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度被噎得不轻。
他不是不知道公孙瓒在幽州大战中受了重挫,锐气可能不如从前那么盛,无论王羽对他的安排多过分,公孙瓒也很有可能不做反抗。
但在辽西之战中,几乎是在太史慈火烧许攸的同一时间,公孙瓒率领三千精骑出临渝,在玄水河畔找上了鲜于辅,一战功成,亲将鲜于辅斩于马下,斩首数千级,余者皆溃,就此将幽州反叛势力彻底抹杀。
这一仗虽然也有突袭的成分在,但鲜于辅不是傻瓜,他知道自己袭扰青州军后路有多么危险,肯定是做足了防备的。
仗打得这么漂亮,只能明白马将军宝刀未老,胸中还有雄心壮志在。
既然还有志气,那对王羽名义好听,实为发配的平北策,就应该多少有怨念才对。公孙度本想着拉个盟友,结果公孙瓒满口大义竟是张嘴就来,连个磕绊都没打,就像是预先准备好了似的。
是这俩人联合起来挤兑自己?不,不像,公孙伯珪可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王羽让他站个队还好,让他违逆本意,当众表决心什么的,不定会被视为奇耻大辱都未可知。
有念及此,公孙度收起了先前的不甘不愿,开始正视起这所谓的平北策来。他指指地上的炉灰,又朝城外方向比了比,沉声问道:“敢问王骠骑,不知这所谓平北策之中,除了这无烟石炭和农具之外,还有些什么讲究么?”
王羽之前兜了不少圈子。用了不少心计,现身后却摆出了一副开诚布公的架势。公孙度想着既然自己玩心计玩不赢。干脆就顺着王羽的思路,先看清楚这平北策的全貌再。
“呃……”王羽先是一怔。循指看了一眼,方才笑道:“升济兄的是蜂窝煤啊,不错,除了蜂窝煤和农具之外,羽还备下了一些东西,其实不是很周全,升济兄对塞外风物熟悉得很,正好一起来仔细研究……”
“蜂窝煤?”公孙度眉头微微一皱。
这时代煤的应用程度很低,也就是辽东地处偏远。资源匮乏,又有公孙度这种擅长专研的人在,才对煤有所了解和少量应用,故而他和柳毅能看出,那炉子烧的特殊染料应该是类似石炭的东西。此刻王羽却了个新名词出来,公孙度自然会感到疑惑。
“应该就是升济兄所的石炭了……”
王羽也不是很确定,他对煤没太多研究,只是年少时曾在北方住过,见惯了那些旧式平房外面堆着的蜂窝煤。对其制作和应用都有些许了解,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然的水准罢了。似乎煤在古代确实和石炭、石墨是混着称呼的。
“让人拿几块过来便是,以升济兄的眼力。想必也是一见即明。”王羽挥挥手,吩咐亲卫取样品过来,顺势招呼众人入座。看公孙度、柳毅一脸交集。坐立不安的样子,心中也不无感慨。
可惜历史上公孙度死的早了。地盘也过于偏远,不然三国这段历史不定会更精彩些。比雄才伟略、运筹帷幄。在这个群英荟萃的时代,公孙度算不上佼佼者,但他对新事物的热情,却是远胜奠定三国局面的那三位雄主了。
不过话回来,若非在辽东这个特殊的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公孙度也未必有这么开放的理念和视野。
由此可以推断,自己最初的构想确实没错,只有始终保持着开放的、竞争的氛围,华夏才不会重新落入前世那轮回般的宿命中去,真正做为地上第一强国,屹立千秋万世。
东西是早就备下的,亲卫的动作也很快,这边众人刚坐稳,就有人托着一个托盘,将蜂窝煤样品送上来了。
公孙度霍然前身,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也不顾肮脏,用近乎抢夺的动作,将一块蜂窝煤拿在手中,倒把送东西的亲卫给吓了一跳。
公孙度并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将蜂窝煤块翻来覆去的端详了几遍,然后又掰下了一块,放在鼻端下嗅着,捏碎了在手心里感觉,最后甚至送往嘴边,看那意思,似乎是要尝尝味道。
不单是那亲卫,连公孙瓒都看得目瞪口呆。这蜂窝煤是取暖的好东西没错,将来出塞后,会成为很重要的战略物资,但再怎么好,也就是用来烧火的东西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
尝一口?他也不怕被毒死?
王羽倒是很能理解公孙度的心情,对方很精明,从事先的安排布置中,猜到了自己的心意,连其中的关窍都琢磨得差不多了。
此刻,这位辽东侯只怕在想,辽东军北进已不可逆转,而青州军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北上了,总要有所羁绊或钳制,这蜂窝煤不定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想尽可能的对此物了解多一些,以便将来自行生产,就可以摆脱青州这边的限制了。
以常理而论,他的思路没错,可自己既然提出了平北策,那常理还有什么用?
