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九章 兵者,诡道也

鹿门山。

“兵者,诡道也……”

学堂内挤满了人,有人在室zhongyāng席地而坐,有人在后面站着,还有人坐在窗台上,连室外都挤满了人。虽然人很多,但学堂内一噪杂声都没有,鸦雀无声。

无论长幼,是否鹿门山的学子,众人都屏息静气,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聆听着,记录着,思考着,整个房间内,只有庞德公有些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回荡着。

庞德公名声很大,学问很高,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聚集这么多人在此听讲。

但是,今天很特殊。

自从十ri前的南阳庆功宴之后,阳人之战的消息如同旋风一般席卷了整个荆襄之地。人们议论纷纷,持着各种观,争论不下。

最后,众人公推了庞德公、水镜先生司马徽、名士黄承彦等当地最具名望,也是才学最高的几位名士出来,举办了这场公开讲学。

题目只有一个,就是全面解析阳人之战中,对战双方的得失利弊,进而诠释王羽及徐荣的兵法。

学员们自是兴高采烈,兵法韬略,是乱世中的立身之本,金戈铁马,沙场争雄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更大。要不是惧怕老师的威严,他们老早就要央着老师就此战而讲学了,如今心愿得偿,又如何不喜?

其他赶来听讲的名士,也不是和平时一样,只是单纯的高谈阔论来的,他们都摆出了十分郑重的架势,神情举止,无不肃然。

阳人之战,不仅仅是一场经典战役而已,早在双方兴兵北上南下,要决一死战的时候,有识之士们就已经预料到这一战的深远影响了。

结果,尽管众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人想到,这一战的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战果亦如此震撼人心,如大江奔流般汹涌而来,让人措不及防。又无可阻挡。

这一战对荆襄局势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这次讲学又到底有多重要,只要翻看一下来宾的名单就可知端详。

名士如云,不单是荆襄的,从豫州、上庸郡、乃至江东、西川赶来的名士都大有人在。连州牧刘景升。他的心腹蒯氏兄弟,以及蔡家兄弟都抛下了手中千头万绪的公务,离开治所襄阳,赶到了鹿门山听讲。

光是三大名士的名声,又岂能达到这种效果?

“……徐公卿用兵稳健。而王鹏举用兵却深合兵法诡变之旨,所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他不但应用自如,而且还能在其上加以变化。孔明,你好读兵书,我的这几,你领悟了多少?”

“回先生……”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尚未束发的幼童起身施礼,朗声答道:

“亮悟得两……泰山军洒金诈败,诱敌以利,徐公卿统率虽严,却压抑不住士卒贪yu。故而阵势散乱,被泰山军趁乱反击。而胡虏ing情贪婪,更胜洛阳步卒,故而王鹏举故技重施。应验如神,至于这后两条……亮年幼。学识浅薄,却是不得其解,敢请先生释疑。”

尽管没有全部回答上来,但诸葛亮的表现依然惹得众人在心中啧啧称奇,他年龄太了,还不到十岁,却能有板有眼的将兵法诠释得如此透彻,琅琊诸葛家又生一麒麟子啊。

庞德公微笑颔首,却不立即回答,而是转向另一幼童,又问道:“士元,你也来看。”

众人心下了然,看来庞德公也有借机以得意弟子示人,借此扬名的打算。想想也是,还有比今天这种场合,更能让人一鸣惊人的机会吗?

刚才那个诸葛家的次子,已经让人觉得惊艳异常了,现在被名这位,更是庞德公的亲侄子,又将是如何了得的人物呢?

“回……回,先生……”

庞统的表现让众人大为失望,单是回礼,他就了老半天还没利索,看那样子,不是口吃,就是怯场,哪里又有什么神童的样子了?何况,此童的长相也……看来,只是个纯粹因长辈而得名,浮夸出来的‘神童’罢了。

“你且坐下罢。”庞德公的眼中也掠过一丝失望之情。

正如众人所想,他确实想借机推荐几名得意弟子出来,倒不一样是让他们出仕,只是这种机会实在难得。

除非是王羽那种逆天人物,或者有许子将那种人帮衬,否则,扬名这种事就只能慢慢来,口口相传,一的酝酿成形。最后才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然而,自家这个侄子虽然聪慧,但这ing格实在……

庞德公暗自叹了口气,从那一刻的眼神看来,侄子分明已经有所领悟了才对。没办法,这个机会只能让给别人了,而且还是个来了没多久,马上又要离开的……

不过也没办法,不是所有学子都对兵法有兴趣,同样的,兵法这样的学问,也不是有兴趣就能有所造诣的。

“元直,你也来罢。”

“这两个要诀,的是敌人实力雄厚就要谨慎防备,敌人强大就暂时避开其锋芒,王将军对其的应用,乃是反其道而行之……”这些问题,徐庶思考已久,不假思索的答了出来。

“正如老师所,徐公卿用兵法度严谨,毫无破绽,用计难保不被其识破。故王将军以力战迎其锋锐,然后顺理成章的诈败而退。力战和诈败之间的转换,浑然无隙,使得徐荣这般宿将,都没有太多疑虑,以至于忽略了王将军潜行突袭的真实目的。”

“元直所,正切中要题!”

庞德公击节赞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家之胜,讲究的就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不拘泥于成法,随机应变,因敌制胜……”

以徐庶的回答为承接,庞德公将此战中的利弊得失,结合以兵法。讲述开来。他的消息不是第一手的,但他的学识远在阎象之上,讲述的jing彩纷呈,听者无不心神震颤,神往不已。恨不能立刻拥有了让时光倒流的本领。插翅飞到阳人战场,亲眼去见证那场经典之战。

不过,也有人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上面,庞德公授课的时候。刘表便一直眉头紧皱,连诸葛亮等学员的jing彩论述,都没能让他稍微舒颜,跟他平时礼贤下士,敬重人才的风格大为迥异。

好容易挨到庞德公讲完。他突然开口问道:“依德公之见,此子的用兵之能,莫非已经到了自成一家的境界?否则,单以用奇,又岂能胜过徐公卿这等名将?”

