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的奴才丫鬟们被封锁在裴宅,圣旨中没有提及李太守,但两人同气连枝,豫南王便派兵驻守在李府。
就地关押。
不许踏出半步。
女牢中有裴云锦的低声啜泣,有裴老太太的掩唇咳嗽,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包括裴兮宝。
南郡送往京城的贡品是一尊玉雕,怎可能对太妃不利?!
就像个九天惊雷,突然劈到了她们头上。
裴盛端坐于草榻屏气凝神,他听到骂骂咧咧,听到呼喊哭闹。
整整三日,除了水,什么也没有,就好像被遗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只等待着他们筋疲力竭无法反抗和挣扎,真正的问讯,才会开始。
啪、啪、啪。
清晰的掌声在幽暗深邃的牢狱中传来。
“裴大人好气度。”滔天大罪还能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不哭不闹不辩驳。
来人锦衣华服,金绣花暗纹匿着丹红玛瑙,豫南王耸了耸肩似在酒足饭饱后活动筋骨。
他缓缓步到牢门,示意身后的狱卒将裴盛绑缚于刑架。
喀。
木案上有着温热香茗被搁置于前,沈谏穆入座,端的闲情逸致,他悠哉哉捻过手中白纸黑字:“京里下报,南郡贡品暗藏银针,玉京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险要了太妃娘娘的命。”
裴盛闻言昂首,一身囚衣不修边幅,可男人眼眸轻抬便似有着凌人的傲气,不卑不吭。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做的可真妙。”他冷道,众目睽睽,难辞其咎。
“你在夸谁?”豫南王挑眉,“裴盛,当年领兵八万驻军铜台,银鞍白马、意气风发,人人都说你是个笑面君子,可实际上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沈谏穆起身站在裴盛跟前,一双老眼盯着他,每一个字都要你清清楚楚的听明白。
“数年前开始在拾脉山围役,教唆南郡养马纵兵,如今大昭数营骏马都自南郡上缴,不可或缺,后又与李崇孝同奏将南方兵马合营置精,这不,满朝皆知你白耳枳首是虎狼之师。”
豫南王仿佛在历数裴盛的“刻意”,条条框框都能拿来怀疑他图谋不轨的证据。
拥兵自重。
裴盛闭眼索性不答不应。
豫南王嘴角一抽,伸出手一下就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压低声。
“京城里有的是千里眼顺风耳,你和李崇孝那点儿把戏还入不了贵人的眼,巡城联防抓了几个息川贩人的流寇,封了银庄,查了票号,牵连无数,可是你听听,谁敢认、谁敢管?!”
可曾波及蔓延到罪魁祸首的京城?
没有。
“以为你一个裴盛就能河清海晏了不成,别人道你高洁,可我沈谏穆知道你干过什么勾当,是个什么肮脏东西!”
裴盛的眼睛徒然睁开,目光直勾勾撞进豫南王眼底,好似冷嗤好似坦然,竟有那么一瞬,叫沈谏穆觉得,裴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周围的人事,京城的变动。
一清二楚。
而他,根本不在乎。
豫南王下意识被逼退了步,一挥手。
身后的狱卒们将桑皮纸浸泡在水中,按压住裴盛的肩膀覆在他脸上,瞬间桑皮的厚重就会压的你呼吸混乱,湿度仿佛能抽干周遭所有的空气。
想要张开嘴汲取生机却根本动弹不得。
“裴大人,听说,这是你曾经最喜欢的刑罚,”开加官,将湿润的桑皮纸一层层覆盖,普通人根本挨不到五张就会窒息而亡,“何不自个儿尝尝。”
木勺的冷水浇筑在脸庞,裴盛指尖蜷曲,桑皮纸映出了他眼耳口鼻略显狰狞的轮廓,男人呜咽着声却只有水渍不断灌入喉咙和鼻腔。
“你很看重手底下那个叫燕岐的人,”沈谏穆阻止了狱卒,看着备受煎熬的裴盛,“他是马奴吗,不,当然不是。”
豫南王贴近裴盛的脸颊,扣了响指。
鸟雀的啼声在牢狱中格外清晰,那是拙藤园里出现过的小鸟,或者说,燕岐在时,异常活跃。
果不其然,他看到裴盛微微一僵。
“燕岐,是否和伏陵氏有关?!你千方百计的将他送入京城,是去见谁?!”
沈谏穆一股脑儿急切问道,一个人在生死关头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是很容易说出实话的。
说出来,他就揭下桑皮纸,就让你苟延残喘。
裴盛的嘴里呜呜咽咽的发出闷响。
“快,快揭开!”豫南王大喜。
男人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好像刚被打捞出来的水鬼,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如同卡在嗓子眼连吞咽的力气也没有。
“燕岐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何这般在意?!”
豫南王揪住他的衣领,快说!
裴盛虚弱的只有眼角余光的轻撇:“哈……哈哈……”男人突然得大笑起来,又沉闷又暗哑。
哈哈——
瞧瞧,自己那狼狈心虚的模样,伏陵氏?
你害怕了吗?
裴盛根本无意回答豫南王的话。
沈谏穆恼羞成怒,一把抓过狱卒手里的鞭子,狠很朝着男人抽打而去。
鞭上带着倒刺浸了盐水,皮开肉绽下痛憷至骨,血渍飞溅在锦衣华服,比金丝银线更加灼灼绝艳。
裴盛大笑不止,片刻,便昏死了过去。
呸。
豫南王朝着地上啐了口。
硬骨头一个。
沈谏穆掏出锦帕擦了擦手,嫌弃着肮脏的血痕染花了金袍,牢壁火盆中发出呼哧呼哧的风声,忽明忽暗。
沈泽正候在外头。
小郡王一瞧见父亲气急败坏的模样就明白:“裴盛征战数年见多了黄沙白骨,缺胳膊少腿是家常便饭,可他家那个娇娇女就不一样了。”
裴兮宝是小珍珠,养着宠着,众星捧月。
“她?”沈谏穆从来没想过要从裴兮宝入手,乳臭未干的女娃,懂个屁。
“父亲别小瞧了她。”沈泽微微一笑,掉头转向女监。
裴兮宝三天没有合眼,娇俏的面容憔悴许多,她正竖耳听着,远远的有呼喊有呜咽,然后是笑声。
是从男监传来的,她更知道,那是父亲的笑,不屑又狂肆。
“你们把我爹怎么了!”她瞧见了沈泽,火光只映照出半个身影,好像鬼魅。
小郡王本生的温润,额上常年佩着钴蓝石分外显贵,可此刻,她直觉他阴险狡诈、面若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