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
才将读着阿弟的来信,以为他远在长安,可没想到的是,转瞬,他就站在门外。
“阿姐!”
周新进来,行礼。
“你……你怎地来了?”
周宁依旧不敢置信。
这一路会遇到多少凶险?
若是能干掉周新,想来杨松成会毫不犹豫。
周新笑道:“姐夫派了玄甲骑一路南下,在关中之外接应到了我。”
在关中,周氏不惧那些暗手。但出了关中之后,那就是生死有命。
周新没说路上的凶险,但周宁想到了,“可曾……罢了,你能到了就好。谁让你来的?”
“上次姐夫去长安,就和家中说好了。”
周宁心中欢喜,“先去沐浴。”
“好。”
周新去了。
管大娘欢喜的进来,“家中来人,这下娘子该放宽心了。”
周宁点头,“嗯!放宽心了。”
管大娘说道:“那三百玄甲骑也不知如何到了关中边缘,那些州县也肯放行?”
周宁知晓,为了筹划此事,杨玄定然是用了不少心力和手段。
应当是软硬兼施,威胁利诱,即便如此,依旧会遇到拦截。
一切,就只是为了让她在生产时,有娘家人在侧。
子泰啊!
周宁觉得自己像是饮酒了般的,有些醺醺然。
那种有人默默关切自己的感觉,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杨玄正在接见此行领军的将领。
“……这一路大半州县均派出驻军监督着咱们,直至出镜。”
“路上遭遇的拦截,你判断来自于何处?”
“路上遭遇的好手并不多,玄学随同的那些教授们都没了用武之地。”
杨玄说道:“若是出动好手截杀,杨松成以后还敢不敢出关中,这是个问题。”
他能截杀,杨玄难道不能?
宁雅韵就是一尊神,蹲在桃县。还有裴俭,林飞豹……虬龙卫联手截杀,杨松成准备带多少人马随行?
带多了,民间多半会议论纷纷,说他出行比帝王还奢华。
世家门阀最忌讳这等评议,不是担心帝王忌惮,而是怕影响自家形象。
带少了,杨玄麾下好手尽出,杨松成准备怎么死?
所以,从将领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杨玄就断定,这事儿是世家门阀干的。
“辛苦了,去歇息吧!”
“不辛苦,愿为国公效命!”
将领眼中闪过崇拜之色,随即告退。
韩纪微笑道:“老夫当初还担心郎君难以掌控玄甲骑,如今看来,张度颇为忠心。”
“他不是忠心,是义气。”
张度就有些类似于卫王的秉性,不过他热情似火,而卫王冷若冰霜。
上位者要分清这些,而朋友则无需如此。
朋友之间琢磨的太仔细,就失去了意义。
这一点,杨玄区分的很清楚。
但他干着掉脑袋的买卖,没办法,只能如此。
“让赫连燕来。”杨玄吩咐道。
韩纪笑道:“她这几日也忙,锦衣卫尽数被她赶了出去,专门盯着城中各处。”
“为何?”杨玄问道。
“担心娘子生产时,有人下手。”
“有心了。”
和周宁第一次生产相比,此次隆重了许多。
“这人地位越高,就越危险。”杨玄只能自嘲。
“得到了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主公想得到天下,必然会失去的更多。”韩纪双眸闪烁着一种叫做哲人的光辉。
“天下啊!”
杨玄想了一下自己成为帝王的日子,不禁莞尔。
赫连燕来了。“郎君。”
她以为是发现了什么安全问题,故而把如安师徒都带来了。
如今,如安师徒有些锦衣卫头号打手的风采,走路都带风。
杨玄说道:“杨松成和他的同伙,在北疆可有人?”
“有,暗中的被锦衣卫查到十余人。”
“杀几个,把脑袋丢给他们的人,告知他们,关中之外多劫匪,以后,杨松成出关中小心些!”
“是!”
“等等!”杨玄叫住了赫连燕,“老二在忙什么?”
这事儿要问老贼,赫连燕目视老贼,老贼说道:“老二去采买,说是给小娘子买些东西。”
“还没生呢!就什么小娘子!”杨玄满头黑线,“他这阵子太闲,让他去取了人头来。”
“是!”
杨玄回身,对韩纪说道:“以后要习惯这样。”
“是!”
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
这样的主公,令人心折。
一个侍女急匆匆的跑来前院,“郎君,娘子发动了!”
