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扒皮揭骨看肉肠

此时夜色早已深,幽幽的烛火下,一切变化看似曲折,实则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不过是在片刻间。

兔起鹘落,惊心动魄。

几盏烛火在收拾得并不算很精致的旧官舍里摇曳,透着时光的韵味,以及难以言述的光怪陆离。

室内的所有人都在片刻沉默。

江慧嘉将手上几根银针都刺入身后之人胸前几处要穴后,扑通乱跳的心脏这才缓缓落回了实处。

她耳鼓之间仿佛躁动着什么,耳朵里听到的好像都是自己纷乱思绪里鼓胀的莫名声音。

至此,所有冲动回笼,江慧嘉轻轻地、深深地呼吸,她知道,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江慧嘉袖回手,将疑似郁生的这人推开。对方因为被制住要穴,她这一推,就顿时将人推得一个踉跄,当即坐倒在地。

郁生眉毛微微一皱。

是的,虽然此刻还并不能完全确定此人是否当真就是郁生,但江慧嘉已经将他真正当成郁生了。

如果连她自己都犹豫不定,不能自信,又怎么可能继续唬住敌人?

梆梆梆——

忽然间,外头稍远处恍惚一阵竹板敲击的声音传来!

竟是打更人在打更了。

梆梆梆——梆梆!

板子连响了五声,这是五更了!

五更,即寅时来了。也就是说,半夜三点刚好到来。

深夜的更声仿佛惊醒一切诡怪的魔咒,江慧嘉轻轻吸一口气,又退开一步。

刚好从后方伸出一只手。

这一次,这只手是温暖的,温柔的,带着保护的力量,恰到好处地扶住了江慧嘉。

这是宋熠的手。

江慧嘉先前的反转来得太突然,虽然同样也出乎他的意料,但这样的变化又无疑是好的变化。宋熠很快反应过来,当即就来到江慧嘉身边。

江慧嘉的心又定了定,她看向皱眉的郁生,道:“你问我是谁?我是谁你原本应当清楚得很不是么?”

说着,江慧嘉微微抬了抬下巴,又嗤地一声道:“我却是今日才知,原来叫七娘子念念不忘,以至于曾经……的人,竟是这般模样。“

她用居高临下的轻蔑眼神看着郁生,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但她的眼神却再明白不过地在表达“不过如此而已啊……”的意思。

然而越是如此,这眼神姿态表达出来的含义,却显然要比语言明确说出来的,更要令人难堪万分。

郁生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他本来虽然跌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与白果着装一般无二的女装,原是该十分狼狈的。可他的面容偏偏实在生得太好了,就算江慧嘉不是颜控呢,也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到一定程度的人,就算是披个麻袋,摸约都能披出大片气质。

而如郁生这般容颜,大概也是到了就算狼狈也能狼狈得万分有美感的境界。

要使他这般人物真正显出难堪来,无疑是十分不易的。

但这一刻,江慧嘉的言语眼神,终究使他真正难堪了。

不是戳到心中至痛那一点,他又怎能如此?

他一定就是郑七娘的那个郁生!不必再有任何犹疑了!

江慧嘉的眼神宛如利刃,似在这一刻要将郁生凌迟。

他强做镇定,却终于无法再按捺,哑声开口:“七娘子如何对我念念不忘了?她……她早已入了东宫!”

刚开始他的语气还是讥讽的,然后很快他说到“她早已入了东宫”。

到这时,他的语调却是变了。简短几个字,他似乎想停留,想掩饰,然而终究无法掩饰。

他语气中尽是惶然!

江慧嘉明白了,他一定不知道郑七娘曾经为了与他继续缘分而做的那些抗争!

说不得,他心中还对曾经的未婚妻郑七娘充满了误解怨忿,以及难以舍弃的爱恨纠缠。

当然,郑七娘当年之事十分隐秘,江慧嘉要不是恰逢其会,也是不可能会知道其中纠葛的。

那么这个据说家道中落,后又被充入梨园,而后还与景安王颇有些纠缠的郁生并不知晓那些秘事,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郁生他不是充入梨园的罪官之子么?

又是什么原因,会使得他竟以如此面目,于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呢?

江慧嘉嗤地一声笑道:“世人对女子何其苛责,她若痴情守诺,便是她不分是非,不遵父母长辈之命,天真愚蠢,惹人厌烦。她若咽下苦果,又要怪她负心薄情,见利忘义。总归全是她的错,即便她一心全为某人着想呢,却不知某些人从不懂她情义,反而还要……“

说到这里,江慧嘉又住了口,只微微蹙眉。

但她越是语焉不详,才越是激起郁生满心的疑惑与惶恐,倘若她每一个字都说到实处,说不得郁生反而还要不信怀疑呢。

郁生紧紧咬着牙,仿佛从齿缝里蹦出话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又冷笑,“信口胡言,当我信你么?”

“你不信?”江慧嘉轻笑,“可我瞧着,你心里其实是信了的。毕竟……七娘子究竟是怎样的人,你原本应当比我更清楚明白不是么?”

说着,她顿了一顿,才又悠悠道:“你可知,当年我是因何而与七娘子相识?又为何会知晓她如此秘事?你一定想不到……”

郁生的身体便猛然动了动。

然而他胸前几大穴都被江慧嘉用银针制住,这时候身上却是没力气得很,只这般一动,他就一下子满头大汗,呼吸剧烈起伏起来。

他倏地瞪大眼,脱口低喝:“快说!”

江慧嘉心中微动,知道火候差不多要到了。

便不再卖关子,只缓声道:“当年七娘子几度癫狂,神智失离。郑家在宝庆府几番寻找名医而不得法,恰我当时因缘际会……”

话说到这里,郁生已失声惊呼出来:“什么?”

他再也克制不了情绪,终于全面崩溃。

“你说什么?你……她……”他眼睛瞪大,脸颊两边的肌肉失控地不住颤抖,数度张口,除了先前几个字,竟是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荷荷”的声音在他喉间微微逸出,此时的郁生,哪还有先前完美容颜的半分俊气?

但他脸上原本戴着的重重面具,也终于被一揭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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