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全五惴惴地站在队列之中,身形伛偻着,头也低垂着,双手更是局促不安,不停地捏着衣角,模样更显畏缩。
“你,站直了!”卫仲龙看见他这副情形,心里甚是不舒服,随即大声地命令道。
“哎……”林全五被这大嗓门吓得一个激灵,慌乱地应了一声,将腰背稍稍一挺,努力站直了。
但畏于对方严厉的神情,头依旧低着,不敢看向这位高大健壮的“管事老爷”。
这大冷天的,不让人在屋里猫冬,却将他们全都提溜出来,搞什么军事训练。
真是咄咄怪事!
自打来到这里后,待了差不多已经四个多月,发现周边野外除了不时窜出来野狼和灰熊外,根本没有什么歹人。
不对,应该是压根就没什么人!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麋鹿、狮子(美洲狮)、地鼠(即土拨鼠)、野狼、灰熊四处游蹿,还有各种各样的飞鸟,在秋收时,铺天盖地地往田地里扑来。
可以说,这里的动物比他们人还要多十几倍,甚至百倍。
也不知道,这些管事老爷将他们组织起来搞捞什子“军训”有什么意义?
总不至于,操着刀,端着矛,去跟林子里的动物干架吧!
还别说,他们这些移民能时不时吃点肉,沾点荤腥,还真托了这些动物的福。guqi.org 流星小说网
那些土人模样的猎手,几乎每天都能猎到不少鸟兽。
动物的皮毛被小心的剥下,然后进行加工硝制,说是要运到大明高价出售。
而被剥了皮的动物血肉,自然就成了所有居民的口中之食,让他们常常享受一顿不错的野味大餐。
四个多月的好吃好喝,让他们这群原本面黄肌瘦、风一吹几乎就能倒下的难民和乞儿,现在却一个个都面色红润起来,丢掉的力气也逐渐回来了,精气神也足了。
没说的,漂洋过海来到这里,还真的捡了一条命。
不用再在街头流浪行乞,也不用露宿于街头巷尾,更不用担心一场冻雨落下,立时陷入濒死的边缘。
虽然,这里的各种活计也是多得让人喘不过气,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做事,收割庄稼、伐木、处理木材、打砖坯、修房子、基肥、烧荒……,从早到晚,就没让你闲下来的时候,直到将你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精力都要榨干为止。
但是,这里可以吃饱饭!
甭管吃得好坏,但一天三顿的饭食,都会让你饱腹。
且不说,他们偶尔还能沾点荤腥,打打牙祭。
更让人激动的是,“管事老爷们”承诺会在四年后,给他们所有人分土地。
其他无论,就凭这一点,包括林全五在内的所有大明移民已然从心底里对始兴堡表以附从归心,视之为父母。
繁忙而沉重的秋收季好不容易完成了,临时赶建的木屋也陆续落成,随着接连几场大雪落下,气温也逐日走低,很多户外劳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正当他们这些新来的移民们无所事事,打算猫在温暖的木屋里,好生休养调整时,却不曾想到,“管事老爷们”将他们都给唤了来,成立一个个民兵小队,搞起军事训练。
唉,这些“老爷们”咋这么能折腾人呀!
一阵寒风吹过,林全五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双手忍不住就要下意识地拢在袖筒里。
“立正!”
“站好了!”
“瞧你们一个个的,歪七八扭的,站没站相,哪里有一点精气神。”卫仲龙手中握着一根树条,气势汹汹地训斥着这些移民。
“你,你,还有你……”他举着树条接连指了指队列中的几个移民,“你们为何不穿棉衣?就不怕在户外冻着吗?……想要生病作死吗?”
“回老爷……”林全五聂聂地回道。
“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这里没有老爷。”卫仲龙粗暴地打断了他,“现在军训期间,所有人都要称呼我为教官!……都听明白没有?”
“是,是,老爷……,哦,不,教官,教官!”整个队列中响起参差不齐的应答声。
“你叫什么名字?……继续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回教官的话,小的叫林全五……”林全五哈了一个腰,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小的之所以没穿棉衣,是担心军训的时候把衣服弄破了、弄脏了,让人心疼。”
“担心衣服弄破了?”
“回教官的话,这棉衣在小的眼里,那可算是宝贝,万万不能弄坏了。”
“呵,就因为担心将棉衣弄坏,所以就不舍得穿在身上?”卫仲龙愕然不已。
搞错没有,给你们每人发放一套塞满了棉絮的防寒衣,不就是怕你们这些来自广东的移民冻坏了吗?
你们为了怕将棉衣搞破搞脏,竟然在这么冷的天,穿着如此单薄的衣服出来军训!
你们就不怕冻病了,或者冻死了?!
这个时期,大明虽然已经是棉花广泛种植,更是以“织被天下”的棉布闻名于全球,但广大底层百姓依旧普遍存在寒不避体、衣不遮物的窘境情况。
到了冬季,御寒衣物更是少之又少,即便是破旧的棉袄也是世代相传,倚为传家之用。
有许多穷苦人家买不起棉花做的寒衣,不得不穿一种叫做“纸裘”的衣服。
这种原料一般采用较厚而坚硬的槠皮纸缝制而成,质地坚韧,揉皱之后不但耐穿,还可以抵挡风寒,透气性也相对较好,加上造价便宜,简直是贫民士子出门必备首选之物。
若是普通人家拥有一件棉花做成的棉衣,那绝对属于“镇宅宝物”,在家道中落后,能御寒的破棉袄甚至在当铺里可以当做“硬通货”,可以典当不少银钱。
而不同的衣服,典当价值也是不同的。
从整体上来看,百姓一年四季换季衣服的当值由多到少分别是:皮袄、棉袄、夹袄、单衣。
这跟谚语中所说的“皮顶棉,倒找钱;棉顶夹,倒找嗄;头顶单,倒拐弯;单顶棉,须加钱;棉顶皮,干着急”基本一致。
许多穷困百姓,在冬天的时候,他们用粮食把典当的衣物换回来,以此度过寒冬。
开春之后纺织成线,再用布换米。到了五月份,田事紧迫,他们再用冬衣把质米换回来,作为种田米。
在北方地区,这种情况更是平常。
经常是冬天一过,百姓变卖棉衣,换买单衣;而到了秋季,又把单衣卖掉,再添几个钱买棉衣。
这些来自大明的移民在旬月前,每人都配发了一套厚实的棉衣,在围颈处,还缝制了一条海獭皮毛。晚上睡觉时,还有暖和的棉被,就是怕这些初临启明岛的移民被冻着。
要是冻出病来,得个什么风寒、重感冒之类的病,怕是还不好医治。
更甚者,这要一个不小心,冻死了,那可就亏大了!
好不容易才从大明弄回来的,可不要轻易折损了。
好嘛,这些穷怕了的移民,居然在军训期间,大部分人都将配发的那套宝贵棉衣放置在屋里,不舍得穿在身上。
这如何使得!
“全体都有!”
“向后转!”
“跑步走!”
在教官的指令下,一队杂乱不堪的队伍从晾晒场往寨子的方向跑去。
不管怎样,还是要让这帮子抠唆的移民穿上棉衣,将自己弄暖和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