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二章 赵云的思考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和时间消耗,对已经失去战斗意志的敌人进行招降,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命令,赵云的亲卫也是奉行不悖,却把田豫吓了一跳。

赵云的命令在情在理都说得过去,除了目标是胡人这一点之外。

从高唐的大战开始,青州军对胡人的态度就从来没变过:只有死了的胡人是好胡人。这是王羽亲口说出来的,青州众将也都奉行不悖。现在赵云突然说要招降,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都是很危险的。

对王羽的行事作风,田豫也听过不少传闻,足以在脑海中勾画出大致的棱廓来。

用传统的帝王标准往那位少年君侯身上套,肯定是不正确的,但田豫觉得以王羽对胡人的切齿痛恨,赵云公然违背主君意志的举动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且慢!”喝住传令兵,田豫转向赵云劝道:“子龙,此事是不是再商议商议?”

赵云不动声色的摆摆手,示意传令兵继续传令,转向田豫,从容答道:“国让兄放心,云自有担待。”

“这不是担待不担待的问题,而是……唉,要我怎么说呢?”田豫急得一头汗。

以赵云的战功,和王羽对其的看重,此事就算惹得后者不高兴,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但那是在眼下。王羽今年才刚满二十,赵云尚小他一岁,这君臣二人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现在王羽不摆君主架子,那是他年轻,本来也是性情豪爽之人,权力**并不强,可将来呢?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世家子之外,很少有人在少年时代就有很强的权力欲,不然怎么说少年轻狂呢?

这个时候留下的芥蒂,将来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发出来,特别是赵云这种英武盖世。还战功彪炳的名将。

田豫也长不了赵云几岁,一路同行,对这位少年武将已经有了很深的好感,他实在不忍见对方如历史上的众多名将一样,在少不经事的时候,以意气行事而埋下隐患,最后不得善终。

赵云也是心思灵敏的人,看看田豫汗流浃背的样子。恍然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心下顿时一热,同时也觉有趣——并非他有意取消田豫,实在是联想起了诸葛亮评价主公时,那无可奈何的小大人神态,让他根本严肃不起来。

“国让兄,你想得太复杂了。”

勉强压下笑意,赵云正色说道:“主公常说,人的心胸有多宽,能容下多大的天地。就能做出多大的事业。主公委一军强兵予云,授云以临机决断之权。就是信任云,相信云的判断,就算错了,他也会认为是自己用人失误,而不会委过于下……”

“何况,这也不算是错。”赵云满怀自信的笑道:“草原、大漠何其宽广,比之中原。也难说孰大孰小,这么宽广的地域上,总是会有人生存的。怎么可能全部杀光?就算主公雄才伟略,能人所不能,也顶多只能平定一时,不能保证草原上从此无人。”

“试想,当年匈奴式微,鲜卑取而代之,将其驱逐到了遥远的西方。现在杀尽了鲜卑,焉知匈奴不会卷土重来?即便匈奴不来,草原上还有羌人、乌桓、丁零、夫余、高句丽诸胡,谁知道下一个占据草原的会是谁?”

“所以,一味杀戮,并非长治久安之道。主公的雷霆手段,更多的是为了震慑诸胡,而非要斩尽杀绝。”

“……”田豫愣住了,他没想到赵云突然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在他原本的印象中,对方是个很纯粹的武将,很少,应该说从未参与过政事。

青州本来也不推崇军政兼备,连文官之间,都是各管自己的一摊,绝对泾渭分明,除非在王羽亲自主持的军议上,所有人才会畅所欲言。

这是个很让人费解的规矩,但田豫久在幽州,亲身证实过公孙瓒和刘虞之间的是非恩怨,他倒是觉得这是个善政。如果刘虞没权利控制公孙瓒的补给,两人的冲突也不会搞得这么复杂。

“国让兄有所不知……”赵云看出了田豫的疑惑,解释道:“其实云在青州,经常参与政务的,只是方式和世人熟知的不太一样……”