庞德公正sè答道:“刘使君所言不差。”

“……”刘表的脸sè更差了。

一旁的蒯良似乎要些什么,却被其弟蒯越给拉住了;蔡家兄弟也没了平时趾高气扬的模样,愁眉苦脸的,活像刚死了爹娘。

刘表坐在首席,本就显眼。结果他问到一半不话了,就那么杵着,脸sè变幻不定,越来越yin沉。搞得庞德公也不好继续讲学,只能陪他发愣。学堂里再次陷入了寂静,直到蒯越暗中提醒,刘表这才如梦方醒。

他自知失态,也不多。向庞德公等主持者拱拱手,就那么离席而去了。蒯越等人也不客套。头,也是匆匆的跟了上去。

尽管这几人没多什么,但他们一番常态的表现,依然给荆襄士人心头笼罩上了一层yin云。

山雨yu来,狂风满楼。

刘表走了,讲学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庞德公草草讲了几句,便就此散了场。

三大名士一起到了后堂,庞德公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德cāo兄,你怎么看?”

“好,好。”司马徽抚掌笑道:“孔明聪慧博学,很好;士元内秀于心,也很好;元直学识不多,却有机变之能,也很好……承彦贤弟无忧矣。”

黄承彦奇道:“咦?怎么又扯上弟了?”

司马徽笑得灿烂:“荆襄人杰地灵,俊彦如此之多,侄女还要愁嫁么?”

“的也是呢……”黄承彦认真的回想起来:“孔明不错,年龄正好与月英相当;士元也不错,内秀好,这样夫妻之间就不会吵架了;徐元直也很好,脾ing虽然差了,但他有孝心,有孝心就是好孩子,就是年龄大了些……”

“我……”庞德公苦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有司马徽在的时候,话题通常都很容易跑偏。就象现在这样,明明的是正事,这二位两句话就把话题给扯到婚嫁上去了。

“承彦贤弟,侄女现在才十岁,婚嫁之事……是不是太早了?再了,就算要提前筹谋,你也不用急成这样吧?”

“急,怎么不急?”黄承彦愁眉苦脸的道:“人言:男才女貌,我家月英却是刚好相反,相貌就已经……偏偏还喜欢读书,读书又不读经典,专门好读那些奇yin技巧,闲闻野史之类的东西,我就这一个女儿,你叫我如何不急?德cāo兄,你是也不是?”

“好,好。”司马徽如庞德公所愿的把话题扯到了王羽身上,只是讨论的问题,却是大相径庭:“起来,那泰山王鹏举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其人行事不拘节,又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豪言,与侄女刚好是天作之合。”

“的也是呢……”黄承彦认真的思考起来。

“我二位……”庞德公焦头烂额,却也不敢贸然打岔,不然被承彦贤弟赖上可就糟糕了,侄女的婚事,是承彦的心病,身为好友,应该设法分忧才对;可是,士元的婚事,自己却也做不了主啊!

“罢了,此事容后再提。”黄承彦苦思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转向庞德公道:“德公兄,你要什么来着?”

“我……”庞德公回想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的初衷。这也就是习惯了,不然的话,他一天也不知道自己都在啥,或者过了什么,司马徽实在太会打岔了。

“我是,刘景升的行止如何?会如我等所料,不使荆襄战火重燃么?”

“放心,放心。”司马徽脸上笑容不变,但难的正经起来:“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何以见得?”庞德公眼睛一亮,老友平时显得不太正经,像是在游戏人间,但他如今已逾古稀之年,见识阅历都非同一般,尤擅观人,眼光极其jing准。他既然这么,肯定是有些凭据的。

“刘景升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人才,以不能用,其实蒯家兄弟的见识谋略,又何尝逊于我等?”

司马徽评道:“以今ri之事而言,阳人之战的消息传出后,他若有意与王羽结交,行怀柔之策,就应该早作打算,可他偏偏还心存侥幸,迟迟不肯派人北上,到底,他不过是为了颜面下不来台罢了。今ri他侥幸心尽去,必会从异度兄弟之谋,那王鹏举本就无心南向,又何愁荆襄不安保太平?”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即便有战事,应该也不是因王鹏举而起,而是……”

庞德公沉吟道:“待孙文台从豫州回转?”

“呵呵。”司马徽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庞德公松了口气,又疑惑道:“王鹏举不取荆襄,屯兵新城旬月而不进,似乎也无意洛阳,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好。”司马徽故态萌生,笑道:“不定啊,他是知道黄家有女长成,等着承彦贤弟上门提亲呢。”

一阵清朗的笑声回荡在鹿门山上,于此同时,鹿门山脚下的一处草舍之中,却传来了阵阵的哽咽低泣之声。

“母亲,孩儿这便去了。”

“好,王将军虽然年幼,但王家却是世代忠良,我儿勿以老身为念,只须记得报国立功,如此才不负我颍川徐家世代清白之名!切记,切记。”老妇人的眼中已有了泪光,但话的语调却依然没有波动。徐庶伏地大哭。

“母亲,孩儿记得了。”

是要从军而去,但真正到了分别的一刻,又哪里舍得?但路是自己选的,若非当初自己的妄为,母亲又何须背井离乡的逃难来荆州?不洗脱徐家头上,因自己而来的污名,纵是死了,又有何颜面见祖宗于地下?

“那就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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