双眼,半天才说,“哦。”
这是三四岁的孩子啊,三四岁的孩子,该是摸索好奇的年龄,三四岁的孩子,不该玩好睡好吗?为何三四岁的孩子,非要学会多少英语单词,背熟多少经典名作,学会多少社会礼仪?
苏青阳说:“你还是这么偏激,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不从娃娃抓起,往后如何在社会立足?”
她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林力倒从小随天性,如今何其悲壮。
他们顺山涧小道曲折而行,天地如初开仍然混沌。在一番高谈阔论后,他和苏青阳回归正题,她说的每句话都让林力深深触动,比如如何买房子、车子,如何谋划未来。
看样子,她对他们在一起信心满满,字里行间真情流露。林力能做的只是在她讲完一件事或者谈完一番话后点头支持,简单的“嗯、哦”均未曾启齿。雨再起,不止朦胧,倒是天水一色。就算对这自然的精灵何其热忱,二人还是赶忙往家奔去。
她依然话少,只是嗔怪苏青阳,这么大雨,也不早点回来。
苏青阳没有作答,很快窜回家中。林力壮胆提,阿姨,我也来咱家两天了。
“嗯,你看这雨下的,待在屋里是闷。”
苏青阳当然懂,苏母也例外。几次欲言又止,林力还是不吐不快,“阿姨,我跟青阳的事您到底怎么打算?”
“等天放晴再说吧。”
苏青阳赶忙接话,“我不是把我妈说的都告诉你了么?”
窗外雨纷纷,水涟涟。林力的心情也跟着发神经,不知如何错落,不久前一番欢呼雀跃地与雨邂逅,现在却兀自感伤。一如林力最喜欢的诗歌这般吟唱: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
风吹过云就散了,影子淡了,
夕阳靠着山倦了,天空暗了;
一朵花开得厌了,春天怨了,
鸟儿飞得不见了,清晨乱了。
长长的发辫散了,青春,淡了,
舞不停的脚倦了,眼神,暗了;
两个人厌了,心里怨了,
路的尽头不见了,步子乱了。
是散了,淡了,是倦了,又暗了,
是草儿绿过就算了,是季节变了;
谁厌了,怨了,谁不见了,谁又乱了?
谁许的诺言不算了,谁和谁的爱情变了?
海枯石烂了,地球不转了,
主角都换了,情话听惯了。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
看着看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
听着听着就厌了,开始埋怨了,
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
林力不断回头,苏青阳依然在那里,一如仓央嘉措笔下那般:我见,或者不见,她就在那里,不悲不喜;我念,或者不念,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我爱,或者不爱,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只是,但凭苏青阳如何待他,始终不曾迸发火花,尤其在眼下距“成功”近在咫尺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除了感动,似乎找不出半点感情。
林力相信,这世上有许多如他这般痴傻不分的人,他们倾尽全力去爱,在爱与痛的折磨后,便把一生感情跟着埋葬。剩下的只是身体,在人间过着不得不过的日子。那心中留下的只是情,不是爱。只是平静地回应着、积累着,却永远不再炽烈、燃烧。
夜总是如此魔怔,昏昏沉沉、雨水依旧。带给人无穷无尽失眠的可能,林力是何等优柔寡断的角色,一边清楚自己情有几分,一边明白自己感动几许。在取舍间徘徊,在进退间彷徨。
只有苏青阳,无论如何清楚男友在想些什么,都十分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哪怕这样于她徒添悲伤、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