王羽的规矩也不是那么死,并非一定要把人在一个位置上限定死。文武之间,各政务系统之间都是可以转换的,但转换后,就必须得放弃以前的权力。

不在其位的时候,如果一定要对别人的事务提意见,那也很简单,只须到政令厅去报备一下就可以了。

在提意见方面,将军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公卿大将,对不属于自己管理的领域提意见,途径都是相同的——政令厅,具名或不具名的提出谏言。

赵云在高唐时,几乎每隔上十天半个月,都会去政令厅走一遭,提的意见也是五花八门,其中就包括了他刚才说的这些道理中的一部分。

“……”田豫嘴巴张得大大的,怎么都无法想象,赵云所描述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人都可以向君主提意见,在历史上还有典故可寻。

不过,邹忌讽齐威王纳谏的德政,也就是开始时门庭若市,其后一共也只持续了不到一年时间,然后就无疾而终了,说是没人能提出新的意见了。而青州这项政策貌似已经持续了两年多,那个政令厅居然还没取消?

而且,赵云这种亲信大将,跟随王羽南征北战,当面进谏的机会有的是,怎么会用这么曲折且没效率的方式提出谏言呢?

怕因言获罪?怎么可能,敢一个人去单挑两万胡骑大军的赵云会怕?开玩笑么!再说了,赵云在高唐可是名人,认识他的人多着呢,他就算匿名提意见,也会被人注意到吧?有啥迂回的必要么?

总之,田豫是理解不能。

赵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开始,大家也不太习惯,可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主公只有一个脑袋,两只耳朵,就算他再怎么虚心,要是大家天天都跑去进谏,那他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所以,将其形成制度,由专人负责,天长日久的运行下去才是王道。只是其中的道理,不是空口白话就能说得明白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实际去体会一下。

“那,骠骑将军对你的意见做出回应了吗?”田豫理了理思路,将那些理解不能的过程和原理抛开,直接将结果纳入了思考范畴。

“尚未。”赵云摇摇头。

青州新政的文书工作通常都很快,实施起来却比较复杂,通常都会在小范围做个试点,试运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收集反馈意见,然后再扩大范围,如是往复几次,才会最终定案。因为新政很多都是利民政策,所以各地地方官对试点盯的都很紧,争抢的也很凶。

如何消除草原的威胁,不是内政,至少现在不是,那是个很长远的命题,对此有兴趣的除了书院的蔡邕等几位学者之外,就只有赵云一个。他提的几项意见,也不过是空想而来,当然谈不上形成政策,并得到王羽的回应了。

事实上,他提意见的时候,北疆大战已迫在眉睫,王羽有没有空看都是个问题。

“那……”问题似乎又回到原点了,就在田豫忧心忡忡的当口,两军之间,大嗓门的传令兵们已经开始劝降了。

“传大汉骠骑军翊军将军云将令:弃械投降者伏地,除残害过汉民者之外,降者皆可免死!”

“大汉骠骑军……”

“弃械伏地……”

“降者免死!”

几十名传令兵挥舞着令旗,围着被包围的两支残军来回跑动,声音阵阵传来,仿佛石子落在了平静的水波中,引起了阵阵波澜。

田豫长叹一声,知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兵不厌诈是兵家常态,但劝降却不在其中,赵云以骠骑军的名义下达劝降令,如果事后反复,或许能找到很多借口,但名声上的污点却是抹不去的。

招降之议,已成定局。

疾风骑兵的将士倒也没太多不满,赵云不是一味宽容,而是留了余地,杀害过汉民者,不在招降令的保护范围之内,总不会放过了凶手就是。

坦白说,屠杀匈奴骑兵的时候,是很畅快,但杀那些老弱妇孺,确实没什么成就感。兄弟们是名震天下的骠骑军,又不是胡人,只有打败强劲的敌手,才能获得荣誉,怎么能和胡人一样呢?那是自甘堕落!

而对胡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的希望。

无力再战,又被人团团包围,本以为只有等死一途,毕竟青州军对胡人一向毫不留情,现在却出现了一线生机,山穷水尽,柳暗花明,这让人怎不激动?

连近乎疯了的步度根都露出了震惊中略带喜意的神情,只有弥加和他的部众们脸色剧变,很快,脸上只剩下了满满的绝望神色,很多人甚至直接瘫倒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这下连困兽犹斗的盟友都没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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