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玉妹妹邀我们来了。”
苏才人拿了一瓶酒,坐在船尾,靠在栏杆上,一面喝,一面把手伸出栏杆,浸到微凉的秋水里,带出一道长长的水波,
几只乌篷小船慢慢在水面上飘着,在熏的人有些醉意的微暖的日光里轻轻摇晃。
日光照在水面上,带起星星点点的金绿的光。翠微湖的湖水很是清澈,浅碧色的水中能清楚地看到几尾金红色的鱼相互嬉戏、追逐。
玉才人从船篷里出来,笑道:“我只是想着近来天气好,又闲来无事,不出来走走又着实可惜。但一个人出来,也没什么趣味。”
苏才人笑道:“感情我们都只是你找来陪你的玩伴?”
“苏姐姐别打趣我了,”玉才人又笑,“只是我入宫这么些年,好像还从来没和宫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聚过。”
“谁叫你往日都窝在屋子里不出来?”
“所以今日我这不就出来了吗?来,我自罚三杯,给你们赔罪。”
“你们快少喝些吧,”罗美人从另一只船上探出头来,“看看一个个喝得脸都红了,我们一会儿可不想扶着一群醉鬼回去。”
“什么?醉鬼?”
苏才人忽捧了一捧水朝对面泼去,笑道:“罗姐姐你可不能和一个喝醉了的醉鬼计较。”
罗美人的身上被溅了几滴水,嗔道:“好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苏清荷,亏我以前还以为你稳重,”说着,也掬了一碰水,“哗啦”一下子泼过去,“我还偏要计较了。”
“哎哟。”苏才人来不及躲闪,被泼了一裙子。
“哈哈哈哈哈……”罗美人立刻叉着腰得意地笑得前仰后合。
“好哇,罗姐姐你还说别人是醉鬼,看招!”
阿雪在一旁摇摇头。
这一群人,最多三岁。
一点儿也不稳重。
“你不去后头和丹琴她们玩儿一会儿?我瞧着她们那叶子牌,打得可热闹了。”春兰从船篷里走过来。
“我得看着点儿,今日怕是要出事的。”
“这小脸皱的,”春兰笑道,“我记得你从前还笑我是老姑姑,现在轮到你了。小小年纪的,那么稳重做什么?以后有要你稳重的时候。”
“不过,”春兰压低声音,“你是说那边的钱宝林吧。”
阿雪点点头。
那日她提议玉才人找几个和她关系过得去的宫妃走动走动,又挑了个天气好的时候来翠微湖游湖,可谁知道竟叫钱宝林知道了,硬扯着王采女过来,说是要和玉才人叙旧。
且不说从前同住明空阁的时候,两人矛盾重重,单说近来钱宝林复宠,还和郁贵妃走得近,阿雪就知道她一来,准没好事儿。
“我原想着,先叫才人和早些年进宫的几位美人、才人说说话,了解些从前宫里的旧事、传闻、禁忌之类的,再联络联络感情,”阿雪叹气,“不过看来今日又有麻烦了。”
“但有麻烦也算件好事,”阿雪又道,“总比她们闷着声儿憋大招好得多。左右我们见招拆招就是了。”
“是这个理儿,”春兰笑道,“要不你先歇歇?这边我来盯着。”
“估计歇不成了,”阿雪指了指另一只游船,“姐姐你看那儿。”
“真是的,没事儿泼水玩儿,”钱宝林立在船头,叉着腰,骂骂咧咧,“不知道我这衣裳是皇上赏的?弄脏了可怎么是好?”
同船的项美人白了她一眼。
知道衣裳珍贵还特意穿出来显摆。
真叫人扫兴。
春兰忙把玉才人拉回船篷,不叫钱宝林看见她。
“我正找你呢,”钱宝林忽地望过来,“玉姐姐,你看看你这办的什么游湖会?游湖游湖,当安安静静地乘船游玩才好,你看看我这衣裳……”
“你这衣裳怎么了?日后还不是要用水洗,”苏才人大约是喝多了,上了头,竟爬起来和钱宝林互呛,“成日的你这衣裳不衣裳的,我们今日游湖,又没请你。我看,你就是想过来显摆你这衣裳!”
“我呸,”苏才人朝地上啐了一口,“一条蚕丝石榴裙罢了,跟谁没有似的。”
“呵,”钱宝林冷笑一声,“你就酸吧你。你多少时候没得赏了?依我看,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说的就是你!”
苏才人气急,命令一旁划船的小内侍:“给我划近点儿,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苏姐姐,”玉才人忙冲出去拉住她的胳膊,“冷静,冷静。”
“冷静个……”苏才人勉强收住话,高声嚷道,“冷静什么冷静?”
又命小内侍:“划快点儿!”
“会不会划啊你?”
说着,她一把夺过船桨,几下划过去,船头和钱宝林那条船的船头碰在一起。
苏才人一把挣开玉才人的胳膊,提着裙子、踩着船头、跨到对面:“你再说一遍试试?”
其他两条船上的罗美人和段才人忙也让内侍把船划过去,好声劝道:“都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啊,这是在船上啊。”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钱宝林冷哼,上下打量苏才人,“你看你,穿得穷酸,长得也一般,脾气还大,难怪入宫这么些年还只是个才人。”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苏才人一把揪住钱宝林的头发,两人竟在船头扭打起来。
乌篷小船剧烈摇晃起来,看得四条船上的人都胆战心惊。
“你们……”罗美人慌道,“哎哟,这都怪我!我刚才说的什么话啊……”
段才人也道:“你们小心着点儿,别掉下去了!”
——哗啦!
翠微湖上溅起一大片水花,涟漪层层漾开,仿佛一个又一个同心圆,一下子出现又渐渐消失。
咕噜咕噜咕噜。
湖面上冒着两串水泡儿。
时不时从湖水里伸出两条胳膊。
“救……救命……”
“快,救人!”
话还没落音,船尾站着的几个宫女就跳了下去。
几人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拖着湿淋淋的裙子上了岸。
秋日的风已经有些冷了,轻轻一吹,便叫人浑身打寒战。
苏才人捂着口鼻,重重打了个喷嚏。
秋芜忙拿着披风过去给苏才人披上:“您这是何必呢?”
苏才人靠在秋芜肩上,侧着头,声音极轻:“若不如此,定不能取信于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