赫连燕说道:“我马上出去安排人看着外围。”
“去吧!”杨玄站着没动,眯着眼,“把消息告知刘公与宋公,无需赘述,他们知晓如何做。”
刘擎和宋震坐镇节度使府,他能高枕无忧。
“是!”姜鹤儿记录。
“告知南贺、江存中,看好军队!”
“是!”
“告知宁掌教,就说阿梁要多个弟弟妹妹了。”
“是!”
“告知全家,外松内紧。”
“是!”
……
消息传达。
“从此刻起,仔细盘查进城之人,若是有可疑人等,先行扣押,等待生产后再做处置。”
“这几日,谁若是聚会,盯着。”
刘擎和宋震联手,整个节度使府井井有条。
而在军中,南贺和江存中联手,一切不安定因素都在掌控之中。
“知人知面不知心,要小心。”南贺很谨慎。
“我知晓。”江存中令人盯住了几个可疑的将领。
……
玄学。
仙翁仙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宛若小溪流水,令人心静。
一个弟子急匆匆到了门外,轻轻叩门。
叩叩叩!
琴声中断。
“何事?”
宁雅韵的声音温和。
“掌教,杨家来人求见。”
“请了来。”
来的是乌达。
“见过掌教。”
“嗯!”宁雅韵颔首,“可是阿宁要生产了?”
“是。”乌达觉得这位真是老神仙,“主人说,如今他树大招风,难免会有些魑魅魍魉伺机而动。还请掌教坐镇,好歹,给阿梁的兄弟或是阿妹抓几个小鬼。”
“就这等事,偏生他要说的如此婉转,老夫看他做什么节度使,做小吏也无人能及。”
换个人这么说火神大人,乌达能撕烂他的嘴。
可这位他打不过,而且,没法打。
“去吧!”
乌达走后,宁雅韵站在门外想了想。
“让紫雨来。”
安紫雨来了。
“何事?”
“子泰那边说阿宁发动了,玄学这边你看着……哎!”
话没说完,安紫雨就不见了。
宁雅韵苦笑,“怎地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他知晓女人生产没那么快,先收拾了一下东西,背着古琴,拿着新做的麈尾,交代了一番后,就出了山门。
“老神仙!”
山门外,几个准备进来上香的香客行礼。
宁雅韵颔首,笑着打招呼。
“老神仙真是和气,看着,就同画里的神仙一般,估摸着对人也是极好的。”一个妇人赞道。
“那可不是,老神仙可是得道高人,总是这般和气。”
宁雅韵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王老二等人。
“宁掌教,可想去杀个人?”
王老二问道。
“少造杀孽!”宁雅韵蹙眉道,可仔细一看王老二,又改口。“去吧去吧!”
后面,赫连燕上来,问道:“掌教可是发现不妥?”
“杀人自然不妥。”
宁雅韵有些神异,这事儿赫连燕知晓些。他说杀人不妥,那必然是不妥。
赫连燕心中一紧。
宁雅韵说道:“不过老二杀人,妥!”
城西有个店铺,卖的是羊下水。
虽说北疆如今掌控着陈州到潭州之间那片广袤的牧场,每年能产出许多牛羊。可被北疆人口这么一均分,平均数就没法看了。
吃羊肉对于平民而言依旧是一件需要思忖再三的事儿。
偶尔来一顿,算是开荤。
但平日里馋了咋办?
买羊下水,一样的羊膻味,一样的是肉。
价格却低很多。
这家羊下水生意不错。
掌柜穿着布衣,呵斥着在清洗羊肠的伙计。
两个伙计,一个清洗羊肠,一个清洗羊肺。
“都赶紧些!”
掌柜丢下这句话,进了店铺后面。
后面看着有些杂乱,可进了一个从外面看着很是脏乱的房间后,却见两个男子坐在里面……吸引人眼球的是二人在下棋。
围棋需要先生,靠自己琢磨是没前途的。比如说定式,那是无数前人的心血总结,别人很快就学会了,你自家琢磨,琢磨一辈子估摸着也琢磨不透。
所以,能下棋,且下的有些章法的,基本上出身都不会太差。
掌柜进来,说道:“杨狗那边先前有动静,守城的军士多了些,还有,先前有人看到玄学的安紫雨急匆匆的往杨家去了。”
“杨狗的娘子估摸着发动了。”一个下棋的男子抬头,微黑的脸上多了一抹欢喜,“准备动手吧!”
