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锦后来知道,那夜,孟天枢一身黑衣,一人一骑潜入西戎军营,和崔伟见了面。
崔伟又惊又怕,对他这样贸然前来十分担忧,但也不甘放弃这样直接交流的机会。昏灯暗帐,半盏茶的时间,俩人交换了彼此消息,商量初步行事计划。
随后,孟天枢隐入夜幕中,几个跃身,就消失不见。
他没有离开军营,而是先去帅帐晃荡了一圈,又在军妓住的红帐里留下了点东西。
天不亮,轩辕宁岳立刻抓住了营中男女病突发的始作俑者,将其关押审讯。
然后,不到半个时辰,第一根手指,就被差使送到了襄武城门下……
“看来,轩辕宁岳早就发现了他了,你给了他机会,让他名正言顺拿下崔伟,严刑拷打,杀鸡儆猴。”
“攘外必先安内——崔伟一死,攻城在即。”
“等大雪之后?”
“不,就在今日。”
床榻幔帐,被纤细的银钩挂起,孟天枢起身——他不忘回头吻了吻南锦的脸颊。
坐在床沿儿,一双云纹深靴齐整摆在脚踏上,还在穿靴,腰际缠上一双莹白藕臂。
南锦嘤声软腻:“你怎知道崔伟死了……昨个晚上,脚趾才送来三根呢~”
“从送来第一根手指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呀?”
南锦半卧身子,单手支颐,用崇拜、单纯的目光看向孟天枢——
孟天枢无奈轻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活人切下的手指,与死人切下的,如何能一样?再者,我若是轩辕宁岳,我也要给敌人留有反应的时间,越是仓惶掩盖,越是容易暴露破绽。”
南锦莞尔一笑,佯装恍然:
“哦,原来是这样~”她笑着道:“所以,鲁贵今日去松林南麓布置新的火蒺藜陷阱,就是西戎大兵趁机围剿的好时机吧?”
“知道还问。”
“你是英明神武的世子将军,我小小女子,战场谋略,我不懂~”
孟天枢瞥了她一眼,对这种装模作样,归于‘自负’的范畴,用南锦的话来说,她大概是在“装逼”?
南锦升了一个懒腰,松开了孟天枢腰上的手,抱着厚实的锦衾,再次钻到温暖中去。
“今日太冷了,我就不去瞧了……土司大人去南麓布置,那谁在北麓呀?原先布置下的火蒺藜还有震天雷,全部拆除来不及了,但也得把触发机关卸除了才好——否则,伤着自己人,那就不好了~”
她的声音无捂在被子里,闷闷的,并不清亮。
孟天枢好整以暇站起,几番动作,已经穿好衣袍,系好玉冠革带,回首看她。
声音低醇,隐着三分邪气:
“北麓?我让汪放鹤去了。”
被窝里的南锦没有响动,许久之后,她轻悠悠一声浅笑:
“那我就更不该去了……”
“你留下,等着我。”
“好。”
风狂雪漫,一望无尽的银色,更改了陇西特有的沙黄色。
这样的天出门,是逆着天意,是要出事的——可偏偏,事态紧急,有些人不得不逆雪奔赴松林。
对于西戎人一根手指接着一根的挑衅,襄武城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城门紧闭,高挂免战牌,一副胆小怕事,势要等援军到来后,才肯跟西戎决一死战的模样。四下城门的按兵不动,死一般的寂静,并没有隐瞒一个地方的偷偷骚动。
土司衙门自己的戍卫军动了,统共几百个人,穿着白衣白靴,在雪中隐蔽,抬着一箱箱沉重的东西,直奔松林南麓。
西戎斥候打探到消息后,他们回禀的内容,让轩辕宁岳十分得意。
看来,崔伟没有说谎,与老三勾结的那个人,果然是土司衙门的鲁贵!
“那些地蒺藜,震天雷很是厉害,必须要小心!”
“怕什么,他们知道崔伟暴露了,陷阱没有用了,他们舍不得那些宝贝,一定会冒险取回,我们现在杀去,正好逮个现行,不仅可以剿杀鲁贵的戍卫军,还能缴获军火……要弄到这些东西不容易,若不是崔伟交代,我们恐怕都在死在这些怪物的手中!”
“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危险,将军还是当留在帅营为好!万一,他们不是去取回火器,而是重新布置,那就糟了!”
“哈哈,你想太多了,松林已经暴露了,总不可能从南边移到北边吧,玩灯下黑?他们已经乱了!他们一定心存侥幸,觉得手指还在不断送去,认为崔伟没有死……他没有交代口供,还以为本殿拿他没有办法呢……哼。”
“那倒也是……可是……”
“不要婆婆妈妈!闭嘴,否则军法处置!”
西戎几个带兵的将军,策马奔驰在轩辕宁岳的身后,一边分析,一边劝他回去。
轩辕宁岳从未见过这些火器,只有传闻,他嗜杀好战,最喜欢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火器,如今不仅可以从中逃命,还能占为己有,不亲自去,绝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无论身后之人怎么规劝,他都不听。
轩辕宁岳认为:鲁贵已经乱了阵脚,为了这点家当,不惜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去南麓挖回火器!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机会——等重创土司衙门戍卫军之后,汉人必定士气大减,他们当做宝贝的火器,又被一举捣毁,避战的消极情绪,会立刻高涨。
等一个化雪的暖阳天,便是擂鼓重逢,搭梯架桥,攻打城楼的时候!
“驾!”
轩辕宁岳挥着手中马鞭,一马当先,率领骑兵营精锐,大举杀入松林南麓。