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碗主刚刚喝了三碗酒,心中激荡着羊羔美酒带来的快感,沉浸在美酒激发的如梦似幻的境界中,忽然听到小伙子管自己叫娘,那纯真的声音,那依恋的神态,使朱碗主仿佛回到了童年,正站在了慈母的身旁,母亲正用她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喃喃地嘱咐着什么。
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心里奔涌而出,一种神圣的责任感、使命感完全笼罩了他,他顿时把自己幻化成了一位慈祥善良的母亲。
在朦朦胧胧中,朱碗主伸出左手,抚摸着小伙子蓬乱的、钢丝一样的头发,小伙子咧开大嘴,嘿嘿地傻笑着,两人都似乎很满足,很享受,很幸福,很快乐,很陶醉。
“娘,孩儿真的饿了,孩儿真的饿了,孩儿饿了!”
小伙子喃喃地开口,这时他的眼神不再呆滞,漂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眨动着,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朱碗主闻听小伙子的喃喃声,回手把自己咬了一口的葱花大饼丢进了眼前的木碗,他又抓了一把熟牛肉,抓了一把羊肉条,统统放进了眼前的木碗之中。
他看着眼前的小伙子,眼中饱含爱意,饱含欣喜,饱含期望。
“儿啊,吃吧,吃吧,快快长大,不要淘气,长大做个顶天立地,长大娶个美貌娇妻,长大······”
朱碗主正十分陶醉地说着呢,店小二从里屋忽地一下蹿了出来,一把拽过小伙子的衣角就往外拉,同时嘴里抛出了一串话语:
“喂!跟你说多少遍了,没有一百遍也差不离了,记住了!有客人的时候别进来,你咋就不听话呢?再打搅客人的话,就不给你吃的了,饿死你,饿死你!”
店小二连推带搡地把小伙子弄离了朱碗主,拽到了门口,小伙子看起来十分的不情愿,他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朱碗主,似乎等待这位母亲的援助。
看着眼前的情景,朱碗主的幻觉顿时破碎了,乞丐的自我意识恢复了,面对乞丐小伙子的遭遇,他看着有些不平了。
他朝店小二瞪了瞪眼睛,脸色变得更黑了,嘴唇蠕动着,似乎有骂娘的冲动。
朱碗主的胸脯也变得一起一伏的,显然,憋气不小。
麻九一看,不禁赶紧打圆场,朝店小二说道:
“小二哥,你别撵这个小伙子,你再给他拿一张大饼,给他盛一碗牛肉,叫他坐下吃吧,外面挺冷的,花多少都算在我的账上。”
闻听麻九的话,朱碗主收回了看向店小二的不善目光,朝麻九赞许地点了点头,气也喘得匀称了。
店小二朝麻九走近两步,轻叹一口气,说道:
“谢谢客官了,您真是好人,您不知道,他是傻子,村里人都叫他傻二。
几年前父母叫弯刀会的鬼子杀了,他躲在田地里看见了惨景,受刺激,吓傻了。他也成了可怜的孤儿,见到谁都叫娘,村里人挺同情他的,到谁家都会给他一碗饭吃。
从今年春天开始,他哪儿也不去了,一天三顿饭都上我们店里来讨,我们掌柜心好,他逮着这口了。”
闻言,麻九点点头,说道:
“啊!原来如此,天下还是好人多,谢谢你们跑堂的照顾他,更谢谢你们掌柜的,我相信,好人好报,你们村的人都会万寿无疆的。”
哈哈哈······
店小二叫麻九的话弄的大笑起来。
朱碗主和胖三也开心的笑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雪中送炭万人欢。
看到麻九献出了爱心,有良心的人,当然开心了。
店小二朝麻九拱拱手,说道:“客官不一般,将来必有造化。”
说完,店小二转身去了里屋,看来是给傻二拿饭菜去了。
麻九朝傻呆呆站在门口的傻二招招手,傻二愣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来。
麻九指着旁边的桌子,朝傻二说道:“没吃饱吧?先坐下,小二哥给你拿吃食去了!”
闻言,傻二看了麻九三人一眼,便坐在了旁边的桌子旁,两眼望着厨房方向,一脸渴望。
看来,吃喝的本能傻二还是健全的。
麻九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扔进了傻二的木碗,说道:“这是几张白面饼,留着吃吧!”