对面的男子拈着一枚黑子,幽幽的道:“杨家此刻定然固若金汤,除非是出动顶尖好手,否则突袭便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闹些动静出来。”掌柜说道:“发动人手,在城中纵火。就算是吓不到周宁,也能让杨玄面目无光,焦头烂额!”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要小心,动手的人务必要一击即走,万万不可被人发现。否则……”微黑脸的男子说道:“后患无穷。”
“怕个鸟!”坐对面的男子冷笑道。
男子讥诮的道:“别忘了,杨狗可是敢率军冲进杨家的存在!你确定要试试他发现后的报复?”
“他要报复,那便来试试!”男子输人不输阵。
“要不,现在就试试?”门外有人说道。
“说的不错!”男子一边回头一边说道:“此刻便做,定然能令杨狗措手不及……你是谁?”
门外男子笑嘻嘻的道:“王老二!”
“动手!”
“拦住他!”
“给我长刀!”
“救我!啊……”
“老夫愿降!”
“饶了我!”
“求你赏老夫一具全尸,老夫在地底下感激不尽!啊!”
外面,赫连燕在等候。
捷隆在边上滴咕,“听着就瘆得慌。”
赫连燕说道:“他欢喜就好。”
全家最安逸的便是王老二,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无所事事,在城中四处寻摸美食,或是去牢中和那位县主聊个天。
日子过的云澹风轻,却津津有味。
“走!”
王老二出来了,手中是一根草绳,绳子上穿着三颗人头。
捷隆看了一眼,人头龇牙咧嘴的,死前的恐惧都还残留在脸上。
哪怕手中少说有十余条人命,但捷隆依旧哆嗦了一下。
“二哥,把人头丢那地方就行了。”
捷隆说道。
王老二摇头,“不够!”
“不够?”
王老二点头,“差了不少。”
“二哥是想……”
“小侄子或是小侄女要出来了,我问过人,吉利的数字是九,九就是长久,他们能长命百岁。”
呃!
捷隆看了赫连燕一眼,赫连燕翻个白眼,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那要不寻几个死囚?”
“不了,把那些人也杀了就是。”
王老二走在前面,把人头往前一丢。
“二哥!”
胖长老在前面,熟练的接过人头、装袋,动作一气呵成。
“走!”
王老二在大开杀戒,宁雅韵已经到了杨家外面,看了看周围。
“今日倒是安静。”
乌达笑嘻嘻的道:“这边不但是咱们的住所,还是锦衣卫所在地,进来图谋不轨,那便是寻死。”
“嗯!”
老帅锅进了杨家。
“如何?”
管事说道:“还不知晓。”
宁雅韵径直去了后院。
管大娘在管着一摊子事,怡娘站在庭院中,目光平静,可那些往来的仆妇侍女见到她后,不禁都变的谨慎了许多。
“宁掌教。”怡娘行礼。
“如何?”宁雅韵问道。
“已经发动了,医者说,估摸着今日就能生产。”
“子泰呢?”
“郎君在祠堂。”
“这时候烧香,是不是晚了些?”
宁雅韵摇摇头。
杨玄正在祠堂里祈祷。
“阿娘,你儿媳妇又要生了,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我也很是纠结。生个女儿吧!想来一家子都欢喜,可刘擎他们却觉得不妥。”
杨玄和母亲黄氏的牌位碎碎念,边上便是孝敬皇帝的牌位。
说了半晌,杨玄看向孝敬皇帝的牌位,“阿耶,好歹,你也护佑阿宁和孩子母子平安。”
外面突然吹了一股风进来,杨玄看了一眼外面,又看了一眼牌位。
“生了!生了!是个小郎君!”
产房那边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杨国公哆嗦了一下,“不是说要深夜吗?”
然后,他撒腿就跑。跑出祠堂又冲了回来,冲着两个牌位行礼。
“阿耶,阿娘,你们又多了个孙儿!”
他跑到了庭院中,就见宁雅韵神色肃然的看着产房。
“掌教,可是不妥?”
宁雅韵的手段有多少,杨玄不清楚,但能看出自己什么龙蛇之相来,由此可见,老帅锅并非只知晓装神弄鬼。
“老夫看到了……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