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还带着些寒意。
柳枝垂下墙头。
午后的路上,宫人来来往往。
阿雪、乔若还有珍琇在前面慢慢走着。
只珍琇时不时回过头向后看。
上个月,自从孙掌乐宣布了考核细则之后,她们便开始忙碌起来。
忙着选定曲目、联系舞娘乐师、分配任务和打扫布置宫殿。
大体上进展地还算顺利,只是……
阿雪也回头:“你到底还在闹什么别扭?”
言馨扭过头,撇撇嘴,抱着臂一言不发。
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都侧目看她们。
阿雪叹了口气。
一切都好,只是除了她们刚好和言馨分到了一组。
日头斜斜照着,淡金色的透明的光如泉水倾泻而下。
“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回去把日后要交的排演的流程写出来,”阿雪停下脚步道,“清秋阁我们三个去布置。”
“我又没说不去。”言馨咕哝一句。
“那你臭着个脸子给谁看啊?”珍琇忍不住回头道,“这一个月,你天天摆着脸子,我们招你惹你了?”
真要说起来,明明是言馨先欺负乔若的。
乔若还没黑着脸不理她,她倒先一个人排挤她们三个了。
只是想着到底还要一起共事两个月,珍琇勉强忍住没说。
“哼。”
言馨干脆侧过身子,只时不时回过头悄悄瞅她们一眼。
珍琇见状,几乎要撸起袖子跟她吵起来。
阿雪忙拉了她一把:“冷静,冷静,”劝道,“你要和她吵也得到清秋阁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吵。这来来往往的,万一有人给你告到尚宫局那边去,可够你吃好一壶的。”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阿雪已经知道珍琇是个爆脾气,气头上千万不能激她。
赶忙摸着她的背脊,给她顺毛:“别气别气,气坏身体不值得,再说了,路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影响你的形象。”
珍琇转头,果然见路上有几个长脖子鹅似的宫女内侍,停下脚步、伸长脖子要看她们的热闹。
遂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双目几欲喷火,
几个小宫女小内侍忙讪讪转身,逃也似的离去。
珍琇这才给心口顺顺气,勉强平静下来。
只是仍站着不走,回过头,瞪着言馨。
风慢慢吹着。
日光一动不动地照着。
她们四人也一动不动似的僵持在原地。
乔若温声劝道:“珍琇,你就当她不存在,别因为她影响心情。你不是一直想去清秋阁逛逛吗?我们走快些,布置完了能多逛些时候。”
珍琇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乔若,你怎么脾气那么好?”
说脾气好已经是礼貌用语了。
珍琇心道。
乔若简直就是个软包子,之前给那么欺负,居然看着一点儿也不生气?
若是换了她,半夜三更都得套麻袋把言馨给狠狠揍上一顿。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珍琇狠狠捏了捏拳头。
“我不是脾气好,”乔若笑笑,“我只是觉得我好不容易才过上了清静日子,得好好珍惜。把时间花在她身上,实在是太浪费了。”
后面的言馨闻言,咬了咬嘴唇,抱着手臂,低着头不说话。
“说的也是。”
珍琇仔细想了想,也认同道。
“不过你为什么一直想去清秋阁?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阿雪忽然问。
清秋阁在夜阑殿对面。
阿雪总觉得,司乐司的这个选址别有深意。
“你们不知道啊?”珍琇笑道,“据说先皇后在给嘉敏长公主当伴读的时候,就在清秋阁住了一段时日。”
“原来如此。”
“不过硬要说,其实我最想逛的地方是夜阑殿,”珍琇又道,“据说先皇后在给长公主当伴读的时候,有一次晚上从清秋阁里偷偷跑出来,在夜阑殿撞见了当今皇上,两人一见钟情,互许终身。”
“这情形,我想想都觉得浪漫得不得了。”
珍琇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夜阑殿平日里不让人进去。自从去年发生了火灾、巫蛊之类的祸事,看管得愈发严格了。”
原来清秋阁和夜阑殿还有这样的渊源。
阿雪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到乔若身上。
乔若的一颦一笑,其实颇有玉美人的韵味。
而玉美人当初也是靠着与先皇后相似的容貌吸引了皇上。
再加上考核的时间又刚好选在清明前后,也就是皇上会去夜阑殿的日子……
“怎么了?”
乔若察觉到了阿雪的视线,转过头笑道。
“没什么,”阿雪也笑,“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清秋阁里,一棵梧桐屹立在窗边。
遒劲的枝桠上点缀着一点又一点绿绒球似的新芽。
阿雪推开窗子。
屋里的灰尘腾起,从窗子里飘出去。
“咳咳咳……”言馨在后面捂着嘴不住咳嗽,“呛死人了。”
珍琇提着水桶翻了个白眼儿默默走过去,勉强忍住心里的怒气。
阿雪也置若未闻,只拿起一块抹布,沾湿了水,慢慢擦拭着屋子里较为显眼的摆件。
日光静静照着,慢慢西移。
地面上渐渐染上了一点淡淡的橘色。
“我也过来帮忙,”晚娘走进清秋阁,笑道,“练了大半天,实在练到腻烦了,我过来干点儿别的缓解一下。”
当日,孙掌乐说完考核细则之后,又补充说要她们自行联系教坊司的乐师和舞娘。
晚娘便是在那个时候主动提出要过来她们这边的。
“我看你就是想躲懒。”
阿雪一面拿着抹布擦花瓶一面笑。
“干嘛戳穿我呀?亏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体贴周到的。”晚娘也托着腮笑。
她坐在凳子上歇了一会儿,拿起抹布开始帮忙。
“要不你再歇会儿?”
晚娘摇摇头:“不歇了,”又压低声音同阿雪道,“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和你们说。”
阿雪把手里的抹布丢下,又拍拍乔若,给她使了个眼色。
乔若会意,蹑手蹑脚悄悄走开。
梧桐树的影子落在墙壁上。
风吹过,小小的树叶轻轻颤动。
悉悉索索的枝叶摩挲的声音掩盖住几人压低了声音的谈话。
“方才平顺公公过来找我就是这样说的。”晚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