傻二闻言,看也没看麻九一眼,有些急切的解开布袋,拽出一张白面饼,就朝嘴里送去。
这张饼被他吃的也是狼吞虎咽,看来,傻二真的饿了。
傻二正想拽第二张饼的时候,店小二端来了牛肉,还拿来了一张葱花大饼,傻二的眼神立刻被吸引了,牛肉碗还有落到桌子上呢,傻二的手已经伸了进去。
不被约束的本能真的很可怕,也很可笑。
店小二放下食物,轻叹一声,朝麻九笑着点点头,走了。
接着,就是傻二疯狂的进食。
胖三收回望向傻二的目光,低头喝了一口酒,脸上神情复杂,隐隐有一丝不耐烦的样子。
朱碗主看着傻二,一脸的慈祥,一脸的欣慰,傻二得到的满足明显传递到了他的身上,这是长辈对子女的爱。
“傻二!傻二!呆呆傻傻,见谁都叫娘,叫娘,难道他是真的想娘了?”
麻九看着狼吞虎咽的傻二,心里叨咕着,突然,一个美妙的想法在脑海里闪现了。
麻九自我嘉奖的喝了一口酒,敲敲桌子,把朱碗主和胖三的眼神吸引了过来,说道:
“两位碗主,我忽然来了一个灵感,通州城的傻婆婆由于失去了儿子大军,而变得疯疯癫癫的,整天想儿子,这儿恰有一个因失去父母而变得呆呆傻傻的傻二,他还‘亲娘’‘亲娘’的不离口,如果叫傻二去陪傻婆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朱碗主一听麻九的建议,满脸乐开了花,说道:
“哎呀!好主意,好主意啊!还是麻护法脑袋灵光啊!见到扁担想到竹筐,见到葫芦瓢想到水缸,你可真会配对啊!
傻婆婆得傻二,那就相当于盼回了大军,傻二得傻婆婆,那就相当于找到娘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绝对是一箭双雕啊!”
“一箭双雕是打猎,是一招打击两个东西,不是两人会面。”一旁的胖三纠正朱碗主的用词。
朱碗主瞪了一眼胖三,说道:
“太激动了,太激动了,说走嘴了,应该是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相互牵连了。”
胖三听了,没再和朱碗主争辩,不过,那轻蔑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麻九看了一眼胖三,又看看朱碗主,说道:
“如果傻二本人愿意离开这个村子,咱们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把傻二带过去,叫他去陪傻婆婆了。”
朱碗主点点头,说道:“可以先把他带到老营,观察一段时间,再给他灌输一下亲娘的含义,比如,性别年龄什么的,就照傻婆婆的样子灌输,然后,再给他送到通州去。”
“有道理!有道理!没白吃咸盐,说出的话有点滋味。”
麻九没吱声呢,胖三先夸了朱碗主一通。
麻九看到胖三放在酒碗上的黑手,就明白了,原来,胖三吹捧朱碗主,就是为了和朱碗主对饮。
酒友酒友,相互遮丑,彼此奉承,一喝一宿。
果然,一听胖三恭维自己,朱碗主黑脸绽放了一丝笑容,他看了一眼依然在吃饭的傻二,朝胖三举起酒碗,说道:
“来!不管麻护法了,咱们哥俩干一个。”
傻二吃完饭,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绷起他的那只破木碗,旁若无人的走了,看也没看麻九几人一眼,似乎他们不存在一样。
胖三见状,气的朝傻二的背影唾了一口,骂道:“他猪猪的,连狗都不如,给狗一块骨头,还知道给点眼神,摇摇尾巴呢,依我看,这个傻子是傻透腔了,和傻婆婆不一定能捏到一起去。”
朱碗主摇摇头,说道:
“傻二缺少的就是吃食,这个,傻婆婆不缺,因为她家是木碗会的联络点,有木碗会的供应,而傻婆婆缺少的是大活人,这个傻二的年龄个头和长相,都与傻婆婆死去的儿子大军相仿,我看,他们俩必定一拍即合。”
麻九点点头,认可朱碗主的说法。
胖三撇撇嘴,不言语了。
吃完了午饭,麻九几人便重新上路,一路朝西赶去。
为了赶路,天已经黑透了,几人才想起找个地方落脚。
看到前边出现了一个村子,三人催马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来到村口,麻九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朱碗主:
“这地方你来过吗?”
听到麻九的问话,朱碗主抬头,四周看了又看,说道:
“应该来过,不过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唉,想起来了,那棵大榆树有些印象,当年在树下避过雨。
这地方应该快到白马山了,不知现在是否太平。”
麻五顺着朱碗主的指向,看见了村口的那棵大榆树,虽然已经到了落叶的节气,树上还是有不少树叶,只是树叶的颜色不再青绿了。
树冠很大,树枝很密,如果是在盛夏,避避小雨倒是一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