王羽摆摆手,示意亲卫退下,信步走到公孙度身旁,微笑着介绍道:“此物的主要成分有石炭、石灰、炭化木屑、红泥、木炭,再加上少量助燃剂制作而成,具体的工序,本将也不大清楚,待升济兄有闲暇时,可去工坊里转一转,尽可向匠师们请问便是。”
“您的意思是……”公孙度微微一愣,放下煤块,转头打量着王羽的脸色,迟疑问道:“这蜂窝煤的制作方法,不会保密?”
王羽微笑颔首,答道:“升济兄如果率军北进,就是为国拓边,别的忙或许有鞭长莫及之虞,但输送物资,保障将士们口中食。身上衣,本将还是可以尽些心力的。”
公孙度盯着王羽的脸。眼神和刚才观察煤块时差不多,连王羽纤毫之间。最细微的神情都不想放过。
良久,他摇了摇头,喟然长叹道:“某这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你这人,某看不懂,一都看不懂……也罢,反正来也来了,东西也看了,某也累了。转不动那许多心机了,如将军不弃,就劳烦将军将您这平北策从头给咱一遍,某洗耳恭听,绝不打岔。”
着,他将手中煤块往托盘里一丢,拍拍手,走回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果然是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他也想明白了,王羽就是个妖孽,连群英荟萃的中原都没人能治得了他,自己和他斗心眼。那不是班门弄斧,自找不痛快吗?还不如干脆,光带着耳朵听。对方的在理,这事儿就好好合计合计。不在理,那就将来再。
自己没本事猜他的心机。还分辨不出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有害么?
见公孙度如此作态,王羽也算是松了口气。
摆平这老家伙的难度,不比解决伯珪兄简单,最麻烦就是要软硬兼施,而且还要把握好度。费了这么多力气,到底,就是想在对方没有任何情绪的时候,让他好好听自己明一番,现在,这个目的终于达到了。
王羽更不迟疑,清清嗓子,开始讲述起他的平北策来。
比起最早向公孙瓒提出的那个版本,现在的这个经过了几个月的推敲,自然更加完善了。但公孙度和柳毅都没空注意这些细节,从王羽的第一句话开始,他们就陷入了极度的震惊。
如果王羽不是在开玩笑,这平北策的内容和名称还真是挺相符的。在草原上建城,以胡人的法子统治胡人,听起来异想天开,但结合辽东的情况来,还真就有那么道理。
辽东虽然是汉土,但这里的子民就不是全部,也应该有**成以上都有胡族血脉,但他们都以汉家子民自居。不其他,公孙度认的那位便宜干爹,其家族不就是几十年前内附的鲜卑部落演化而来的吗?
而公孙度治理辽东的办法,也是半汉半胡,反正就是怎么便利怎么来,这些年过来,不就是好好的吗?
从这个角度来,这个办法是可行的,问题是,王羽是怎么想到的呢?公孙度可不认为王羽随便派几个眼线、探子在辽东收集情报,就能让王羽看出其中奥妙,没有切实的和胡人打过交道,谁能这么清楚的把握住他们的心理?
他憋了一肚子疑问,却因为自己了绝不打岔,没法问出口,只能耐着性子往下听,暂时将此事归结到徐荣身上。
“大方向是这样,为了保证建城的顺利,以及后期的物资往来输送,开始建城的地,就应该尽量选择交通便利的地方……这些天,我研究了一下,觉得有几个地还是不错的……”
着,王羽拨开了身后的卷帘,将后面的边塞舆图显露出来,在上面指着,明起了自己的构思。
公孙度等人再吃一惊,首先是为了那张做工精细的舆图,草原人没有画舆图的习惯,辽东将军府虽然讲究些,但客观条件摆在那里,画出来的舆图也都是意识流的。能把山水的位置大致标示清楚,就可以当做军事机密藏起来了。
王羽这副舆图虽然也是越往东,越往北就越模糊,但就幽州长城内外、辽西一带的描绘,那是相当之清晰的。
公孙度心道:难怪公孙伯珪那么轻易就把鲜于辅给抓到了呢,有这种舆图在手,抓鲜于辅那不就是亮眼猫抓瞎老鼠吗?
柳毅在一边也是眼热得很,恨不得把舆图印在脑子里,回头临摹一张出来,哪怕只有五六分相似也足以。
这么精密的地图都有了,王羽准确的在地图上指出那些位置绝佳,历来被草原各部视为风水宝地的适宜建城地,也就不足为奇了。
柳毅和公孙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里看出了跃跃欲试之意。他们先前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现在有了青州军在背后的物资支持,还能免费得到一座城来安身,那北进的成功几率自然比自己张罗大得多了。
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王羽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难道就是为了安辽东和幽州两家的心么?他不会觉得光是开优惠条件,就能收拢住人心,不被反噬吧?若不然,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法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