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天空,密云翻卷。一只孤雁展开双翅划过天空,伴随着一道凄凉的长鸣。
利刃闪着寒光,一点点逼近。
众宾客到屏住呼吸。
“秦老爷这是打算屈打成招?”
“不过是为了确保我秦家的清白,使用的一点不得已的手段。”
秦老爷笑了笑,看了秦管家一眼。后者会意,赶忙下去拿了一支香和一个香炉上前。
秦管家把香炉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又拿了蜡烛把香点上。
“薛大人,等着香烧完了,您也该考虑好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灰黄的香插在香炉里,一点红光闪烁着,往下侵蚀。一缕淡淡的青烟盘旋着往上飘,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气味。
阿雪半垂着头,沉默着,只把眼睛微微往身侧看去。云泽芝接过他的目光,轻轻抬起头,望着窗外。
又一只灰雁飞过。
他朝她轻轻点点头。
那位安王世子已经借到兵赶回来了。
“秦老爷,本官已经考虑好了。本官有一件东西……”
阿雪忽然出声,上前半步。她笑了笑,一只手放进另一只袖子里,似乎是想要取出些什么。
众人大惊。身后的小厮也都警惕地上前三步,拿着尖刀对准阿雪。
她该不会现在就撕破脸,和秦老爷来个鱼死网破吧?
只见阿雪不急不慌,以极慢的速度,从袖子里抽出一样卷轴式的东西。
“这是鸿融赌坊的借据。”
原来是借据啊。
宾客抚着心口,长舒一口……
“秦老爷,放我们走,否则我就对这位老爷不客气了!”
还没舒完的气卡在喉咙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们偏过头,朝小孟那边望去。只见后者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正架在那位坐在阴影里的宾客脖子上。
“秦老爷,如果你不想在许郡守在你们秦家出了什么岔子,就老老实实放我们出去,”云泽芝笑了笑,“虽然许郡守乔装打扮过,但六指却是没办法遮掩的。”
秦老爷刚要说什么,阿雪就出声截住他的话:“我知道,秦老爷你一向善于权衡利弊。说不定你现在心里正想着,干脆让小孟把许郡守就地灭口,到时候把事情全推到我们头上。”
秦老爷神色未动,倒是他身侧的秦鸿川眼神闪烁。显然,阿雪这番话正中他的下怀。
“但是人多口杂,这里宾客众多。秦老爷,你如何能保证所有人都会替你保守秘密,并且没有说漏嘴的时候?”
阿雪一点点抬起眼睛,眼眸里闪烁着幽微的光。她慢慢弯起嘴唇:“只要有一个人说漏了嘴,到时候,秦家恐怕是万劫不复啊。”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才不会这么做呢。”
“张老爷说的对,秦老爷,你可不要信她的挑拨离间啊!”
秦老爷一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却慢慢抬起,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的面庞。他的手指摸索着手边的酒杯,杯中的酒水微微晃动,映着闪烁的烛光。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做事原则,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
迎着那目光,有人低下头吞了吞口水。也有人攥紧了拳头,似乎是想要殊死一搏。
终于咔嚓一声,秦老爷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他慢慢笑了笑,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古怪而又苍老的声音。
“你们都散开,放他们出去。我相信薛大人是言而有信之人。”
阿雪和云泽芝却对视一眼,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诈。院子里大抵还埋伏着一些人,等到他们出去,走到一定的位子,就会有人将他们拿下。
“这是自然。只要我们安然无恙,许郡守也必定毫发无伤。”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必须要到院子里去。
秋风冷冷的吹着。他们的衣衫在风中飘飘荡荡。
小孟用匕首挟持着许郡守,拖着他一点点往外面走。阿雪和云泽芝则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防止许郡守和秦家人有什么动作。
屋子里的三十个小厮手里持着长刀,阿雪等人退一步,他们就上前一步。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青灰色的台阶一级级往下,一直通到院子里,两侧是茂密的灌木。风吹过,浓郁的墨绿翻卷着,像一个漩涡,看不清里面所隐藏的。
阿雪的脚从最后一级石阶上迈下。
“云泽芝!”
后者会意,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一指高的圆柱样式的东西,拔掉它的塞子,高高举起。
几乎是一瞬,一点幽蓝的火光就从里面窜上天空。
——砰!
下一秒,灌木丛里埋伏着的人一拥而上,将他们扑倒在地。但几乎是同一个瞬间,秦府的大门被撞开,两队穿着银甲的士兵一涌而入。
院中瞬间乱成一团。兵刃交接的声音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间或夹杂着哭嚎和痛呼。
阿雪被一小厮按在地上,一冰冰凉的长刀架在她脖子上。
“薛大人,”秦老爷走过来,“您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啊。”
苍老浑浊的眼睛里含着冰冷而得意的笑。
他微微弯着身子,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静。
“是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似的,下一瞬,一支利箭贯穿了那小厮的胸膛。
殷红的血溅了一地。
紧接着,两三支利箭划破空气,朝秦老爷射去,穿过秦老爷的右肩。
阿雪抹去脸上溅到的血,从地上爬起来,笑了笑:“秦老爷,事情还没到最后,话就不要说太满。”
宁兴镖局的几个镖师赶来,制住秦老爷。
杨夫人从屋顶上轻巧跃下,衣着利落,手里还拿着一柄弓箭。
“薛少爷,哦不,现在该叫您薛大人了,”杨夫人走过来,笑道,“您没有受伤吧?”
阿雪摇摇头:“我没事。镖局里可有人受伤?”
“都是些不要紧的小伤,”杨夫人道,“对了,之前借兵过来的那位年轻公子,已经带着人去搜秦老爷的卧房了。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有镖局的小厮匆匆跑过来:“薛大人,夫人,有人在县衙门口击鼓鸣冤!”
阿雪抬起头,望了天空一眼。灰白的云层里破出一道缝隙,透明的日光直直洒落。
此刻,刚好是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